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憶像個嘮叨的說書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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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天與地都不存在的極致黑暗裡,有一束光落下,細碎的氣泡浮上來,那氣泡反射著光,一點點浮起來,然後「啪」的一聲碎裂。

很安靜,水裡沒有漣漪,氣泡上升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辨。

我在墜落,黑發張牙舞爪地飄在水裡,像濃密的水草,生生不息地盤繞、生長。

更多的氣泡自黑暗的水底浮上來。

有人沉在水底,氣泡從我的嘴邊溢出來,混入深水中浮上來的那些氣泡中,一同往上飄。

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我的大腦也無法思考,就像是一粒碎石沉入水中,不斷地下沉、下沉。

在水底,有個人臉朝上地浮著。

他穿著奶白色的襯衫,閉著眼睛,那細小的氣泡就是從他嘴邊溢出去的。

我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可是明明近在咫尺,我卻怎麼也抓不住他。我的心中有些焦急,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催促我,催促我抓住他。

我努力地往下潛,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我幾乎能碰到他了。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閉著眼睛的少年,忽然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眸,黑得無法反射出一點點光亮,他在看著我。

「宮旭!」我張嘴喊他。我的手碰到了他的襯衫,他身下黑暗的水裡猛然掀起一陣水花,白亮的水花驟然將他吞沒。

他在不斷地下墜,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他始終在看著我。

「宮旭!」我想喊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他,可是指尖隻能劃過他下墜時湧上來的水流。

大量的水灌進我的口鼻,一種窒息的感覺頃刻間將我吞沒了。

「宮旭!」我大叫著從這場讓人心急如焚的噩夢中驚醒,滿頭滿臉都是汗,胃裡翻湧不息。

我掀開被子下了床,走進衛生間,蹲在馬桶邊一陣乾嘔。

那個噩夢抽走了我身體裡的全部力氣,我坐在梳妝台和馬桶的中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有某種情緒在身體裡橫沖直撞,那種巨大的恐懼從夢中湧到夢外,我渾身都在顫抖,心裡仿佛破了一個大洞,稍微一呼吸就痛得直冒冷汗。

「拾雨,拾雨?」門外傳來媽媽焦急的呼喊聲,她在敲門,用力地敲門。

我想回應她,我想說沒關係,我隻是做了個噩夢,很快就會好的。

我想說「媽媽,你回去休息吧,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

可是我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嗓子裡像是堵著一塊石頭,讓我都快喘不過氣來。

「拾雨。」

門外響起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

「哢噠——」

門開了,媽媽急急地跑進來:「拾雨,拾雨,你怎麼樣?」

我努力地想要對她擠出一絲微笑,可這個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媽媽急忙打開我床頭的抽屜,從裡麵拿出一瓶藥,又倒了一杯溫水走過來,扶著我,讓我吃下一顆藥丸。

「拾雨,又做噩夢了嗎?」媽媽輕聲問。

我深呼吸了幾下,努力平息心裡翻湧不息的情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一直擁著我,她仿佛在撫慰一個嬰兒一般,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

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那種窒息感終於消失了,我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對不起,媽媽,讓你擔心了,我沒事。」我抱歉地對媽媽說道,「媽媽,你回去睡覺吧。」

「沒事,媽媽陪著你。」媽媽笑得很溫暖,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就好像我是碰也不能碰的瓷娃娃一樣,「媽媽在這兒,你不要害怕。」

「我真的沒事兒了。媽媽,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脆弱。」我對她笑了笑,說,「我洗個澡也睡覺了。」

「可是……」媽媽有些擔心,她不放心讓我一個人待著。

「相信我,媽媽。」我很真誠地看著媽媽的眼睛,想讓她感受到我的心情。

「嗯,那你洗完澡就早點睡覺,要是還覺得害怕,就喊我。」媽媽囑咐道。

我點了點頭,她這才走出我的房間。

媽媽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消失不見,四周又恢復了安靜。

我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物的作用,之前在我腦海中橫沖直撞的小怪獸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我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望出去。滿天星星閃耀,我仰著頭看著它們。

人們總說,逝去的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那麼,宮旭,你會變成哪一顆呢?

那個叫我窒息的噩夢,其實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夢到了。

我害怕那個夢,又期待那個夢。不管怎麼樣,至少我見到了他。這是我唯一能見到他的方式。

「你在那邊,還好嗎?」我呢喃了一句,「我真的很想你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慢慢地呼出去,在心情重新變得憂鬱之前,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宮旭的事。

我記得,醫生和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他說,夏拾雨,你要學會克製。

他說得沒錯,克製,是我必須要學會的。這樣我才能不讓自己一直沉湎於宮旭離去的陰影中,這樣我才能讓自己不困死在無邊的回憶裡。

我必須往前走,我有不得不往前走的理由。

我拿著一套乾淨的睡衣走進浴室,擰開花灑的開關,溫熱的水花自頭頂灑落。

有一段時間,我害怕一切和水有關的東西,尤其是像現在這樣洗澡。

水從頭頂落下,我就會心慌不已,那會讓我想起那場噩夢,想起那種被水淹沒、近乎窒息的恐懼。

我討厭那種感覺。

到現在,隻要碰到水,我仍然會覺得很討厭。

關掉開關,用乾毛巾擦掉身上的水,換上乾淨的睡衣,我重新回到了房間。

現在才淩晨兩點,距離天亮還早。我的大腦異常清醒,甚至有點興奮。很多支離破碎的畫麵在腦海中徘徊,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睡著。

我從櫃子裡翻出藥瓶,剛剛媽媽給我吃了一粒藥,我擰開瓶蓋,決定再吃一粒。

02

翻開台歷,7月28號這一天,被我用紅色的水彩筆畫了一個圈。

我有些恍惚,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一年了嗎?

我閉上眼睛,宮旭的臉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宮旭,原來,自你離開,已經快一年了。

今天是24號,再過四天就是你的一周年忌日了呢!

我將台歷放在寫字台上,抽出右手邊的第二個抽屜,那裡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一個眉目清潤的溫柔少年。他穿著潛水服,笑容溫暖,烏黑的眼眸折射著太陽的光。

我伸出手指,輕輕地從他的臉上擦過,那是一種完全沒有溫度的觸感。

當然是沒有溫度的啊,因為那隻是一張照片而已。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雙手撐住下巴,扭頭看向窗外。

窗外是桃樹茂密的枝丫,熟透了的夏桃沉甸甸地墜在枝頭。

一切都是這樣熟悉,一如去年,一如曾經逝去的每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盛夏再也沒有宮旭了。

不隻是今年,從今以後,都不會再有。

隻要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就開始隱隱作痛。

「拾雨,我進來了啊!」門外傳來媽媽的聲音,緊跟著門就被媽媽打開了,她給我端來一盤水果,「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吃午飯了,先吃點水果吧!下午還要去醫院復查,你沒忘記吧?」

「嗯,謝謝媽媽,我沒有忘呢。」我笑著對她說道。

她似乎放心了一些,將水果放下,就走出了我的房間。

果盤上是一個切好的蘋果。我拿起來吃了一口,脆嫩的果肉甜裡透著點酸,這個味道就像是一個不能觸碰的按鈕,「哢噠」一聲按下去,與之關聯的記憶,立刻就以一種洶湧的、勢不可擋的氣勢湧上來。

我捂住嘴,幾乎不敢呼吸,心髒揪緊再揪緊,到了某一個極限之後,所有的情緒反而都消失不見了。

蟬聲在耳邊無限放大,日光越來越晃眼。在這一剎那,我忽然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現在不是高考結束了的暑假,時光在耳邊呼啦一下往回走了兩年。

……

知了,陽光,銀杏,整潔的桌椅,交頭接耳說著悄悄話的同學,講台上拿著書走來走去的老師,以及坐在我身邊、用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銀杏樹出神的白襯衫少年。

他有最美的側臉,最好看的發際線,還有最好聞的、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氣息。

下課鈴終於響起,教室裡頓時變得鬧哄哄一片。

我趴在課桌上,依然在看他。

「周末,一起去水族館吧。」說著,他回過頭來。

我睜大眼睛,他是在對我說話嗎?

「我正好有兩張票。」他學著我的樣子趴在桌上,腦袋前麵是壘得高高的一摞書,我們藏在書後麵,像在說悄悄話。

我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揚:「如果我可以的話……」

「一起去吧。」他說,看著我的眼神很溫和。

「嗯。」我枕著手臂點了點頭。他漆黑的眼眸裡,映著我微微泛紅的臉。

那是我和宮旭的第一次校外會麵。

為了那次見麵,我對著鏡子反復練習最美的笑容,尋找最好看的角度,打開衣櫃翻出全部衣服,尋找最好看的那一件。

我是那樣煩惱,又是那樣快樂,到最後我竟然穿了一身校服去見宮旭。

當我見到同樣穿著校服襯衫的宮旭時,所有的煩惱和忐忑,全都消失不見了。

水族館裡光線幽暗,水裡的燈光將整個水族館暈染得如同幻想中的世界。

在水母展館前,我仰著頭看著水中漂亮的水母,小聲說道:「其實……我原本沒打算穿校服的。」

「嗯,我也是。」他站在我身邊,聲音低沉溫柔。

我回頭看他,他眸光深邃,一隻隻水母在他眼裡遊來遊去——那是映在他眼中的影子。

他也在看我。

在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也恰好在看我。

「嗯……」我的手緊緊抓在一起,心情緊張極了。這樣的氣氛,讓我很想告訴他我此時的心情。

「啊!」他伸手指著前麵,「婚紗。」

「什麼?」我愣了一下,轉頭朝他指著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隻白色的水母,身上仿佛穿著一件純白色的紗衣,就如同新娘身上的婚紗一樣。

「真的呢!」我趴在玻璃牆壁上,和宮旭一起看那些美麗的水母。

那天玩得真的特別盡興。校外的宮旭和學校裡的完全不一樣。他看著水族館裡那些美麗的魚類,眼睛像是在發光一樣。

他熱愛與水有關的一切,那些生活在水中的精靈,他同樣熱愛。他很有耐心地和我說起那些魚的名字、有什麼特點之類。

回去的路上,他特地從包裡拿出一個用保鮮袋裝著的大紅蘋果遞給我。那小心翼翼又分外靦腆的樣子,像是猶豫了好久,才終於鼓起勇氣做這件事。

他說:「給你,很好吃的。已經洗乾淨了!」

我至今還記得那個大紅蘋果的味道,脆嫩的果肉甜裡透著點酸,是我最愛的味道。

彼時一直低頭咬著蘋果的我一路都在想,宮旭是不是同我喜歡他一樣,也有一點喜歡我呢?

還是他隻是因為我說過想要學潛水,所以將我當成了有共同興趣的朋友?

畢竟我們在校內的時候,很少說話,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我在看他,他在看窗外的風景。

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宮旭一起去了海邊。巨大的落日掛在海麵,將大海染成瑰麗的橙紅色。我和他站在海邊,安靜地看著落日。

我回頭看他,他也恰好在看我。

我對他說了許多許多話,嘰嘰喳喳的,像隻吵鬧的小麻雀。他隻是笑,隻是聽,然後溫柔地對我說「我也是」。

你也是嗎?

你也同我一樣,為了這次會麵輾轉反側,苦惱要穿什麼衣服,練習見麵時的表情和姿勢甚至是呼吸的節奏,恨不得將心跳都反復練習嗎?

……

可是,那些藏於時光縫隙裡、課桌前、銀杏葉中秘密穿行的時光,在慢慢變舊。

窗外還是蟬鳴陣陣,空調送出冰冷的風,蘋果酸酸甜甜的味道還留在唇齒間,我伸手捂住眼睛,淚珠從指縫裡溢出來。

我哽咽了一聲。這些美麗的回憶,因為其中一個人不在了而變得那麼寂寞和悲傷,以至於每次稍微回憶一下,我就會淚流滿麵,悲傷得不能自已。

宮旭,宮旭,我喜歡你啊!

要是在水族館裡,在你對我說「你也是」的時候就對你說了,那該有多好!

不然,不會直到你死去,我都沒能將這句話告訴你。

宮旭,你知道嗎?

我喜歡你,卻從未對你說起過。

03

吃過午飯,我坐在窗戶邊,對著碧藍色的天空發呆。

時間就這樣無聊地溜走,我卻什麼也不想做。我覺得這樣將自己徹底放空的狀態很好。這是極其難得的,我能夠控製自己的思緒不飄向過去的時間。

快到兩點的時候,媽媽來喊我出發去醫院。

我應了一聲,將頭發梳成馬尾辮,關掉了房間的空調走出去。

打開大門,熱辣辣的空氣撲麵而來。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熱,金色的陽光照在身上,那股子熾熱的溫度燙得人很想轉身回到空調房裡去。

媽媽將車從車庫裡開出來,我關上大門坐進車裡。

雖然是暑假,但是天氣太熱了,所以大馬路上行人稀少,一路開過去,也隻有稀稀拉拉幾輛車路過。

將車停在地下車庫後,媽媽就帶著我直接上了六樓。這裡是神經科,我要見的張醫生,就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裡。

現在已經是醫生上班時間,媽媽在走廊裡的長椅上坐下,我一個人去敲響了張醫生的辦公室門。

這已經是一種習慣。每次來,媽媽都是在門口等我,讓我一個人走進這扇門。

張醫生坐在辦公桌的後麵,辦公桌上放著幾份病歷。他坐在靠背椅上,麵帶微笑地看著我。

「張醫生,下午好。」我微笑著跟他打了一個招呼。

「拾雨,你好啊。」

一年的時間,足以讓他熟悉到直接稱呼我的名字。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我坐下。

我拉開凳子,坐在了他的對麵。

「最近怎麼樣?」他翻開我的病歷,上麵的第一頁,病情那一欄寫著——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是的,我生病了,算起來已經快滿一年了。

宮旭的死亡,成為我揮之不去的陰影。他剛離開的那一個月,我已經想不起來我是怎麼走過來的。每次去想,腦袋都像是要爆炸一樣。

後來媽媽帶我來看醫生,就是張醫生接診的。

接受治療的第一個月,我仍然很痛苦,我每天都在重復那樣的噩夢,再後來有好長時間,我又忽然不做夢了。這麼時好時壞的,一直到了今天。

我將自己的近況詳細地告訴張醫生,我對他說起我的夢境,說起那近乎窒息的恐怖感覺,說起我對宮旭日夜不停的思念。

我需要對一個人訴說,我不能和媽媽說,生病的這一年也讓我沒有什麼朋友,所以我唯一能訴說的人,竟然隻有坐在我對麵的白衣大叔。

他始終帶著笑,眼神溫和,帶著一絲鼓勵,這讓我覺得安心,覺得他是無害的。

「嗯,沒關係,你做得很好。我說過,你需要學會克製。我想你已經學得差不多,快要出師了。」他笑著和我開玩笑,「最近情況不錯,我給你重新開藥。記得要吃藥,不能因為覺得情況不錯就不吃藥。」

「嗯。」我並不懂他是依據什麼來判斷我情況好壞的,不過既然他說我情況不錯,那麼應該就是不錯吧。

「張醫生?」復診結束,走出房間之前,我想問他一個問題。

「什麼?」他很有耐心地等我說話。

「28號是他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我可以去看看他嗎?」我很想去,可是我不知道現在的我,能不能去那裡。

張醫生和我說過,不要去回憶那些事,任何與回憶有關的東西,都不要去觸碰,然而很多事情並不是逃避就可以不去想的。

那些回憶是有生命的,它們很狡猾,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就冒了出來。

「你想去嗎?」他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我想去。」

我怎麼會不想去呢?

我深愛的少年,這一年就沉睡在那裡啊!我卻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

「那就去吧,去看看。記住,回來了之後到我這裡來一下。」張醫生沒有阻止我,這或許是因為我恢復得很不錯。

我的心情變得異常的好,因為昨夜的那個夢而始終籠罩在心頭的陰霾終於散去了。

走出去的時候,我自己都能感覺得到,我的嘴角在忍不住往上揚。

一年了,我終於被準許去看他了!

回家後,我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衣服。

一年了,宮旭,我應該穿什麼去見你呢?

一年了,宮旭,我要用什麼樣的表情去見你呢?

一年了,宮旭,我應該對你說些什麼呢?

一年了,宮旭,你會願意見到我嗎?

大腦異常活躍,很多思緒糾纏在一起,亂糟糟的,剪不斷,理還亂。

四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結果最後,我還是換上了白襯衫和格子裙。

盛夏的午後,有時候會下一場雷陣雨。我出門的時候天還好好的,然而公交車開到一半的時候,天空就陰沉下來。

下車的時候,風卷著滿地泥沙撲麵而來。

我下了車,在墓園的外麵買了一束花。墓園建在樹木蔥蘢的山腳下,一眼望去,滿目蒼翠,一排一排白色的墓碑顯得異常聖潔。

整整齊齊,井然有序,每座墓碑的下麵都沉睡著一個人。

我知道宮旭就在這裡,但我不知道他葬在哪個位置。我從第一排一座一座地找過去,最後我終於在最前麵那排左起第三座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墓碑上有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眉目清秀的少年,望著這成片的墓碑,目光似乎是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我將花放在他的墓碑前,從踏進墓地的那一刻開始,心就一直揪著。

「你好嗎?」伴隨著我顫顫巍巍的聲音一起落下的,是眼中拚命忍都沒能忍住的淚水。淚水落在地上,很快浸入水泥地裡,留下兩點深色的印子,然後消失不見。

「唉,我怎麼就哭了呢!真是的,抱歉啊!」我連忙抬起手,擦掉眼淚,「我本來是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哭的,我沒有資格在你麵前哭啊!」

因為,活著的人是沒有資格哭的。

尤其,尤其……

「對不起,宮旭!對不起!可是,我很想你啊,宮旭!你在那邊聽得到嗎?我真的很想你,想得我的胃都擰在一起了……」我撫扌莫著墓碑上的照片,將這一年來深入骨髓的思念和自責傾吐而出。

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你怎麼在這裡?」

我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我想我應該轉身逃跑,卻怎麼也無法動彈,身體僵硬得像打了石膏。

「嘩啦——」

巨大的落水聲仿佛從靈魂深處響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灌進我的口鼻。我無法呼吸,水嗆進我的氣管、心髒、每一寸骨骼和血管。

「夏拾雨,你給我滾出這裡!」那個女生朝我奔過來,抓起地上的那束花狠狠地砸在我的臉上。

這一砸,我僵硬的肢體就如同被石頭打碎了般,終於恢復了知覺。

「對不起,我馬上離開。」

我想逃,馬上逃走,很多負麵情緒排山倒海般朝我湧來,胃和心髒都在痙攣,髒器在劇烈地收縮,那種嘔吐的感覺又一次將我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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