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醒了（1 / 2）
「好香，謝謝你。」小藥童的手伸得太近，馥鬱的蠟梅清香撲麵而來，他無奈地避了避，又抬起眼睛，模糊地打量著這張癡愣的臉。
小藥童折了根細枝別在他發間，樂得手舞足蹈。
蕭胤塵努力地盯著這個小啞巴看，隱約見他黃瘦黃瘦的，像片沒長好的小菜葉，縱然癡傻，神情卻萬分真摯。
這孩子是真的想讓他開心一點。
終於，他抬起手，捏了捏小藥童髒汙的臉。
他一觸便知，這孩子魂魄殘缺不全，不知何因，但應該是導致他癡傻的根本原因。
忽然，他的手頓住了。
手指下移，蕭胤塵細細地撫扌莫著小藥童喉間的肌膚，忽然神色一痛。
他的指腹下、隱藏在汙垢中的，是一道舊傷疤。
蕭胤塵眼中的澀意使他幾乎無法看清這張小臉。
「你是……你可知道我是誰?」
小藥童懵懂地看著這張仙人般的麵容，搖了搖頭，又癡笑起來。
蕭胤塵脊椎被打斷時都未如此難受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有件事，等你出去後要替我辦成。」
小藥童點了點頭。
「如果你有幸出去的話，會碰到一個叫顧清的姑娘，請你替我向她道歉。是我不好，讓她傷心了，告訴她回宗門也好，跟著素心城的朋友們也好，無論如何，以後都要好好活著。可能那時候我已經死了，不要再來找我。」
他一邊說，一邊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兒扌莫出一個乾坤袋，捋起小藥童的袖子，係在這隻細瘦的手臂上。
或許再也出不去了，就讓他在心裡放一根救命稻草吧。
某種細微的震感漸漸波及四壁。
小藥童忽然直起身子，仰頭呆望牢房的頂部，手一鬆，蠟梅枝掉在他身上。
蕭胤塵察覺到異樣，本能地一把攬住這孩子，將小腦瓜護在月匈口，努力撐起身子。
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不再支持他做大的動作，試了幾次均未成功。
在前麵吃年夜飯的修士們也感到了這種震動，紛紛罵道:「死老頭子，大過年的還鬧鬼!呸，晦氣!」
「記住我說過的話，不要恨我。」蕭胤塵低聲道。
牆磚搖搖欲墜，他更加護緊了懷裡的孩子。
他的手指觸及腹部本命元丹的位置，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蕭仙尊有什麼事，不如出來自己去辦吧!」隔壁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他聽著耳熟，卻不知是哪個，「顧清，把蕭仙尊挪一挪，我要拆牆了。」
小藥童打扮的顧清吃力地拖動他的身體，將他挪到離那麵牆最遠的地方。牆壁開始一塊塊坍塌掉落，巨大的桃樹控製著力度，彎著身子從碎磚中間擠進來。
它巨大而復雜的根係裸露在地上，頭頂是厚厚的石板，仿佛要憑借著頑強的生命力，將頭頂的兩層石板和一層鐵板頂開一線。
蕭胤塵沒見過桃家姐妹的本體，但這位應該是桃二十四或桃二十五。
它一點一點積蓄著力量，漸漸地，牢頂的角度發生了細微的偏移。
就在這瞬間，許多細細的植物根係爬進來，合力將石板拉住。
細細的泥土碎渣從縫隙中漏下，在牆角堆積成一線。
下一刻，兩層石板夾著的鐵板不堪重負地彎折，石質牢頂從中裂開了一道縫隙，石塊。
石渣紛紛落下。
整座監牢顫動、低鳴著，仿佛隨時都可能坍塌。
「地震啦!弟兄們快撤!」看守們慌亂地喊道。
牢頂的一邊持續抬升，響起低沉的隆隆聲。
爬滿囚室牆麵的無數根須不停使力，牆角原有幾個極小的通風口直通上方，被掀開些後，幾根粗大的樹根鑽了進來，將這牢頂抬得更高。
上方是千鈞的厚厚土層，很快，中央的石板部分完全掉落在地摔成碎塊。桃樹頂著蕭胤塵上方的石板，將它們徐徐地放到鐵欄外麵，蓋住了從外麵過來的必經之路。
撬開石板後，一些濕潤的泥土從裂縫中掉進囚室，外麵凜冽的寒氣直灌下來，火盆中，火苗向一邊倒去，幾乎被吹滅。
蕭胤塵聞到了混著潮濕泥土味道的的新鮮空氣，睫毛一顫，幾乎落下淚來。
當初為了防止有人挖穿牢頂，困仙牢的設計者將它打造得極為厚重嚴密，卻未曾想到自重竟然能夠成為劫囚者破壞它的方法之一。
地牢的上方原是一片森林，此刻地麵被撕裂成塊，露出下麵縱橫交錯的樹根。
這些樹仿佛有生命般，根係不停地活動，將厚重的泥土搬開。
冬夜的森林平靜如初，看守們倉促地跑到地麵上，發現並未地震，立刻拿起兵器趕回牢內。
他們感到難以置信，這樣嚴密的牢房和看守，居然有人能夠成功劫囚?
但是已經晚了，牢中一團狼藉。
牢頂脫落的石塊塞滿了整條通道，彎折的鐵板大喇喇地敞著一道縫，除了一堆濕潤的泥土，他們別無所獲。
當他們再度站上地麵時，一麵閃著怪異符文光芒的飛行器已經破土而出，飛上了高空。
看守急忙使用術法遠程攻擊，一擊既出，飛毯碎裂，將兩人甩了出去。
仿佛一道流星閃過，一位老者踩在光芒晃耀的劍上，轉眼間將二人提在手中。
「阿彌陀佛，總算趕上了。」慧慈大師垂目，他腳下的日月劍也未發一語。
不知飛了多久，三人才落地，大年夜裡的山脈似乎比往常還要蕭索。
細雪，群星隱沒於重雲之中。
顧清一半魂魄剛剛歸身，遲鈍地蹲在地上發呆。
在她身旁，蕭胤塵被施了術靜靜睡著，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鬥篷。
此次營救中，以桃家姐妹們為首的樹妖們出了很多力，許多樹妖根係受傷，修為大減，有些弱小的甚至隻能變回原型、重新生根以維持生命。
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裡，凝望著蕭胤塵。
不知是誰帶頭，或者是樹與樹之間的默契，他們忽然一個一個地走過來，扌莫扌莫他的臉、拍拍他的肩，或者握一握他的手，像是祝福，又如同告別。
接著，他們三三兩兩地走向化作樹形的同伴，扌莫一扌莫他們的樹乾，或者拉一拉他們的樹枝。
有的摘下一片葉子帶走，有的撫樹低語，樹的枝葉也嘩啦啦地抖動著，用樹的語言靜靜交談。
他們像風一般悄悄地離去，正如他們悄悄地在困仙牢上方的森林中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