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場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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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場雪

付忘言頂著所有人「殷切」的目光,快速地走進教室。然後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

她的衣著很休閒,羽絨服配牛仔褲,儼然就是學生的裝束。那張臉也很素淨,未施粉黛,和在坐的學生並沒有什麼兩樣。教室裡的其他人隻當她是上課遲到的學生,並未過多注意。

她將帆布包塞進課桌裡,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14點08分。

這節課才剛剛開始。

不過那節課付忘言還是睡了過去。

雖然她不久前剛剛在公交車上睡了一覺。可老教授的課真是太容易催眠了。老人家那蒼老雄渾的嗓音簡直就是現成的催眠神曲。

她坐在位置上聽了不到十分鍾,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她這段時間被口腔潰瘍折磨地很慘,時常大半夜睡不著覺。夜裡睡不好,白天就容易犯困。而且不管睡多長時間,總覺得睡不夠。

她最後是被人叫醒的。

睡得迷迷糊糊,再抬頭,映入眼簾的就是顧教授那張古銅色的國字臉。

顧教授站在她課桌前,離得很近,他輕聲地問:「醒啦?」

她頓時被嚇了個激靈,條件反射地竄起來,驚卜未定,口齒不清地說:「顧……教授……」

餘光掃向四周,偌大的教室此時已經沒有學生了,早就走光了。

顧教授挑了挑濃眉,朝著她和藹一笑,調侃:「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在我的課上睡覺?」

付忘言:「……」

她向來不擅長和老師打交道,顧教授這樣一說,她便覺得臉熱辣辣地燒起來,窘迫不堪,「對不起教授……對不起……」

顧教授手裡拿著公文包和一把長柄傘。長柄傘還未乾透,傘麵上還隱約留有細小的水珠。

老人家繼續說:「我記得你今年六月份好像就已經畢業了吧,付忘言?」

咋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顧教授的嘴裡說出來,付忘言覺得震驚極了,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您記得我?」

「記得呀!」顧教授抿嘴笑了笑,「你是那個班上唯一一個沒有曠過我課的學生,我印象很深刻。」

付忘言:「……」

嗬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理由被老教授記住的。

她當初選老教授的這門課,就是為了混學分,就想著偶爾能夠逃個課神馬的。誰能想得到,她居然規規矩矩地上了一學期的課,一節都沒落下。

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呀!

「我雖然從不點名,可你們誰來上課,誰沒來,我心裡可是很清楚的。」老教授還說得頗為自得。

付忘言:「……」

「回學校有事?」顧教授問:「應該不是專門回來聽我的課的吧?」

付忘言:「……」

教授呀,咱還能好好說話麼?

付忘言隻能實話實說:「回來找個朋友,她在研究生院讀研。」

顧教授了然於月匈,負手往教室門口走,「走吧,邊走邊說。」

「嗯。」她趕緊從抽屜裡拿出自己的帆布包,跟上老教授的腳步。

兩人並排走在逸夫樓空盪偏陰的走廊裡,穿堂風呼呼啦啦地灌入,空盪蝕骨。

付忘言忍不住問出自己困惑許久的問題:「您上課為什麼一直都不點名呢?」

但凡老教授上課要點名,他的課也不至於冷清到如此田地。

「點名?」顧教授渾厚的嗓音驀地提了一度,「我乾嘛要點名?你們都是成年了,上不上課那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犯不著靠點名來壓迫你們來上課。這樣沒意思!」

付忘言:「……」

她心想要是所有老師都能像老教授這樣想就好了。那樣的話,哪還會有學生掛科呀!

顧教授:「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在一家雜誌社當文學編輯。」

「還不錯,女孩子家做這行輕鬆。」

「有時候事兒多了也挺忙的,看情況而定。不過總體來說不會太累。」

「年紀輕輕不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我兒子當初就是不聽我的勸跑去學醫,如今成天到晚窩在醫院,家都很少回。」

「您兒子?」付忘言沒想到老教授會提到顧疏白,一時間有些茫然。

「嗯,就是之前給你們代過一節課的那個,你沒印象?」

「好像有一點。」

其實何止是一點印象,那個人簡直都在她腦子裡紮根了好嗎?

付忘言沒好意思告訴老教授,顧疏白還給她看過口腔潰瘍。

兩人路上又說了幾句話。走出逸夫樓大門,又開始下雪了。

看著洋洋灑灑的顆粒,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把各自的傘打開。沿著台階往下走。

雪天地麵滑,付忘言小心地叮嚀一句:「路滑,您小心點。」

顧教授:「放心吧,我看著路的。我腳上這雙鞋防滑,不礙事的。」

大概走了一半的高度,一抹熟悉的身影毫無預兆地撞入眼中。

男人穿一件藏藍色毛呢大衣,身姿挺拔,雙肩落滿細碎的雪片,從風雪中而來。一身料峭清寒氣息。

他總是不記得帶傘。

顧疏白拾階而上,老遠就對著顧教授喊:「爸。」

顧教授看到兒子,當即笑嗬嗬地說:「不是說讓你別來接了麼?我自己過去。」

「順路。」言簡意賅,算作解釋。

「呀!」顧教授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聲尖叫:「這都下雪了,你這孩子怎麼不曉得拿把傘!」

「我出門的時候給忘了。」

「你呀!」顧教授犀利地剜兒子一眼,忙將自己手裡的傘依到兒子頭頂。

男人筆直地站在台階上,身後是空曠的場地,映襯著灰黑色的一方天空。

冷風從旁吹來,烈烈作響,卷起他大衣的衣角,隱約可見裡頭毛衣的紋路。

他們相差了兩級台階,付忘言在上,他在下。從她那個角度過去,剛好能看到男人烏黑濃密的發頂,尚有雨露凝結在上麵,蒙上了一圈水澤,悠悠發亮。

顧教授指了指兒子,對付忘言半開玩笑:「剛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付忘言:「……」

可不是麼?還真是湊巧得沒話說啊!

顧疏白顯然是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付忘言,眼裡流露出些許錯愕。

他問:「爸,您學生?」

顧教授點頭,「嗯,一個學生。」

兩人視線交接,付忘言明顯地感覺自己那顆心輕微地顫了顫,無形之中就生出了緊張感。身體條件反射地繃直了,月要板挺得筆直。

顧疏白的眼神很平靜,卻很冷,像是啐著無數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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