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場雪(1 / 2)
第八場雪
付忘言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去的。整個人就跟遊魂一樣,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醫院。
天空飄著細小的雪片。雨夾雪,下得悄無聲息。
道路兩側的銀杏樹光/裸著枝椏,在凜冽寒風的吹拂下,東搖西擺,瑟瑟發抖。
她的臉頰隱隱生疼,灼燒一般的刺痛感順著皮膚不斷蔓延開。
很疼,她卻無瑕理會了。
她甚至連傘都顧不得打,在醫院對麵的公交車站台上登上了一輛28路公交車。
大中午,28路公交車上乘客很少,三三兩兩幾個,坐得很零散。
付忘言在後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掏出耳機塞在耳朵裡,點開音樂,隔絕了外頭的喧囂。她短暫地活在音樂的世界。
忘記沒有
忘不了路過沙丘
愛到枯乾都找不到綠洲
你在我記憶旅行
每步也驚心
……
——
那節九十分鍾的《專題文章賞析》上完已經臨近九點。鈴聲一過,教室裡的學生就三三兩兩離開了。
一節課沒去看手機,付忘言再摁亮屏幕,謝微吟姑娘已經在微信裡各種狂轟濫炸了。足足有十多條信息。
吃貨謝微吟姑娘讓她到第三食堂給她帶一份水筍燒肉飯。說是許久沒吃,甚是想念。剛好碰到付忘言當晚到文學院上課,她就近折去第三食堂很方便。
看著微信界麵上一連串的文字和表情包,付忘言無奈地捏捏眉心。對於吃貨謝微吟姑娘來說,沒有什麼能比好吃的讓她魂牽夢縈了。
等她回復完微信,環視四周,教室裡就隻剩下她和顧疏白兩個人。
教室裡空空盪盪的,似乎有穿堂風灌入,絲絲縷縷的寒涼纏繞在她四周。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漏風,寒意爬上脊背,沿著皮膚慢慢滲開。
她故意放慢了動作。
鬼使神差一般,像是中了魔。
男人此刻正在埋頭收拾東西。他拔了投影儀接頭,關了筆記本電腦,將電腦放進電腦包。然後再將點名冊、簽字筆等一應物什放進公文包裡。
他收拾好後抬頭,正好撞上付忘言的視線。
對視一兩秒,女孩子定力不足,慌亂地錯開視線。背起帆布包,拿上雨傘,直接離開座位。
經過他身側時,小心翼翼地說上一句:「老師再見!」
他勾了勾唇,叫住她:「一起走!」
付忘言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脊背一僵,腳步頓住。心緒不寧,飄忽忽的,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了。
「嗯?」眉峰輕蹙,小臉寫滿了困惑。
他微微一笑,口氣聽上去很是無奈,「麻煩你撐我去下停車場,我沒帶傘。」
話音剛一落下,又繼續補充:「我出門的時候還沒有下雪。我沒有帶傘的習慣。」
付忘言:「……」
其實說是一起走。他們不過就同行的一小段路。
c大的主建築,像主教樓、藝術樓、逸夫樓、食堂和圖書館這些都是懸空架起的設計。逸夫樓二樓下麵是一排約扌莫二十級的台階,通過台階連接地麵,負一樓是地下室,一樓則是文學院各大團體的活動室。這樣的設計使得整座大樓被隔空,騰空架起,好像懸浮於半空中。最頂端碩大的半球與天齊平,輪廓優美,映襯著背後漆黑一團的天空。
這樣的設計全然是設計師們別出心裁的小打小鬧,卻成全了當晚的付忘言。
因為她要和顧疏白一同走下這二十多級台階。
她那點少女的小心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記得很清楚,那晚她撐著一把藍白相間的格紋傘。折疊傘傘骨立體,傘麵龐大,撐開能蓋住半邊天空。
那晚的風實在是太大了,呼呼啦啦刮過來,她險些握不住自己手裡的傘。為了防止大風將她的傘掀翻,她不得不壓低傘麵,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埋在裡頭。
這個點,學生們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整棟逸夫樓都安靜了下來。教室裡的燈也悉數熄滅。周圍探燈發出縷縷昏黃的光線,光線裡雪花飄灑,猶如陽春三月紛飛的柳絮,簌簌下落。
他們共撐一把傘。他個子很高,她不得不伸長手臂舉高傘。害怕他淋到雪,她將大半邊傘麵都放在他身上。風又那麼大,可想而知她舉地有多吃力。
看她這麼艱難。男人直接從她手裡抽走傘,說:「我來吧。」
然後以半圈住她的姿勢給她打傘。
成年男人的力道足,即使遭遇同樣的大風,顧疏白手中的傘卻不曾有絲毫變形。
離得近,彼此的氣息包裹著對方。男性氣息撲麵而來,付忘言臉頰發燙,心神恍惚。
有些東西從這個寒冷的冬夜開始就一樣了!
大風強勁,風聲怒號。
傘下,兩人並排走,步調一致,驚人的統一。
傘內,傘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回顧她付忘言二十來年的人生,好像還從未和哪個男人親密自此。何況還是一個年長她這麼多,一個成熟的,生得這麼好看的男人。
她從小就跟隨母親在青陵生活。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的生命裡就隻有母親。她的童年是沒有父親的。也就意味著沒有男人。後來母親過世,她被接回付家。她不善於同長輩打交道,和小叔叔的關係也算不得親密。
可以說她沒有任何和男人相處的經驗。
讀書時性格孤僻,不善與人交流,總是獨來獨往。長這麼大也沒談過戀愛。壓根兒就不知道如何跟男人接觸。麵對男性隻會覺得緊張和局促,甚至是無聲的排斥。
不過奇怪的是,在麵對顧疏白時,她會緊張,也會局促不安,卻不會排斥。
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看來,和男性同撐一把傘,無論情形如何,總會帶著那麼一點旖旎色彩。
她承認,她確實想入非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