第3章 冬至陽生雪尤寒(1 / 2)
庚子年12月11號
仍在住院的我,終於等來了最後一個既怕又盼的基因檢測結果,怕,是因為怕基因突變,怕復發轉移的風險高,怕……;盼,則是希望快點給個痛快話,當然也希望有個較好的結果。這結果將決定術後精準的治療方案。
眾所周知,癌症都有臨床分期的,乳腺癌也不例外。可分為0期(原位癌,無需化療)、I期、II期、III期、IV期;同時,根據免疫組化,乳腺癌又有三種不同的分型:激素受體陽性、HER2陽性、三陰性。根據病理診斷,萬幸!我是乳腺浸潤癌I期,激素受體陽性,基因檢測結果是陰性。
陰性,說明我沒有基因突變,這應該是自確診以來最好的消息了。乳癌的醫療手段經過年的實踐研究探索,已經日臻成熟,常用的治療手段有手術、化療、放療、靶向、內分泌、免疫,精準的綜合性治療,大大提高了病人的生存率。
沒有基因突變,靶向藥對我無效,做了乳房根治術便沒必要放療,免疫療法聽上去似乎不錯,但醫生從未提及。此刻,我感到化療正向我步步緊逼,對這種傳說中能化死人的療法,我充滿了未知的恐懼。無奈之下,我隻能向老謝求助,希望從他那裡得到些不一樣的信息。老謝是個台灣人,曾在大陸經商多年,懂得多,人脈廣。在我住院期間給我發過很多有價值很專業的網文,讓我對自已的疾病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在我情緒低落時,給我灌過不少儒釋道之類的心靈雞湯,對此我始終感念於心。老謝弄明白我的意圖後,馬上請教了在台北知名度極高的朱醫師,老中醫看了我發過去的病理結果後,建議我還是先進行常規治療,後期再通過中藥調理。
當醫生給出四個化療+內分泌(服藥5-10年)的治療方案時,我明顯感受到家人的緊張和不安,之前我說過堅決不化療的狠話,他倆怕我固執已見,便湊在一起商量對策,看如何說服我。
最後,丈夫語重心長地說,你可不要太強了!聽人勸,吃飽飯,為了身體好,多活幾年,咱就聽醫生好不好?
女兒說,才四個療,咬咬牙就過去了。你不是說等我結婚有了孩子,會專門為他開個國學班嗎?你不是說等我退休了,兩個老太太一起出去遊山玩水嗎?你都忘了?
我被她逗樂了。
其實在我的內心已經白旗高舉了!人既然已經進入治療這條賽道,就隻能一圈一圈地堅持跑下去,直到終點,哪有中途任性的道理?不過我沒有告訴他們,讓他們有點成就感吧!
庚子年12月14號
入「獄」兩周,今日終獲自由!
乘電梯到地麵出院門,回歸正常人的生活,突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清新凜冽的空氣不真實,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真實,就連地上覆蓋的那層薄雪都不真實。丈夫一路十分小心翼翼地護著我,生怕我被洶湧的人流撞著。在等出租的時候,我竟然產生了醉氧的暈眩。坐上車,聽著電台主持人儼然一鄰家大老娘們,滿口東北糙話,肆無忌憚地罵著不懂疼惜女人的老爺們時,竟然沒有了以往的鄙視排斥心理,覺得真實過癮接地氣。這本就是人間的原生態,每個人都是逃不掉吃喝拉撒的俗物,在這一點上,誰又比誰清麗脫俗呢?清粥小菜和玉盤珍饈一樣果腹,農人野外就地如廁與貪官隻認自家黃金馬桶解決的是同樣的問題。
走進家門,熟悉的陌生感撲麵而來。陳設如故,一切依舊,隻是屋冷花蔫。我的那幾盆平民小花幾乎都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唯有太陽花,俗稱螞蚱菜花,頑強地挺著幾朵柔弱的小花,給我帶來溫暖和希望。我最放心不下的小麻,前些日子因我住院斷了頓,昨天丈夫回家投了小米,今天馬上就來了,西小窗外酮體畢露、盡展線條美的梓樹上「掛」著幾十隻小麻,宛如片片褐灰色的葉子。幾番觀望後,先頭部隊在靠近窗子的枝條上彈來跳去,最後撲向窗台,埋頭猛吃,雨點般的啄食聲頓時響起,二十秒左右,但聞「呼」地一聲巨響,這批小麻迅疾撤走,片刻寧靜後,又一批小麻呼啦啦地撲過來,西小窗再度響起啄食聲……我不禁有些激動,也有些傷感。
生病住院期間,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幾個要好的朋友,不是離得遠,就是工作太忙,我不忍打擾。但內心憋悶,幾欲傾訴。晚上,思慮再三,我告知了阿尹。她是我最貼心的朋友,善良可靠,又絕頂聰明。二十多年的友誼,情比金堅。我倆性格不同,三觀一致。在一同共事那幾年,天天膩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引來多少羨慕妒忌恨不說,就連領導都忍不住來探究我倆到底總在「嘀咕啥」,我調走之後,雖分隔兩地,但感情不減。每每見麵,一如從前。
第二天,阿尹早早坐車過來,我真想抱住她大哭一頓,那種兩世為人的感覺,她會懂得。阿尹哭著說,昨晚恨不得馬上過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