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銀杏(修)(1 / 2)
十月深秋,百花殺盡。
萬紫千紅皆凋零,唯餘碧雲天,黃葉地,南飛北雁成行。
南坡下,有一大片銀杏林,一簇簇扇子一樣的銀杏葉金黃燦爛,迎著午後的陽光,仿佛烈焰燃燒,輝煌如火炬。
隻是陣陣秋風吹過,卷走黃金如雨,注定隻留下滿枝蕭瑟。
一片銀杏葉飄飄悠悠落下。
傘一樣的葉片邊緣擦過一個少年的鼻端,落在他的手上。
那隻手光滑白皙,手指修長,沒有勞動的痕跡,隻在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肚上有薄薄的繭。
這是隻少年的手,也是隻握筆的手。
「昭子,昭子!」
有人叫他,湯昭回過神,道:「隋大哥。」
此時湯昭正坐在驢車上,驢是痩驢,車是板車,趕車的是個十八九歲相貌樸實的青年。
「怎麼發愣了?」
「我想起……老師了。」湯昭搓了搓臉,他的臉色發白,白裡隱隱透青,就像冷色調的上好凍石,五官俊朗分明,正如書上說、畫中畫的好相貌,穿著一件厚厚的棉衣,棉花蓄得很滿,人鼓鼓囊囊像個發麵包子,「我遇到老師就是一個深秋,滿山都是紅葉、黃葉。一轉眼,他都走了半年了。」
隋大哥回憶道:「啊,我知道你的老師,見過兩次。是個很古……奇特的人。他常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還會寫誰也看不懂的天書。」
「是漢字。」湯昭立刻道,「我已經完全學會了。天底下大概就我會寫了。」
他語氣自豪,神態驕傲,隋大哥不好掃他的興,其實他父親曾對湯昭的父親發過牢騷:「你家好容易出了個讀書的苗子,怎麼不請個正經的先生進學?那個姓陳的瘸子,隻會胡吹大氣,編比評話還不靠譜的故事,寫鬼也不認得的鬼畫符,生生把你家來日的狀元郎糟蹋了。」
不過話說了沒多久,湯昭家裡橫生變故,父母老師連遭不幸,獨留下這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求個生計也難,什麼讀書進學都成了泡影,也不必提了。
這麼想想,隋大哥嘆了口氣,道:「昭子,咱們怎麼過河?」
銀杏林盡頭,地麵陡然陷落,露出一道十來丈寬的深溝,溝底陽光照射不足,十分昏暗,隱約可見坑坑窪窪的積水。
兩人是打算過河的,可是這溝壑如同天塹,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過河是不能過的,推回去也不甘心,隻能站在這裡。
湯昭無奈道:「先回去吧?咱們從下遊往上走,走了這麼久還沒看到橋,看來是過不去了。去縣城裡買根繩子再回來?」
隋大哥鬆了口氣,道:「回去好。其實我一直覺得這林子怪怪的,還有這水,又沒有乾旱枯成這樣,這正常麼……」
話音未落,腳步聲響起,一條昂藏大漢從林子裡鑽了出來。
「哈哈,果然有條河,我走這條路是走對了!」
大漢約莫三十歲,身高八尺,頭上紮巾,身上粗布勁裝,背負沉重行囊,滿麵風塵,似乎走了很遠的路。
隋大哥目光在月要間一瞟,登時緊張起來,將湯昭擋在身後。
有刀!
是會家子!
若是強盜賊人,大有危險!
那大漢同時看到兩人,瞳孔一縮。
有人!
荒山野嶺,渺無人煙,哪裡冒出兩個人來?
雙方沉默一會兒,隋大哥當先賠笑行禮道:「原來是位俠客爺。俠客爺安好!」
那大漢此時已經看清了兩人的臉,放鬆下來,道:「楊某可不是什麼俠客爺,你這車把式不要錯認了。」
一麵說,一麵拍了拍月要帶。
月要帶上,掛著一個明晃晃的月要牌,銀色為底,上麵兩個烏黑大字。
「義士!」
湯昭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是位義士英雄!」
大漢哈哈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你這小秀才也知道義士麼?」
湯昭興奮道:「怎麼不知道?義士是朝廷認證的英雄。誅魔除煞,保境安民,且武功高強,名震江湖……」
他一邊說,那大漢一邊笑,撓著後腦勺道:「過獎了,過獎了。就殺了幾頭凶獸,保衛了幾座村莊,救了幾百個人,哪有那麼厲害……大英雄,哈哈哈……而且我得去合陽大俠府上走一遭,才算名副其實。」
湯昭更高興了,道:「那咱們順路。我也去薛府……」
那大漢笑聲戛然而止,瞳孔又是一縮:「什麼,你也去?」
他心中一凜,暗道:且慢,去合陽大俠府除了兌換九州忠義榜,還能為什麼?難道說他也是江湖中人?
他又瞧了湯昭一眼,隻見對方身體瘦弱,骨骼纖細,手腳關節絲毫沒有練武痕跡,斷然不似個練家子。
難道說……
這是真人不露相?
是了!
故老相傳,江湖上最不可招惹的就是那些看起來無害的人。
老人、小孩、殘疾人、書生……
這小書生一人占了兩樣,還不可怕嗎?
想到這裡,他額角漸漸沁出汗來。
楊棟啊楊棟,你以貌取人了!
別看人家瘦弱,說不定下一刻從驢車裡抽出劍來,就將你腦袋削了下來。
畢竟你自己武功怎麼樣,自己心裡有數!
撿漏殺了兩頭凶獸,喝了獸血,漲了幾年功力就以為自己很厲害嗎?
這一路上太招搖了,把價值千金的義士牌掛在月要上,這不是惹來了強人劫奪了嗎?
難道說我來不及兌榜,玄功也沒見一眼,更不知道魔窟朝哪邊開,就要橫死半路了嗎?
正在他心思百轉,又悔又急的時候,湯昭已經道:「是,學生是投親去的。」
……
「什……什麼?投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