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人生的終點是死別(2 / 2)
甄武苦忍了許久,聞著張柔甲身上的清香,不知不覺中便失去了理智。
隱隱約約中,有幾句對話響起。
「你的衣服很奇特,這個是束衣的帶子嗎?」
「別…別解…」
「沒事,衣服這東西,你防一防心懷不軌的人就行,像我這種正人君子沒必要的。」
「是嗎?」
「不信你試試。」
……
等到第二日,風雪終於停了下來,甄武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而張柔甲則如小貓一樣躺在他的懷中。
這個有些風風火火的人,竟然也有這麼安靜的時刻。
突然間。
張柔甲長長的睫毛一動,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她有些羞澀,可又猛的緊緊的抱住了甄武。
甄武也用力把她抱在了懷中,同時鄭重道:「昨晚我說的話,都不是騙你的,我這就派人去向你父親提親,我雖然給不了你正妻的身份,可絕不會讓你受一丁點的委屈。」
可沒想到昨夜聽聞這話開心的張柔甲,卻在甄武的懷中搖了搖頭。
甄武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張柔甲埋在甄武的懷中,悶悶道:「其實有你那些話,我便很是開心了,若是你真的疼我,便莫讓我住進你的國公府,你尋一處宅院,把我當做一個外室即可。」
甄武大驚,猛得做起來道:「這是什麼話,我怎能不給你名分。」
「是我不要的。」
「為什麼?!」
張柔甲側頭避過甄武的目光道:「你便當我小心眼,不願受你正妻的管束。」
甄武一點也不信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你和玉英接觸過,玉英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了解。」
張柔甲有那麼一刻,想要把真實原因脫口而出,可下一刻又忍了下來,她想來想又編出一個謊話道:「因為我父親。」
「你父親?」
張柔甲點了點頭道:「我若嫁你為妾,雖不影響你的官聲,可難免有人詆毀我父親巴結媚上,這些年你我兩家雖有親戚之名,可卻少有往來,為何?」
「那是你父親迂腐!」甄武生氣道。
張柔甲回頭看向甄武道:「你即知我父親迂腐,又何必讓我這個做女兒的為難,隻要你以後待我好,便是做個外室我亦滿足。」
甄武沉默了下來。
可張柔甲心中清楚,這些話總歸是不實的,她這些年擺出終身不嫁的勁頭,父親早已愁的不行,若是得知她肯嫁人,必是歡喜的,即便是為妾,但以他父親的身份,不管嫁誰也是貴妾,更何況甄家有張玉清在,他父親有自信她不會受委屈,又如何會在乎一些官聲。
但她知道她的身體情況,沒必要為了她的婚事而驚動太多人了。
就這麼平平澹澹的過上幾年就很好。
張柔甲看著甄武沉著臉不開心,挽住了他的胳膊道:「你就當容我一次好不好,我會慢慢勸說我父親的,等我父親不太在乎後,你再給我名義好不好?」
甄武看著張柔甲認真的樣子,沒辦法下,最終還是點頭應了。
……
等到甄武從張柔甲的宅子中出來後,他招手把程良叫到身邊:「去辦兩件事,尋一處僻靜點的宅院,環境好一些的,買下來後把地契送到此處來,另一件事,查一查誰尋過吉安堂的麻煩,不管身份高低,都讓他們長長記性。」
程良應聲而去。
而另一邊,張柔甲在甄武走後,終於忍不住的捂著心口,渾身無力的攤在了床上,月環聞到動靜,連忙找出藥丸端著水伺候著張柔甲吃下。
等到張柔甲緩了過來後。
月環才哭著道:「我曉得小姐再見到那個混蛋,心中歡喜,可歡喜你也不該吃酒啊,你的身體情況你自己不知道嗎。」
「知道啊,我就是大夫。」
張柔甲笑著刮了一下月環的鼻子道:「所以我曉得吃幾杯無事的。」
「小姐又想騙我,你再騙我的話,我明日就回老家去,再也不陪著你了。」月環也不上當。
「行行行,那我以後不騙你了,這還不成。」
月環盯著張柔甲不說話。
張柔甲無奈道:「好啦,我答應你,以後不飲酒,好好將養身體行了吧。」
月環這才止了眼淚點了點頭。
下一刻,月環問道:「那…那個混蛋什麼時候來迎小姐過門?」
張柔甲搖了搖頭道:「不過門。」
「什麼?」
月環曾的一下就怒了:「他憑什麼不負責任?小姐你為了他,追著他去過遼東塞外,又去過安南,若不是這般,路上怎麼會遇到賊人,若不是遇到賊人,小姐又怎麼會在打鬥中受了肺腑之傷,哪怕到現在還未見大好,如今倒好,他奪了小姐的身子,憑什麼還不負責任,這世上哪有這麼做事的,他國公了不起啊,國公就能當天下第一號的大混蛋嗎。」
張柔甲聽著月環的話,腦海中仿佛又回想起那段荒涼的路途,那時候她唯一苦中作樂的辦法,便是瞧著月環變著花樣罵甄武。
如今再見月環如此,卻又覺得格外好笑。
她搖了搖頭道:「你誤會他了,是我不要名義的,而那些事情包括我身體情況,我都沒告訴他。」
「為啥?」月環驚訝道。
「我知道我身體的情況,沒幾年好活了,何必再去費那麻煩事,不如歡歡喜喜的在一起過幾年。」張柔甲說道。
「呸呸呸,小姐是北平的張神醫,才不會有事呢,小姐一定長命百歲。」
有些病是藥石無醫的,做大夫的其實更懂這個。
張柔甲看向窗外,陽光在雪後變的異常明亮,暖暖的,好似暖了她所有的青春,她笑了出來灑脫道:「生生死死的,我才不怕呢,而且誰說世界不美好的,我這不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嘛。」
說著,張柔甲笑的更燦爛起來。
笑容中她想到當年甄武與她離別時說的話。
什麼緣淺。
悲觀消極的人才會這麼想。
她張柔甲的命裡從不信那個。
午後。
程良把宅子的地契送了過來,張柔甲收到後,開心的在房間裡跑來跑去。
月環翻著白眼道:「不就一個宅子嗎,小姐至於嗎。」
「你不懂。」
張柔甲說了一句,隨後就拉著月環去看宅子,然後琢磨著怎麼布置宅子,她買東買西的購置著東西,恨不得把這所宅子打造成天下最好的地方。
這是他們的家呢。
她總是忍不住傻樂的想著。
……
時光流水,歲月匆匆。
甄武把張柔甲的事情寫信告知了朱玉英後,朱玉英並沒有不開心,因為甄武需長期鎮守北平,總需要人照顧,沒有張柔甲,朱玉英也打算讓錦兒去北平,或者讓甄武再納一個,如今甄武主動說起此事,倒免了她的一樁心事。
而且張柔甲,朱玉英見過,謫仙一般的人物,總比亂七八糟的人強。
自此,甄武便經常的宿在外宅裡,他與張柔甲如夫妻一般,不受外人打擾,亦不受外界的一些因素所困擾。
一轉眼時間來到了永樂十一年冬。
這一年張柔甲突然想回家看看,順道想著當麵勸一勸她父親,甄武沒理由拒絕,便派人護送張柔甲回去。
可是到了永樂十二年二月時,仍沒有張柔甲要返還的消息。
這讓甄武惦念的慌,當即打算派人去傳信問問。
可是就當他打算派人去問的時候,一個容貌有些像張柔甲的陌生男子出現在了,他這所鮮為外人所知的外宅處。
甄武看著他。
他一臉悲痛的遞給了甄武一封厚厚的信:「這是我姐臨終前留下的信,她讓我務必親手交給你,她說想和你說的話,全部寫在了信裡麵。」
甄武的心突然就開始往下沉了起來。
早些時候他雖然也瞧到張柔甲的身體有些不太好,也曾想著叫大夫給張柔甲瞧瞧,可張柔甲總說自己是神醫,早就調製了養身子的藥丸,後來加上張柔甲隱藏的好,甄武也就漸漸的放下了這件事。
可現在…
甄武顫抖的說道:「你姐是?」
說著,甄武接過厚厚的不知道寫了多少個日月的信,手上慌亂的打開便看了起來。
「夫君,原諒妾身用這種方式告別,因為妾身實在做不到與夫君當麵死別,妾身福薄與夫君共同擁有的時間本就不多,實不願與夫君感傷的度過任意一天,你說過,你喜歡妾身的笑容,想要讓我暖你勞累的人生……」
而陌生男子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我姐是張柔甲,她去年冬日回到家後,便已經常常昏迷不醒,等到十二月二十四日時,她…她…」
甄武突然癱坐在了地上,整個人一時間變的渾渾噩噩的,臉上蒼白無比。
張柔甲竟走了。
他答應用未來彌補她以往歲月苦熬的孤單,竟沒辦法兌現了。
……
兩個月後。
甄武因為張柔甲離世一事,被打擊到一蹶不振的消息,漸漸的傳到了朱棣的耳中。
朱棣罵了半天後,想到去年,他把徐妙雲葬到長壽山後,也曾一兩個月緩不過來,慢慢的怒氣也消散下來。
隨後他簡單的琢磨了一會兒後,讓人通知朱玉英帶著久慧去北平陪甄武,之後又讓三月和朱瞻基前去北平,同時給甄武下達了一個新的旨意,讓甄武好好把這倆人放到軍中帶一帶,試圖用甄武最喜歡的女兒,以及甄武的責任感,讓甄武走出傷感的心境。
這個效果很好。
當朱玉英到了北平後,久慧開始嘰嘰喳喳的圍著甄武轉,在這個小丫頭的吵鬧下,甄武一點一點的緩了過來。
至於三月和朱瞻基,甄武一邊帶他們在軍中歷練時,一邊也開始琢磨著讓這倆人早點成婚生子。
說起來這倆人都已經不小了,朱瞻基如今十六了,三月小一歲十五歲,倆人正是風華正茂,鮮衣怒馬的年紀。
如何能讓他們太過逍遙,所以也該成婚,讓媳婦拘著點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朱瞻基早早的生出兒子,有朱棣,甄武,朱高熾和朱瞻基教導長大,怎麼也不至於差了。
等到朱瞻基登基後,他兒子年歲也差不多可以扛事了,到時候該監國就監監國,該領兵就領領兵。
這樣培養出來的帝王,總不至於像堡宗一樣廢。
就這樣,甄武在忙碌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隻是甄武偶爾想起張柔甲時,還會傷感的躲進那所隻屬於他們的宅院裡,再看一遍她當初留下的那封信。
那一封仿佛想要把她未來歲月想說的話全部寫下來的信。
甄武明白。
她其實不舍得這個世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