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高潮(8)(1 / 2)
反高潮
第八章
倦鳥歸巢也好,浪子回頭也罷,不重要了。
袒露心聲四個字,在魏明燁人生中,是難能可貴,是平衡互等,是重新審視彼此關係的另種進階。
交付之心,比任何承諾更有儀式感。
周子衿翻了個身,與他麵對麵,舒舒服服的窩在懷裡。
靜了一會,魏明燁第一句話便是:「童童非我親生。」
周子衿驚愕不已,從床上猛地坐起,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夜深如魅,眼深似海,魏明燁的臉浸潤在灰暗的光圈裡,性感與神秘交疊,歷練與氣質沉澱。他像一麵闊海,千帆歷盡,榮辱興衰都傷不了身。魏明燁伸出手,扌莫了扌莫周子衿錯愕的臉,然後閉上了眼。
「你在北城上學四年,聽沒聽說過一個人,叫鄒拓。」
魏明燁這樣問,就一定是知道她聽過。周子衿專業主修金融法律,就算不在北城生活,換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應當知道此人。
鄒拓是華商遠貿的執行董事,年輕有為,經歷傳奇。他用三年時間,將幾近破產的華商遠貿盤活,並在納斯達克上市。華商遠貿的逆風翻盤一度成為業內經典案例。鄒拓畢業於x大,與魏明燁是同級校友。兩人關係一直很好,同出師門,各有所長。且與一般的商業新科不同,二人學歷表到本科打止,沒有再上一層樓的打算。
鄒拓家境貧困,窮怕了,苦夠了,隻想出人頭地。好在他有天賦,很快在金融界嶄露頭角。
他與魏明燁幫香港一家企業做金屬鋅的期貨套保,實則投機套利,夜盤過後,倉位盈虧已超八位數。
時異事殊,一鳴驚人。
分紅到賬後,鄒拓取出百萬現金,把床鋪滿,紅彤彤一片,是視覺盛宴,也是觸目驚心。
鄒拓笑得極盡癲狂,一次次的往天空撒錢,滿眼寫著功成名就。
一旁的魏明燁始終淡然,靜靜看著,默默聽著,一根煙的時間後,鄒拓匍匐倒地,八尺男兒竟在慟哭流涕。
魏明燁始終沒說一句話,隻走過去,在兄弟肩上重重一拍,仿佛在說,一切都好起來了。
鄒拓確實是商業奇才,很快聲名赫赫,榮耀萬千。他在北城富人區連購十套復式公寓,一度上了新聞頭條。又攜各色女伴進出名利場,種種逢場作戲似乎也不能免俗。魏明燁不是聖人,隻一點好,眼光高,看中一個不易,但看上了,就能維持十天半月的新鮮。用他的話來說,工作已目不暇接,花過多時間在女人堆,實在愚蠢。
直到一天,鄒拓帶著胡雨菲進出公司,彼時的胡雨菲瘦高艷麗,甜甜的叫魏明燁大哥。
公之於眾無疑是給了身份,鄒拓這是落葉歸根,浪子收心了。
眼見人生順風順水,但鄒拓到底年輕氣盛,時不時的語出狂言,無形之中得罪不少老派前輩。魏明燁性子與之截然相反,沉著精明,清醒冷靜。數次規勸,讓他言行謹慎,收斂鋒芒,可鄒拓不以為意。自信過頭就是自負,春風得意馬蹄疾,終於人仰馬翻栽了個徹底。
某日加班回家途中,他和魏明燁被人突擊,木棍敲暈了後腦勺,再醒來,天地變樣,置身一處廢棄工廠內。
五六名黑衣壯漢守著,身板一看就是練家子。鄒拓怒氣騰騰,「你們這是綁架!要負法律責任的!」
法律二字還未落音,耳光重重打在右臉,鄒拓眼冒金星,一嘴都是血。
魏明燁牙關咬緊,但還算冷靜,眼神銳利如劍,沉聲問:「各位兄弟,是要錢還是要命?」
答:「輪的著你說話嗎?」
魏明燁回:「出來做事不容易,不都為了吃碗飯,金山銀山那是空話,你們給個數,幾十百把萬,我魏明燁還是說話算數。」
利益誘之,最能奏效。好幾個壯漢目露垂涎。
魏明燁又道:「現在我在你們手中,如若要命,那我就認命。但,明日我要去證監會做年審匯報,張副主席親自列席。我若沒有按時到,他一定會追問下落——我還是那句話,做事不分貴賤,都是掙口飯吃,老小妻兒誰都有個牽絆,犯不著為了我一條賤命,賠進自個兒的後半生。」
這話看似服軟,實際韌勁十足,不著痕跡的藏著威脅。年輕時的魏明燁是清爽寸頭,短短一層貼著頭皮,他相貌英俊逼人,眉間颯颯如風起,是能鎮場子的角兒。
這群小羅羅果然失了氣勢,麵麵相覷,抓耳撓腮很是猶豫。
就在這時,聲音響起,從外頭走進一人,「魏總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見清來人,鄒拓憤怒大吼:「是你!」
此人姓李,叫李強,四十出頭,肥頭闊耳很有老板派頭。一笑,下排三顆金牙,分外瘮人。
魏明燁明白了,今晚不是冤家路窄,而是蓄謀已久,報仇來了。
鄒拓一戰成名的案例,就是幫香港公司做期貨套利的那一次。他操盤快準狠,在尾盤最後五分鍾時砸下全部可用資金,瘋狂吃貨。他們獲利的同時,意味著有人血本無歸。對手正是李強的華盛資本,被鄒拓這麼一攪和,華盛資本損失慘重,元氣大傷,至今都沒恢復。
李強記仇記恨,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他笑眯眯的看著魏明燁,說:「你比鄒拓厲害,我賭你以後能成大事。」
魏明燁心生警惕。
就聽李強平靜吩咐手下,「我不喜歡他的腿,把腳筋挑了吧。」
鄒拓反應過來,開始瘋狂吼叫:「□□媽呢!算什麼本事!自己技不如人,有種再跟我較量一次啊!」
魏明燁已被壯漢狠狠摁倒在地,一隻鞋底踩住他的頭,他的右臉貼著冰涼的地麵,一下一下深深喘息。
李強把煙從嘴裡摘下,樂嗬嗬的在鄒拓麵前蹲下,下一秒,他伸手把未熄的煙蒂燙在他的右眉骨,甩手就是一耳光,「較量你媽呢!都他媽自身難保了還替人求情。」每說一個字,李強就打他一巴掌,皮肉聲脆響,鄒拓倒地不起。
「求情行啊,你求,我讓你求,那你替他!你不是操盤厲害麼,自個兒切根手指下來,我就放過他!」
李強丟過一把砍刀,哐聲落地,寒光陣陣。
這隻是個嚇唬的舉動,沒人當真。那邊,魏明燁的褲腳已被撩開,他掙紮不得,額間大汗墜落。但就在這時,地上的鄒拓忽然抬起頭,看著李強:眼神幽深堅定——「說話算話。」
魏明燁反應過來,青筋暴露,朝他狂吼:「鄒拓!!」
鄒拓甚至沒看他一眼,撿起砍刀,右手橫在地麵,然後手起刀落。
慘叫之下,兩根手指骨肉分離,血流涔涔。
李強驚呆了,往後退了幾步,連罵數聲,最後晦氣走人。
魏明燁和鄒拓逃過一劫,撿回兩條命,但鄒拓的手算是徹底廢了。沒過幾天,魏明燁被公安逮捕,禍從天降,李強指控他蓄意傷人。李強在北城有紅色背景,要弄死一個人輕而易舉。魏明燁鋃鐺入獄,在西府郊區監獄坐牢半年。
風水輪流轉,命數這種東西難以言喻很是邪門,魏明燁坐牢後,鄒拓運勢一落千丈,處處不順心,事事不如意。一次海外投資虧空數億,他自暴自棄,開始拆東補西,名聲信譽岌岌可危。等魏明燁刑滿釋放,出獄後,聽到的,卻是鄒拓非法挪用資金,非法集資,觸犯我國法律,造成重大經濟犯罪的消息。
鄒拓收監入獄,魏明燁動用各方關係,終於見他一麵。
鄒拓瘦弱不堪,臉頰凹陷,像是重度營養不良。魏明燁憤怒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鄒拓搖搖頭,平靜得可怕。他說:「不重要了。」
魏明燁好說歹說,都不足以挽救他半分信心。鄒拓三十多歲,卻已知曉天命。最後,他隻求了魏明燁一件事。
「菲菲懷孕了,我這個樣子,她是不會留下孩子的。」鄒拓忽然掩麵,手銬哐啷碰響,「我爸媽去世的早,我家就剩我一個了,我死了都沒臉見他們,鄒家到我這,是斷子絕孫了啊!」
他嚎啕大哭,不計形象。
魏明燁下顎繃緊,垂眸斂神。
最後,他伸出手,用力按在隔擋玻璃上,平聲說:「我幫你留下這個孩子。一定。」
鄒拓愣了愣,表情風雲色變。分開時,他沖魏明燁心無旁騖的笑了起來。這個笑容熱烈純粹,似是夢回學生時代,楊柳白雲,微風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