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馴服與呼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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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爾一行三人看到了一個倒在路邊的奴隸,確定自己已經離營地不遠。米哈伊爾給倒在路邊的人灌下一點熱湯,但凍僵的人已經喝不下任何東西了。裡拉告訴米哈伊爾,這個奴隸的死亡已經不可逆轉,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米哈伊爾隻用了幾秒就同意了他的判斷,羅克賽蘭人大都清楚人挨凍到什麼程度會死。

大雪閉塞了視聽。三人隻靠方向感和裡拉記憶裡的地標緩緩尋找著前進。這些作為標識的石堆、山丘和溝壑已經被雪完全覆蓋,隻有一小部分能被看出形狀。雪裡走路艱難萬分,米哈伊爾和裡拉多年從事體力勞動,尚且可以應付,加甫的耐性和氣力則要差一些。三人與其說是在風中邁步,不如說是在鬆軟的雪堆裡遊泳。大雪之中,白天格外暗,夜晚卻比平日要光亮不少,但對尋路有害無益。

他們找到了一匹大雪初至時逃脫的馬匹。它臥在一個雪丘旁,看起來沒有受傷。看到米哈伊爾一行,它用很大的動作抖落積雪和寒冷。動作大到讓米哈伊爾自己都覺得暖和起來了。米哈伊爾拽過它已經部分散落的、粗短的繩套,揪住它的鬃毛以示親熱。這匹馬平日裡是盧佳在照顧,跟米哈伊爾也熟絡,它棕黃色的毛現在亂糟糟的,但仍然光亮。米哈伊爾撫過它的背脊,氣流摩擦馬兒又直又長的鼻腔,沖出一個抱怨的鳴音。米哈伊爾照著寬大的、肌肉線條分明的前月匈捶了一拳,問馬兒是否和盧佳同行過。

真有意思,他想。一個月之前他還不及這馬的一條腿值錢,現在他是這匹馬的主人了。

他揪住馬鬃,翻身騎了上去。馬站得更直了,裡拉把加甫也扶上了馬,自己在前麵帶路。馬,尤其是和人共同生活的那些馬,對人的品格高低就像對水的清潔與否一樣挑剔。再溫順的馬對卑劣之人都是暴躁和不屑的。既然馬在他麵前既有尊嚴又表現出馴服,裡拉對米哈伊爾也多了點認可。

這是匹骨架寬大、耐力上佳的挽馬,沒有配備馬鞍。加甫騎在上麵就像跨坐在一堵牆上般困難。裡拉挽著它,感受著手上交替傳來的執拗和順從。這種平原出產的套車馬有異常高聳發達的肩,恰到好處地體現著它的高傲。米哈伊爾捋著它疏水、粗糙的鬃毛,這些鬃毛又長又結實。彼勒對馬向來慷慨,盧佳把它照顧得也很好,盡管不像軍馬一般服從,但它的確像一匹貴族才能擁有的好馬。

遠遠地看到火光,米哈伊爾知道營地到了。他跳下馬,獨自走在前麵。直到他走到很近的地方,才有人看到他回來了。他不是唯一一個離開營地的奴隸,卻是第一個自己走回來的奴隸。他向遇到的每一個人詢問盧佳是否回到營地,但大雪降下後沒有人再見到過可憐的馬夫,他準是被大風吹到哪條溝裡去了。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後,他來到營地燃起的一個炭火堆旁。這個火堆比他離開時大許多,彼爾姆帶領奴隸點起了三個這樣的火堆。為了不讓身體被朔風凍結,營地裡剩下的人全部圍坐在篝火附近,羅克賽蘭的先民在開拓這片土地時,也曾經這樣坐在火旁取暖。米哈伊爾招呼每個他看到的人的名字,這些人有些是剛剛成為奴隸的,有些則已經和他認識好幾年了。米哈伊爾想,這些人每一個都強烈地想活下去,他必須在這樣的雪中開出一條路來。

加甫和裡拉沒有靠近,裡拉在遠處觀察著這個營地。他看出這的確是一個商隊,但是並非所有人都是商人。彼勒做的這門生意往返於大的城市之間,隻在別無選擇的時候在鎮子和村莊歇腳,鄉下人對奴隸商隊停留在有所耳聞的程度。彼勒擅長的這門生意也並非完全合法,奴隸的主人應當把奴隸置於自己的土地上嚴加看管,而不是四處從事苦役和雇傭。彼勒鑽了一個空子:他擁有足夠的土地,但是這些土地由佃農歡快地耕種,在打點好從這些土地上征稅的袒族老爺後,彼勒擁有了一點點有價的自由,他利用這點自由像對待一個橙子般擠出名為利潤的甜美汁液來,最後終於斷送了性命。

一輛馬車和三輛貨篷車把營地半圍了起來,近百人散落在三堆篝火旁。馬車有精致的車具和裝飾,貨篷車大而粗糙,用榆木樣的木頭拚成,厚重但密實的氈布覆蓋其上。篝火旁的人高矮各異,有一股潦倒的氣息在人之間流竄。米哈伊爾跳入人群中去,以握手的形式把人群清點了一遍,並囑咐他握過手的人全部安定下來。米哈伊爾在人群中的穿行不同於那天晚上的盧佳,他像一根在整座風琴中遊離滑動的音栓,在他身處的地方控製音符,通過他穿行的路線控製諧律。

現在他穿著一身雖舊但完整的衣服,嚴肅地完成著自己的使命。他沒有完整的計劃,也不想去做計劃。人群中的大多數把他當做一個孩子、一個血案當天的目擊證人、一個木訥的守衛,現在他們驚訝地發現,這個年輕人是一個步伐輕快但與人握手時目光堅定的人,他被狂風吹走過,卻安然無恙地歸來。火焰把他的影子投到慘白的遠處,使他的動作被戲劇化地誇張。

原始的圖騰隱藏在羅克賽蘭人的靈魂深處,米哈伊爾的姿態喚醒了他們對狼群中頭狼的記憶。人群給過米倫機會,但運氣不會眷顧優柔寡斷的人,大雪粉碎了奴隸對米倫的期待。強壯的雇傭兵格爾曼也曾經被暗暗賦予過帶領所有人走出困境的機會,但他選擇安於現狀,這種致命的保守對博取信任沒有任何好處。如果高貴的和健壯的人內心如此虛弱,如今誰能承擔得了求生的熱望呢?人群決定給米哈伊爾一個機會,畢竟把希望寄予在任何人身上都比絕望要舒服。

米哈伊爾站在人群中,如同站在靜河的中央。洶湧的河水從他的腳底開始安靜地結冰。喧鬧會進一步強化喧鬧,而瞬間的平靜也能擴散開去並留下長久的沉默。關鍵是人,傻瓜們。他的腦袋裡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雪無聲地落在紅熱的炭上,人無聲地踩在鬆軟的雪上,營地裡所有的聲音都在等他開口。

「你們當中,有誰沒有挨過鞭子,往前一步來。」

沒有人回答他,沒有人動彈,人們是他從哪裡回來,從哪裡獲得了禦寒的衣物和食物。

「有誰是自願做了奴隸的,去那邊拿上點麵包,回家去吧。」

人群仍然迷惑。這話有點刺人,但人們決定再聽聽他要講什麼。米哈伊爾回應他們的期待,把嗓音放大,但不提高。

「現在我們都是一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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