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遺忘的時光裡你最美麗(1 / 2)

加入書籤

01

夏拾雨離開後,宮羽在辦公室裡坐了很久。他從口袋裡慢慢抽出一個信封,那裡麵裝著的是他的辭職信。

是的,他本來是回來辭職的,卻意外地遇見了夏拾雨。

她的話語,的確讓他很震驚。

他原本以為,夏拾雨隻是想要圓一個夢,代替宮旭去潛水而已。如果隻是這樣,她根本不需要創辦潛水社。然而讓人出乎意料地,她建立潛水社,竟然是為了那樣的理由。

那是她自己的夢想,或許她本來是沒有那樣的夢想的,直到宮旭死在她麵前,那就成了她的夢想,替想要學習潛水的人、熱愛潛水的人創造一個去處,給他們準備最安全的潛水設備,讓他們能夠平安歸來。

如果……如果那時候有人能為宮旭準備那樣一套設備,那麼就算夏拾雨沒有仔細檢查,他也不會死在深海,再也回不來這美麗的人世間。

最是殘忍,這世上能容得下許多黑暗,卻單單容不下一個如果。

宮羽閉上眼睛,他的心情很不平靜,很多他不願意回想的往事,爭先恐後地浮了上來。

是不是宮家的男兒,都注定無法在十八歲那天得到幸福?

他自己是這樣,宮旭也是這樣。

那個總是圍在他身邊,喊著他小叔叔的小少年,他離開的時候,他不過才十歲,他沒有想過那次一別,竟然此生再無見麵的機會。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走,他誰都沒有告訴,那些情緒全都憋在他的心裡。他想他其實沒有夏拾雨堅強,她沒有憎恨奪走宮旭的海洋,他卻痛恨這座城市。

隻因為那一年的那一天,他喜歡的女生死在了這座城市,於是他狼狽地逃跑了。他帶著自己積攢下來的獎學金,漂洋過海去了異國他鄉。似乎離這座城市遠一些,他心裡的痛苦就會減輕一些。

海洋沒有奪走他喜歡的人,他卻記恨那片曾經帶給他無限快樂和滿足的深海。

「蘇音。」他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又慢慢地鬆開了。隔了這麼多年,他終於輕輕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時光呼啦一聲,仿佛一下子往回走了十幾年。

那一年的宮羽十六歲,已經是個內斂的英俊少年,他常常去圖書館看書。那時候的宮羽,就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小王子,去哪裡都能吸引很多目光。

認識蘇音不是個意外,甚至連一點點特別的巧合都沒有。

她每天都會去那家圖書館看書,一待就是一整天,宮羽常常遇見她。

很奇怪,兩個從未說過話的人,卻在靜默的時光裡,以一種微妙的距離,相處了一整年。

有時候蘇音沒有去,宮羽就會想,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沒能去圖書館。他有時候也會好奇,她為什麼每天都去那家圖書館呢?她是哪個學校的?她看上去美麗又脆弱,像是一折就斷的花。

第一次交談,是在他第一次遇見她之後的第二年。他知道了她叫蘇音,她也知道了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宮羽。

仿佛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他們開始交談,不知是否沉默太久,所以一旦開始對話,就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他終於知道了她為什麼每天都去圖書館,因為她從學校休學了,她生病了,很嚴重的病。無法去上學的日子裡,她從醫院回來就會來圖書館裡待著。有時候她身體情況太糟糕,就沒有辦法來圖書館。

少年和少女的愛情,似乎總是在最不恰當又最為美麗而悲傷的時候到來。宮羽喜歡這個美麗又脆弱的安靜少女。然而蘇音明白,他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因為她的病是好不起來的。

宮羽卻不願意去想這些。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守護她的美麗。他的偏執讓她感動,於是在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們交往了。

那短暫卻快樂的時光,宮羽從不肯去回想,怕想了肝腸寸斷,怕想了淚流滿麵。

他除了去圖書館之外,剩下的愛好就是去潛水。他會拍下海裡最美的景色,帶去給蘇音看。每次能讓她微笑,他就覺得很開心。

有一天,他去潛水,挑戰自己的紀錄,他去到了一百七十米的深海,他用相機拍下了最美麗、最特別的風景。然而當他迫不及待地去見蘇音時,卻被告知蘇音已經死了。

是的,在他為海底絢麗的風景而感嘆欣喜的時候,他喜歡的姑娘,孤單地死在了病房裡。

巨大的恐懼滅頂而來,整座城市都變成了黑漆漆的洞口,每個人都像是在譴責他,譴責他為什麼要去潛水,為什麼沒有陪在蘇音身邊。

潛水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連蘇音的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到?

他是那麼的悔恨,那麼的悲傷。他是個膽小鬼,他討厭潛水,討厭這座蘇音存在過的城市。他像個戰敗者一樣,狼狽地逃跑了。

這一跑就是這麼多年,他在國外念了大學,還當上了老師。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回來的,卻因為無意間看到了宮旭的死訊,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座城市。

一切都變得麵目全非,一切都還是曾經的模樣,好像已經滄海桑田,又好似一成不變。他的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唯獨那段他不肯觸碰的回憶,還鮮艷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夏拾雨比他勇敢,她沒有恨,她是懷著愛往前走的。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十五分鍾後,木司南握著手機行色匆匆地出現在了宮羽麵前。

「小叔叔,你真的回來了啊?這麼久,你去哪裡了?」木司南接到宮羽的電話,就急忙趕了過來,因為他怕宮羽是騙他的。然而他沒有騙他,他是真的回來了。

「嗯,回原來的大學處理了一些事情。」宮羽沒有告訴木司南,他是逃避了,他逃回了國外,然而他總歸欠一個交代,於是他帶著辭職信回來了,卻未料到會遇見夏拾雨。

「那都處理完了嗎?不會再玩失蹤了吧?」木司南問。

「嗯,處理完了,不會再失蹤了。」他放在口袋裡的手,將那封辭職信揉成了團。

「那就太好了,那家夥每天都來找你呢。」木司南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提起那家夥的時候,他的眼神都變得很溫柔。

「我剛剛見過她了。」宮羽說,「我答應她考慮考慮當社團指導老師這件事。」

「那你考慮的結果呢?」木司南知道宮羽是潛水愛好者,他當時提醒夏拾雨去找宮羽,其實也是為了幫助她。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宮羽笑了起來,「看樣子除了我之外,你們的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02

聽木司南說,宮羽答應擔任社團指導老師的時候,夏拾雨高興地跳了起來。她很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無論心情是好是壞,都很克製。

她那麼開心,足見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有多麼驚喜。

找到了初始成員,找到了願意擔任社團指導老師的老師,潛水社終於成立了。

夏拾雨將自己一直沒有動用過的稿費全都取了出來——她的故事在網上很受歡迎,稿費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親自去采購潛水設備,親自布置社團教室,親自招新。潛水社就像是春天的樹苗,在暖陽的照射下,飛快地成長著。

她變得異常忙碌,忙到她都沒有時間去深想木司南的事。在宮旭的夢想麵前,似乎別的人、別的事,都可以退居第二。

她的心其實很小,容不下太多的東西。

因為潛水社正式成立了,指導老師又是宮羽,又有木司南這樣的大帥哥擔任社長,一時之間,很多人都來詢問如何加入潛水社。

等到再次清閒下來,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潛水社步入了正軌,那些暫時被放下的事情,也都慢慢地又浮出了水麵。

她首先回想起來的,是木司南的事。

木司南和她並不是一個學校的,他不惜說謊也要待在她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其實隱隱約約地已經知道了答案是什麼,但她逃避了這個答案,固執地尋找著其他解釋。

「司南,你說謊了吧。」她終於決定將這個問題,麵對麵地問出口。

不知道木司南是不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夏拾雨這麼說,他的表情並沒有變得慌張,甚至有種輕鬆的感覺。

「你和我以前不是一個學校的,你那天說在學校裡見過我,是騙我的。」夏拾雨緩緩地說,「你和子晴才是一個學校的,為什麼……為什麼要說謊?」

「是啊,為什麼要說謊呢?」木司南仰起頭,看著天空的白雲,它們像二月天一樣,點綴著青空,「拾雨,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她飛快地答,「我想了很久,可是我不知道答案。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為什麼要配合我的記憶,假裝和我是才認識的?」

「如果我說,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高中一年級的時候,你相信嗎?」木司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如果我說,我在那時候就對你一見鍾情了,你相信嗎?」

「你不要開玩笑了,我是很認真的。」夏拾雨有些無奈地看著笑得燦爛的木司南,「我真的很你可以認真地告訴我嗎?」

木司南慢慢地收起了笑意:「如果我說,剛剛說的不是玩笑話呢?」

「那時候我好好的,所有的事情都記得,我不記得那時候見過你。」她患病是在宮旭離開之後。

如果木司南說,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三年級的時候,她或許會相信,但是一年級,她可以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那麼……我說了,你確定你有足夠的勇氣來麵對我嗎?」木司南的眼神漸漸變得認真起來,「你能保證,情緒不會過於激動嗎?」

「我相信我的自製力,雖然這聽上去就像是個笑話。」夏拾雨自嘲地笑了一聲。

「宮旭。」木司南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宮旭的墓地裡。」

夏拾雨隻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個殘缺的畫麵被補齊了,轟隆隆的下雨天,她跪在地上撿玫瑰,有人朝她遞過一隻手,那上麵放著一朵白玫瑰,她接過來,手指卻被玫瑰上的刺紮傷了,血顯得那麼刺目。

她的視線往上移,終於看到了給她遞花的少年的臉。

那張臉和眼前這張臉重合了起來,支離破碎的畫麵終於拚合在了一起。

「是了。」她想起來了,那天是宮旭的忌日,她從醫生那裡得到了準許,她被準許去墓地看望宮旭。然而就是在那裡,她遇見了宮雅——宮旭的妹妹。

她的情緒失控了,每次她情緒失控的時候,那部分的記憶就會變得很模糊,甚至有一些乾脆就不記得了。比如說宮旭離開的那個月,整整一個月的記憶,她什麼都回想不起來。

於是她就忘記了,忘記了那天在雨裡替她撿起白玫瑰的男生,連同那場大雨一起忘記了。

「原來是你。」她的表情說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隻覺得心中滿是悲涼。

「後來我們在你學校見過一次。」木司南緩緩地說,「那天也是個下雨天,我因為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你的情緒特別激動。」

腦海中,有光怪陸離的片段在閃動,那些光慢慢地拚湊成了一個淡泊的剪影。

是的,那天也是個下雨天,她坐在宮旭的座位上睡著了。那一天她知道了,宮旭其實也是在看著她的,她心中被酸澀的幸福填滿,等到醒來,已經是大雨傾盆。

他從窗外跳進來,一手關了窗,眉目裡似笑非笑。

他說:「因為你的緣故,我最好的朋友死掉了。」

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她被驚濤駭浪卷走,被情緒左右。那場大雨裡,她踉踉蹌蹌地走,她哭了一路,心痛了一路,可她竟然又一次忘記了。

不知是不是記憶被開啟了一個角,很多有關木司南的事,漸次浮上了腦海。他好像總是在對她做自我介紹,她總是不記得他。

「哈哈。」她明明笑了,卻淚流滿麵。

03

當那些塵封的記憶被開啟,當那些激烈的情緒湧上來,夏拾雨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心跳。她必須克製,必須保持理智,她不能任由情緒左右自己,她想要清醒地活下去。

是的,那種想要活下去的心願,在此刻顯得那麼強烈,而在她心上種下這顆種子的人,是木司南。

他漫不經心地遊走在她身邊,告訴她深海之外有森林,告訴她如果夢想實現了,暫時找不到新的夢想,他就將自己的夢想借給她。

他明明熱愛森林,卻陪她去了海洋。他在她遺忘的回憶裡,一次一次地告訴她他是誰,一次一次地在她情緒最激烈的時候出現。

「宮旭,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木司南緩緩地將他和宮旭之間的事,一點點地說了出來。

如果這一切注定要被她知道,那麼他希望向他傾訴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其餘任何人。

因為那些人無法將他的心情說出萬分之一,他滿心沸騰的思緒,輾轉反側的情絲,除了他自己,無人能懂。

「你現在明白,我為何要冒充你的同學,出現在你麵前了嗎?」他苦笑了一下。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提起宮旭的勇氣。他不想刺激她,任何會讓她情緒失控的話,他都不想說。

「謝謝。」夏拾雨不是個傻瓜,她知道木司南是用心良苦,「可是你應該憎恨我、討厭我,畢竟是我的原因,害得宮旭死掉了。」

「可是看著你變成那個樣子,誰都恨不起來吧?」木司南說,「你告訴我,要怎麼去恨一個,把喜歡的人的夢想當成自己的夢想的人?」木司南嘆了一口氣,「之所以會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自己已經覺察到了,而且你最近情緒不錯。否則,這些話,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還有很多辦法知道的。」雖然這麼說,夏拾雨還是很感謝木司南願意說出這些,「謝謝你,木司南。」

地鐵進站了,夏拾雨走進了地鐵,木司南一直跟在她身後。

地鐵上沒有人說話,一種讓人心煩的安靜在煎熬著乘客的內心。

夏拾雨和木司南被擠到角落裡。夏拾雨貼著車壁站著,木司南就站在她前麵。

這麼近的距離站在一起並非第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了那些事情的緣故,夏拾雨總覺得他們之間離得太近了。

好不容易到站,夏拾雨幾乎是沖出了地鐵。

這時節已經是蟬鳴陣陣的夏天了,再過大半個月就又要期末考了。考完試就意味著暑假的到來。算起來,這還是他們上大學之後的第一個暑假。

「今年暑假的社團活動,你打算怎麼辦?」一起踩著樓梯往出站口走的時候,木司南詢問道,「現在就讓他們實戰去潛水,這不好吧?」

「當然不是潛水,我隻是想帶他們去海邊看看。」夏拾雨說,「希望那些因為你和宮老師而加入社團的人,能夠好好地看看大海,能夠真正地愛上大海。」

「拾雨。」出站口,木司南停下了腳步,問,「你沒事吧?」

「嗯?」夏拾雨愣住了。

「我和宮旭是好朋友這件事……」木司南不希望她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心底,不管是快樂也好痛苦也好,他希望她可以發泄出來,他願意做她的情感垃圾桶。

「嗯,沒事的。」夏拾雨沖他笑了笑,「木司南,我沒事。你們是朋友關係,但你是你,他是他,我明白的。」

木司南暫時放下心來,他目送著夏拾雨走遠,然後又在她徹底消失不見之前跟了上去。雖然夏拾雨那麼說了,但是不看著她走進家門,他始終不放心。

這麼久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是這麼度過的,一定要親眼看著她回家。

他告訴了她自己和宮旭是好朋友,他以為她會震驚、會生氣、會覺得被欺騙了,但她的反應比任何人都要成熟,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些。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奧特曼之開局獲得等離子火花塔 嫁給病弱夫君後我開掛了 萬族時代:支配萬族恐懼的大帝 異世界的超級玩家 萬裡河山無一是你 一個人砍翻江湖 修仙:我老婆居然是女帝 神秘修煉營 開局被綁架,我從電影中具現武器 陸慢慢其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