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願做你的草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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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草果的頭發淩亂地披在肩上,地上一片狼狽,如同硝煙彌漫後落敗的戰場。她跌坐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抬頭凝望著鈎藤焱,纖細的胳膊布滿了淤青。那是剛剛焱留下的,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隻有心底的痛,無止無盡地不斷蔓延。

她心疼地看著焱頹敗狼狽的樣子。

如同一隻被拔盡羽毛的天使,渾身浴血。

夕陽的光芒漸漸暗淡,橙紅的霞光已經轉為暗淡的金色,腳邊的藥箱被打翻,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籠罩著這間破舊的小屋。

「為什麼還不走?我讓你滾!」床上的他無力地說道,仿佛這是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所發出來的聲音。

草果沒有回答。

身體上的疼痛和心裡的疼痛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她知道焱隻是壓抑了太久,他需要一個釋放的對象,她願意做這樣的對象。

「不要再傷害自己,千萬不要了。我不知道,下一次我還有沒有機會像這樣讓你發泄。」她悲哀地說著,每一天她都告訴自己,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她從來不害怕有一天自己會消失,可是現在,看著焱受傷的模樣,聽著他依舊不死心的語氣,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如果有一天,連自己都不在了,還會有誰像這樣來照顧他……

鈎藤焱沒有再回答,空氣中靜得隻剩下草果的喘息和鈎藤焱微弱的心跳聲。草果走到他的身旁,才發現他已經再一次昏迷了……

她拾起繃帶,將殘留的消毒液抹在他的傷口上,輕柔而溫和,直到將所有的傷口都纏上繃帶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坐到他的身旁。

誰知一觸到他的身體,才驚覺他燙得嚇人!

她立刻起身,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幾乎灼傷她的手。草果心中一陣慌亂,急忙在小屋裡搜尋毛巾,出去打了一盆水,清洗之後蓋在他的額頭上,又匆匆忙忙起身朝外麵跑去。

她馬不停蹄地跑上樓,從鈎藤焱原來住的房間裡抱來被子,又跑回小屋裡,將被子蓋到焱的身上。替他掖好被子後,草果又不斷地換著濕毛巾,替鈎藤焱做冷敷,進行物理降溫。可是,過了很久,焱的高燒仍未退去,他依舊昏迷不醒。

草果知道,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出事的,而且傷口很有可能會發炎!

想了想,她再一次沖出小屋。

屋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暗沉,她快步跑到鈎藤家大廳,希望找人去請醫生。可是,一推開門,草果頓時愣住了,沒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此刻竟然出現在這裡。

「很抱歉,這一次是因為我們的問題,但是我已經處理好了,不需要擔心,一切都還可以按原計劃進行。」

「沒事,既然問題已經查清楚了,我們哪裡還有擔心的道理。」

草果聽著他們的談話,不敢置信地瞪著鈎藤先生,他們也發現了草果,吃驚地回過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到麵前的人一身狼狽,韓夫人一下就猜出她是草果。

「鈎藤伯伯,你怎麼可以這樣?焱是您的親兒子啊,您怎麼忍心讓他受這麼重的傷,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他知不知道,他渾身都是傷,渾身都是血!現在,還發著高燒,您難道要他的命嗎?」草果一步一步走向鈎藤塚,一字一句地說道。

「草果,你怎麼說話的啊!」韓夫人急忙地拉住她,向鈎藤夫婦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們沒有教好她。」

「不,讓她說下去。」鈎藤塚攔住韓夫人,定定地看著草果。

「就算他做錯事,要懲罰他,可是他是您的親生兒子啊,您怎麼可以讓人把他打成這樣?作為一個父親,您真的可以這麼狠心嗎?」草果根本沒有想到,鈎藤塚知道她看過焱之後,竟然完全不關心焱的傷勢到底怎麼樣了。

「草果,伯伯要你明白,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任。人可以犯錯,可是要看犯的是什麼錯!如果不是顧慮到我和他之間的血緣關係,他現在可能已經在監獄了!」

鈎藤塚想起自己當年因為和夫人吵架,加上生意上各種不愉快而喝醉酒,結果糊裡糊塗地跟一個女傭發生關係,造成了鈎藤焱的出生,成為他一生的光輝史上永遠都抹不掉的汙點,他狠狠握了握拳頭。

「所以,所有人給我聽好了,不準給那個逆子請醫生,更不準給他送藥!」鈎藤塚聲音突然變大,堅定而殘忍。

「可是,他是您的親兒子啊!」草果不敢置信地盯著鈎藤塚,奮力地吼了一句。

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媽媽,她突然發現,他們的目光有些閃爍,甚至不敢直視她。察覺到她的目光,媽媽甚至慌亂地撇開了頭,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從心底彌漫到月匈腔。

不是說,爸爸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孩子的人嗎?

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嗎?

既然一定要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離開,為什麼當初要生他們下來?他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對待?為什麼?

草果看了爸爸媽媽一眼,又看了看一臉無情的鈎藤塚,冷笑著,一步步後退:「我一定不會讓他出事的,一定不會!」

說完,她扭頭跑出大廳。

前所未有的厭惡感讓她急於逃離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冰冷無情的世界!

【二】

鈎藤塚下達了命令,所以整個鈎藤家沒有一個人敢幫助草果。她想要去找鈎藤新,可是找遍了整個鈎藤家,也沒有見到他的影子,連他的電話也打不通。

她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

她失落地走回鈎藤焱的小屋,經過那條人工河時,她停下了腳步。小時候的一幕幕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般鮮活,可是十年後,他的命運,卻沒有任何改變。

忽然——

草果腦中靈光一閃,驚喜地沖著河邊跑去!

她還記得,上次就是因為在這裡見到了草果,才會令自己不小心掉進河裡去。對,草果!就是草果!一種紅色的卑賤的野果!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喜歡這個名字。她小心地邁過濕滑的土地,尋找著草果的影子。

終於,讓她發現了那些植物,可是它們才剛剛結了花苞……

她記得,在她懂事之後,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一種植物,曾經特意去查過。草果可以入藥,但是需要果仁才可以發揮藥效。現在還不到結果子的季節,哪裡會有什麼果仁!

她失望地坐在泥濘的草地上,沮喪地望著河麵發呆。

「焱,對不起,我幫不到你,還惹怒了鈎藤伯伯……」她自責地說著,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暗紅的天空仿佛又要下起大雨一般,壓抑得讓人很是難受。

她起身,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還是蹲下身子,采摘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在那些植物底下,竟然落了很多褐紅色的果核。應該是去年秋天的時候,果子成熟後掉落到地上而留下了的。

她興奮地將那些果核一一拾起,滿心歡心地往回跑去。

「啊——」

開心得忘記了路滑的草果,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果核散落在地。她顧不得自己身上的髒亂,飛速地拾起果核,如同珍寶一般藏進口袋中,向小屋的方向奔跑去,連手掌擦破了也沒有發現。

焱的燒,還是沒有退。

她將果核洗淨,一點一點地磨成粉,完成之後兌了水,急忙餵給焱喝。

鈎藤焱朦朧中,感覺好像有淡淡的香氣鑽入鼻中。他沒有力氣睜開雙眼,感覺到有柔軟的手抱起她,如同飄在雲端般,一股淡雅的馨香撲入鼻翼。

他看不清她,卻感受到她的溫柔……

「是……馨果嗎?」他意識模糊地問,「你來了嗎?」

「別說話,吃了藥,好好睡一覺。如果明天還是發燒的話,我就帶你出去看醫生。乖,別害怕。」她知道,現在焱希望陪在他身邊的人是馨果,如果可以讓他快樂,那麼她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為什麼心裡會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強製自己忽略那種難過,努力微笑著,將他放倒在床上,細心地為他蓋好被子,又跑去將毛巾洗了一次,覆在他的額頭上,才鬆了一口氣。

生疼的感覺從掌心中傳來,她伸手一看,才發現掌心磨破了一層皮。她放到嘴邊吹了吹,沒有再理會,坐在焱的身邊,凝望著他俊美的容顏。

「你好好休息,安心睡吧。」

「你不會走吧?」

「不走。」

「好……」

像是孩子一般,鈎藤焱淺淺地揚起了嘴角,看著他安心的樣子,草果的心才落下。

地上反射著微弱的光芒,正好映入草果的眼睛裡。草果低下頭,才發現那十字吊墜安靜地躺在地板上,似乎感受到了焱的心情,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她撿起吊墜,放在他的枕邊,一直在他的身邊陪伴他。

這樣的安靜讓草果的心彌漫出一種幸福的錯覺。草果想,如果時間就這樣變得永恆,那麼,她就是這個世間最幸福的人。

可是,她知道,這都是自己的奢望。

永遠都不可能變成真實。

等明天之後,她依然是焱心裡討厭的那個草果,是爸爸媽媽心中那個讓他們丟臉失望的女兒,是所有人眼中那個不修邊幅、令人厭惡的瘋丫頭……

可是,就算是做夢,讓她夢的更久一點,好不好?

天空漸漸地黑暗了,一顆顆繁星冒出夜幕,一直到了很晚的時候,鈎藤焱才睡得安穩起來。草果伸出手在他額頭試了試,確定他的燒已經退了,才強忍著心頭的不舍悄悄離開。

【三】

陽光將最後一絲黑暗掃去,透亮的天空浮動著朵朵雲彩。

草果早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昨晚快到半夜她才回來,一覺就睡到了現在。看了看時間,才發現又快要遲到了,草果匆匆忙忙地換好衣服,腳步慌亂地沖到樓下。

一抬頭,看到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等她。

「草果?」媽媽盯著她打量半晌,眼光落在她的腳上,似乎仍然不確定,半晌才開口問道。

「嗯。」

草果心中暗暗想笑,自己的媽媽總是分不清她和妹妹到底誰是誰。

從前在宴會上,媽媽總喜歡帶著姐妹倆一起出去,把她們打扮得一模一樣。不說話的時候,媽媽叫她馨果,每次她都會惡作劇一般,挑著眉毛,佯裝生氣地說:「媽媽,您又錯啦!」惹得賓客們大笑,紛紛稱贊她可愛,可是回到家之後,她就要被訓很久。

有時候她覺得,媽媽甚至希望她就是馨果,因為馨果從來不會讓她這樣難堪。

「過來。」

確定她是草果之後,媽媽的態度驟然冰冷。

早已經習慣的草果,聽話地走到媽媽的跟前,有些著急地說:「媽,我上學要遲……」

「啪——」

話音未落,一記耳光結實地扇過她的臉龐,脆響穿過整個大廳。

草果愣在原地,火辣辣的感覺從臉頰一直蔓延到心髒。她捂著臉,緩緩地回過頭,看著媽媽。

雖然,她知道媽媽一直不喜歡自己,可是從來沒對她動過手。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看著草果左邊臉頰慢慢腫起來,韓夫人別過目光,語氣依舊嚴厲。

「知道。」她低著頭,鼻子有些堵,目光倔強地盯著自己的鞋麵,著急之下,她穿錯了鞋,這雙是馨果平常練舞的鞋子……

「知道就好。我不希望有下次!」媽媽冷冷地擦過她的身旁,「記住你的身份,記住我說過的話,我不想……到最後你還是讓我覺得,你不是我想要的女兒。」

其實草果知道,媽媽這一耳光,不單是因為這雙鞋子,還因為昨天在鈎藤家她所做出的讓所有人尷尬的事。她心中冷笑,卻不覺得後悔,她和鈎藤焱,在自己父母的眼中,是那麼多餘,可是他們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他們從一開始都沒有選擇。

沒有人問過他們是不是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問過他們是不是想離開這個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們安排好了。他們隻能像個被人擺布的玩偶,走向自己最終的宿命。她是認命的,會乖乖地按照爸爸媽媽的心願去活,能做到的隻有快樂地活過自己能擁有的每一天。

可是焱比她勇敢。

或許也隻有她能夠理解焱那麼做的原因,他隻是不甘被擺布而已,就像他小時候罵自己的話:「為什麼要逃跑?隻有沒用的廢物才會選擇逃跑!」

她就是那個沒用的廢物。

而焱,盡管遍體鱗傷也要回頭揚起下巴,站在那群人的麵前。

她沒有那樣的勇氣……

「您後悔嗎?」草果抬起頭,輕聲地問,仿佛這句話藏在她的心底很久了,不經意地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什麼?」韓夫人一驚,確認般反問。

「您後悔生下我嗎?」草果盯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您當初隻想生下像馨果那樣的女兒吧!所以如果我變成馨果的話,那該有多好,您總是這樣想吧!不論是我,還是焱,在你們的眼中,根本不配當你們的孩子,因為我們不夠優秀。可是——那些平凡的孩子呢?為什麼,他們能夠在父母的懷中撒嬌?為什麼她們就算不夠完美,也可以得到母親的寵愛?是因為什麼?」

她的眼中充滿了淚光,晶瑩得如同落進了晨露。

韓夫人怔在那裡,草果笑了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拎起書包,走出大門。

她知道,不會有答案。

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哪怕她現在變成馨果,她還是多餘的那一個……

本想趕去學校,腳步卻突然轉了方向。她直接往鈎藤家的方向跑去,她想去看一看,那個和她一樣多餘的焱,是不是還是一個人孤獨地躺在床上,沒人照顧……

【四】

清晨的陽光炫目而透明,空中彌漫著潮濕的霧氣。迎著蓬勃的朝陽,草果的臉頰紅撲撲一片,睫毛上沾滿了水霧,黑亮的眼眸像被灑了一把細碎的鑽石,璀璨炫目,清亮得不可思議。

草果一口氣跑到鈎藤家。

秀發上都蒙上一層細細的霧水,跑往焱的小屋的路上,草果看到那棵梨樹的花瓣正在簌簌地落下,那些梨花已經到了開得最旺的時節,要不了多久,它們就要全部凋謝了。

突然,她頓住了腳步。

等這些梨花全部凋零的時候,她會在哪裡呢?

草果伸出手,任那些白色飄舞的精靈落進掌心,每一片都顯得晶瑩剔透,帶著清晨特有的涼意,滲進掌心的肌膚,再抵達心底。

那時候,她會不會再也無法看到焱了,沒有了她的陪伴,焱要怎麼辦呢?

飛舞的梨花雪輕輕繚繞在她的身邊,繞著她亭亭玉立的身軀飛旋。一陣風吹來,漫天的白色幾乎將她的身體淹沒,仿若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在這塵世間。

她記起來,這是第一次和焱相遇的地方。

那時候他一身狼狽,正被一群仆人的孩子追打,渾身是傷,可是眼神依然那麼倔強頑強。十年之後,他再也不像當初那麼莽撞,所有的狠戾都沉寂在冷漠之下。那雙深邃的眼眸就像大海一般,暗流洶湧,殺機隱現。當年那顆小小的心髒,如今已經承受藏匿了太多的東西。

草果搖搖頭,將心中的哀傷全部甩掉,加快步伐朝焱的小屋走去。

趕到小屋的時候,草果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照顧焱的鈎藤新。他修長的手指拿著食盒,指尖的肌膚剔透晶瑩,動作優雅得讓人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迎著晨光,鈎藤新緩緩地回過頭來。

看到草果的時候,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溫柔美好的笑容。在他的身邊,焱睡得很熟。鈎藤新看了鈎藤焱一眼,招手讓草果進來。

「他,沒事了吧?」草果小聲地問。

「沒事了,我已經讓醫生過來檢查了。醫生說,還好昨天有人照顧他,否則今天傷口可能會發炎,甚至會潰爛。」新溫和地說著,好聽的聲音像小提琴奏出的樂曲,「昨天晚上我正好不在家裡,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沒有想到焱會傷得這麼重。早知道,我就不應該……」他起身,動作優雅地將食盒放到桌上,微微皺眉看向熟睡的鈎藤焱。

「不關你的事,我想鈎藤伯伯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所以你不用自責了。」草果拍了拍他的肩膀,「焱沒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要去上課了。」

「對了,昨天晚上是不是你……」

「好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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