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鑽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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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送兒子上學,是寧宥最熱衷的事,一者說明這一天平安無事,二者可以一路與兒子說話,這是母子最好的交流時間。

果然,郝聿懷上車就問:「我還是感覺你昨晚哭了,可你又賴掉。」

寧宥隻好臉皮一紅承認:「呃,有的。當時情緒有點兒激動,就賴掉不想承認了。」

郝聿懷趕緊熱切地道:「我以後心情不好時,能不能賴掉?」

寧宥閒閒一句:「我什麼時候逼供過?」

郝聿懷剛要回答,又立刻剎住車,然後眼睛一彎,笑眯眯地道:「我現在情緒激動,不高興回答你。」

寧宥隻好給兒子一個白眼:「隻想著以後可以賴皮,都不關心我為什麼哭。」

郝聿懷道:「我在逗你高興呢,而且昨天睡前讓你抱了!而且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爸,就是你弟。」

「這回是擔心你外婆。有個人很意外地現身,我想提醒我弟別再輕舉妄動,可他不接我電話。怎麼辦?難道我得發無賴郵件給他?」

「什麼叫無賴郵件……哦,知道了,是你把內容都發在題目上,連續發好幾個郵件,他不能不看,即使刪掉,也免不了看上幾眼。」

「是啊,我還打算刷屏,每個內容發三遍,他沒法不看清。」

「嘿,你弟幾歲啦?」

「問得好!」跟兒子一通話說下來,寧宥不得不想方設法通知寧恕的鬱結自然消融了。

寧恕起床前習慣性地從枕頭底下翻出手機,刷一下郵箱。當然,他一眼就看到滿屏的來自他姐姐的郵件,想不看也不成,寧宥就是沖著他用手機收電郵的習性刷的屏。他看清內容,眉頭鎖得更緊。唐!滿屏都是這個字,即使寧宥不點名,他都能一下猜到是誰。

寧恕什麼都沒說,收起手機,起床,走出臥室,看見媽媽在廚房裡忙碌。他前幾天也沒仔細看,今天瞧著,隻覺得媽媽的背佝僂了許多,背影真的像個老太太了,不再堅強。寧恕攀著門,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媽媽似有轉身傾向,才喊了聲:「媽,這麼早起。」

「不早啦,都八點半了。睡得好不好?」

「不好。想了點兒事,結果很晚才睡著。媽,你今天別出去買菜了,眼皮腫得跟核桃一樣了。」

「嗯。你快點兒洗臉、吃飯,等一下不是說去警察那兒催催嘛,別等人家快下班了才去。」

寧恕看著媽媽灰白的頭發和黑腫的眼圈,以及眼圈裡布滿血絲的眼白,做了一個重要決定:「不去了,我們大方點兒,適可而止吧。我等下還是去律師那兒谘詢一下,看看案子裡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免得到時候應付錯了,有理變成沒理,把自己栽進去。」

寧蕙兒吃驚:「也……好,好!」

寧恕都能聽到媽媽呼的一聲,長長地喘息,顯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寧恕心酸,覺得自己的決定做對了:「接下來好好在家休息幾天,把手臂養好;把有些東西整理出來扔掉;嗯,再把自己捂白點兒,哈哈。」

「嗯,好,好。」寧蕙兒除了叫好,都不知該說什麼。她這下才放心了。隻要兒子不再惹事,家裡應該不會再有麻煩。

寧恕看著媽媽臉上由衷的笑容,不禁也笑了。他心裡也覺得一陣輕鬆。為了媽媽,他選擇放棄。他為自己所做的犧牲叫好。

寧恕穿著長袖襯衫,在這炎熱的天氣裡,與環境格格不入,但走進律師所在的寫字樓,有人還穿著西裝呢,他才不怎麼顯得突兀。他忘了,他平時夏天上班時,也愛穿筆挺的長袖襯衫,而且也是再熱都一絲不苟的,從不挽起袖子,即使下工地依然如此。那時,他從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很快,律師出現在會談室,熱情地伸出手道:「寧總,好,好,手臂好些了嗎?握手方便嗎?」

寧恕忙站起來笑道:「還行,隻要你別跟我掰手腕就行。嗬嗬。」

兩人握手後坐下,寧恕剛要開口,律師伸手做個壓下的姿勢,道:「寧總,我有句肺腑之言。我的谘詢費是按時間收費的,標價不低。您付這麼高價的律師費,谘詢的隻是一些程序方麵的問題,性價比太低,我斬不下手。不如我給您推薦我們兄弟所的另一位律師。」

寧恕一愣,但還是微笑道:「我付得起,不用換了。」

律師也是狀若平常地笑:「以前那個報價是友情價,是我作為家和房產特聘律師給總經理的友情價。現在得漲二十倍。對不起,寧總。」

寧恕心裡明鏡似的,微笑著收起剛剛放到桌上的資料,起身道:「你不如實實在在地跟我說,你不願因為給我谘詢而得罪小童。」

律師依然微笑:「童總不會那麼小氣的。對不起,寧總,我要養家糊口,沒辦法。」

寧恕真想坐下來拍案告訴對方,他付得起,可都已經站起來了,沒有坐回去的理,隻能在律師的笑容中離開。他原本隻不過是來谘詢一下程序方麵的小事,想不到吃了一肚子的氣。寧恕憤懣,坐在滾燙的車子裡生了好一會兒的氣。

樓上的律師透過窗戶看著寧恕的車頂,給小童打電話:「童總,他有些激動,或者,您是時候跟他談談辭退手續了。」

小童笑道:「非常感謝。我就讓他自由發揮吧,這就給他打電話。」

寧恕接到小童電話,毫不猶豫地道:「公司會議室夠用,公司談。」

他將車倒出去,打算往家和房產走,可剛倒出車位,就見停車位上有隻扁扁的織錦袋子,映著強烈的陽光,閃爍著土豪的強光。他跳下車剛撿起,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他看看周圍,沒人問他要這個,也確信自己絕無可能擁有如此女性化的用品,就將錦囊往車裡隨便一扔,開車上路。很快,香味激烈地彌漫了整個車廂空間,香味分子的濃度迅速增大,直撲寧恕的鼻子。在車子開出不到百米時,寧恕打了第一個噴嚏。

寧恕一路上也不知打了多少個噴嚏,總算有驚無險地到了車庫。按說,他得將車停到更下麵兩層專為外來人員準備的停車庫,可他手頭的卡既然還可以用,就刷了卡,停到原先的位置,然後拎起錦囊,淚眼婆娑地逃出車門。他不得不拎著這錦囊做證據,免得別人以為他是哭過。

可偏不湊巧,兩隻腳才著地,就聽有人輕聲輕氣說「嘿」,寧恕抬頭一瞧,是程可欣。又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遇到程可欣。寧恕隻得將錦囊遞過去:「路上撿的,懷疑是什麼化學武器,熏得我直打噴嚏。嫁禍於人,送給你。」

程可欣左手接了錦囊,右手遞出紙巾:「這香囊是在香奈兒5號湯裡泡過吧,誰這麼神經?」

寧恕抹乾眼淚,道:「我被公司辭了,來辦一下手續。最近我麻煩事太多,公司終於不耐煩了。你出去?」

「嗯,剛下來就看見你的車進來。你看上去精神不錯。錦囊還你,經高手鑒定,這不是化學武器。」

「到底什麼東西啊?」寧恕對著程可欣有點兒張口結舌,正好有錦囊這玩意兒做擋箭牌,他借著錦囊才費勁地找到了話題。

錦囊做得異常精巧,但很容易打開,也很容易就掏出一個硬硬的物件兒,寧恕剛拿出來,就聽見旁邊程可欣一聲驚呼,寧恕看清楚後也傻眼了,竟是鴿蛋一樣的鑽戒。鑽石成色之好,兩人誰都沒有懷疑這可能是鋯石。四隻眼睛從鑽石移開後,開始大眼瞪小眼。寧恕也是鬼使神差地,忽然一陣沖動,單膝跪地,將鑽戒高高舉起:「程小姐,請問……」他後麵的話說不下去,忙掩飾地大笑,當作一場玩笑,自己灰溜溜地起身站直。

程可欣抿嘴而笑,美麗的鳳眼斜睨著寧恕,伸手道:「說好的給我。」

寧恕將戒指與錦囊一起遞給程可欣:「不上去了。你忙嗎?不忙的話,一起去派出所做個見證。」

程可欣沒吱聲,將戒指戴到自己中指上,舉起手好好地欣賞。寧恕旁邊看著,忽然有種不想做好人的想法升起,反正也沒人看見他撿到戒指,要不,真的借花獻佛送給程可欣?可這念頭隻是閃了一下,便過去了,他耐心地等在一邊,看程可欣欣賞戒指,心中越來越溫柔,仿佛這枚戒指真是他送出的,讓程可欣歡喜不已。

可惜,戒指畢竟不是他自己的。當程可欣默默退下戒指遞還給他時,寧恕有種心碎的感覺,竟是愣愣看著戒指好一會兒,才接過。程可欣也看著寧恕,但看的是寧恕的眼睛。等寧恕接了戒指,她便轉身風一樣地離去了。

一路上,寧恕無法不思考這個命題:如果我買得起這戒指……一直想入非非,到了派出所。這是他的三進宮。寧恕怎麼都不會想到,這年頭竟然進派出所跟出入餐廳一樣頻繁。

小童等來等去等不到寧恕,便一個電話打給他:「堵車?」

寧恕將錦囊打開交給警官,自己隨隨便便地對著手機道:「在派出所。」

小童立刻了然地道:「噢,你忙,不急。」

寧恕苦笑,看來人們都看到他身上安了晦氣模式,真正的流年不利。而在他身邊,警察的眼睛瞪得比鴿子蛋還大。

寧恕看著警察,心裡有一種一雪前恥的痛快。不管他是第一次被五花大綁,拎進派出所,還是第二次因為放火燒公共綠化,而被抓進派出所,雖然最終都平安無事地離開,可每次都顏麵掃地,令他無地自容。這回,他都不用自吹自擂,撿了這種價值幾百萬元的鑽戒,又沒旁人看見,還肯自覺交還失主的,除了是好人,還是好人,好得無以復加。他在這家派出所裡,終於解放了。

田景野載著陳昕兒父母來到他房子所在的小區。白天小區車位空,他將車停到樹蔭下的好位置裡。車子裡空調打得很足,可陳昕兒父母的臉比空調出風口的溫度更低。田景野這一路上深刻體會到寧宥說的陳昕兒媽媽的嚴厲。他硬著頭皮請陳昕兒父母下車。陳昕兒父母嘴上客氣地說著謝謝,眼神裡卻都是提防。

田景野心裡毛毛的。可他需要借這次行動拉近與陳昕兒父母的距離,不得不一路調節氣氛,培養好感。他一麵領著人走著,一麵指著前麵一棟樓,道:「就是這棟樓,四樓,防盜窗特別粗的那一間,在我手指的方向,看見了嗎?這是我工作後買的第一套房子,特別有感情。」

陳母隻是默默地打量四周。陳父道:「工作第幾年買的?」

田景野道:「工作第二年買的。很驕傲地說,花的全是自己掙的錢。我是全班第一個自籌資金買房子的,買的麵積也是全班最大的。」

陳母瞄了田景野一眼。

陳父道:「即使那時候房價沒有現在高,那也是好大一筆錢啊。」

「是的,是的。」

說話間,田景野引著陳昕兒父母開門進了房子,進門,撲麵就是碩大的紙箱堆成的小山,即使是成年人都可以在這裡麵捉迷藏。田景野表現得很坦盪,直接就介紹道:「這一客廳的紙箱都是陳昕兒的,北臥室裡的也全是。」

不出田景野意料,陳昕兒父母都驚呆了。他趁此時,艱難地翻越小山,找出三把椅子,請陳昕兒父母坐。

陳母終於遲疑地開腔:「這是……把家具、家電也都搬來了?看著不像啊。」

田景野道:「聽簡宏成說,家電、家具等大件都沒拿來,這兒的全是陳昕兒的私人物品。像是衣服、鞋子、包之類的……加拿大那邊的私人物品還得再等一等。」

不用田景野再介紹,陳母的眼睛已經捕捉到一個箱子裂縫中露出來的衣服。陳昕兒父母對視良久,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田景野再請兩人坐,陳父坐了,陳母卻繞著小山細看,再往北臥室裡細看,時不時伸手拍拍箱子,或者辨認某條縫隙中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陳母越看,臉色越臭。

田景野覷著陳母的臉色,很是實誠地道:「行李前幾天運來了,他們卸貨在郊外的倉庫裡。我看了之後……跟寧宥商量過,寧宥跟陳昕兒上下鋪三年,比較了解陳昕兒,我找她谘詢。寧宥說,陳昕兒伴手的貴重物品不少,光幾隻包就是單價上萬的,讓我一定要小心謹慎。我想那邊倉庫區交通不方便,而且比較亂,各色各樣的人來來往往的,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等我抽空,盯著人把東西全搬來這兒,才敢通知你們。這房子現在空著,我搬到酒店公寓去住了。這是鑰匙,你們可以慢慢收拾,慢慢搬。」

陳昕兒父母一聽到包包單價上萬,就倒抽冷氣了,而且陳母已經不再掩飾臉色。

陳母嚴肅地問:「不是那個男人故意拖延?」

田景野斷然否定:「不是。是我先一看卸下車的有這麼一大堆,我想這麼多東西要一口氣都搬去你們家,肯定不現實,家裡放不下,需要你們親自過去拆封、挑揀、整理。但倉庫區太亂,光是我在倉庫裡拉下卷簾門,清點紙箱隻數時,卷簾門就被不知什麼人踢了好幾腳,連我一個大男人都心驚肉跳的,更不好把你們扔那兒就放手。等我再聽到寧宥說裡麵應該有不少貴重物品,就更不敢直接移交給你們。不熟的搬家公司我也不敢找,都是我有空了,跟熟人一次次地運過來的。也是我比較拖,不好意思。其間我又去上海出差了三天,還飛西北兩天。最後還得把自己搬出去。所以昨天才搬好。而且……我又糾結了一天,最終決定還是繞過陳昕兒,直接找您二老。」

田景野說話入情入理,也沒掩飾他的拖延。陳母聽著聽著,就再也不好意思對著田景野掛嚴肅臉。畢竟田景野不是簡宏成,而且田景野連住的房子都騰出來放紙箱了,老兩口不好再敵視他,而且還為過往的敵視有些小羞愧。隻是陳母性格太剛硬,跟田景野說「謝謝」有點兒費力。

幸好有陳父彌補:「你們跟昕兒非親非故,你和寧宥兩個這麼幫忙,還替我們考慮得這麼周到,我們心裡很過意不去。」

田景野道:「老同學了,應該的。尤其寧宥跟陳昕兒上下鋪三年,感情又跟別的同學不一樣。我在上海出差期間跟她商量,她一再叮囑我一定要安排妥當。而且她讓我物色一個跟財務有關的出納工作給陳昕兒,她覺得這種工作現階段會比較適合給陳昕兒起步用,畢竟陳昕兒脫離工作比較久,手生。寧宥尤其讓我先跟您二老通一下氣,覺得由您二老促成此事會比較合理。她建議陳昕兒還是應該出去工作,多跟社會接觸會比較好。」

陳昕兒父母都不免想到自家女兒現在的狀態,心裡清楚田景野有幾處語焉不詳背後的未盡之意,不禁相對嘆息,對田景野的態度更是緩和了三分。

可陳母還是謹慎地再問一句:「你們做這些,真的跟那簡宏成無關?」

田景野笑:「無關。」

陳母沉吟一會兒:「一定不要讓簡宏成插手,他是個流氓。」

田景野想笑不敢笑,又怕示好太多,反而引發陳昕兒父母的疑心,交代完畢,就很乾脆地留下鑰匙走了。

防盜門一關,陳母臉上擠出來的冷靜再也掛不住。她拍拍紙箱,挑那隻有裂縫的紙箱,一怒之下,力大無窮地撕開,裡麵嘩一下散開,全是色澤亮麗的真絲衣裙,粗粗一看,就知價值不菲。陳母抓起一件小禮服狀的衣服,氣道:「昕兒這十來年都做了些什麼?家不回,工作不做,就光攢這些衣服了?她怎麼……她怎麼……」

陳母將衣服扔回去,這真絲的衣服就柔滑如水地散漫開,慢慢地,跟有生命似的滑出箱子,滑到地上。陳母恨不得跺它兩腳出氣,又不舍得,隻能恨恨地撿起衣服。

陳父再也坐不住,長長嘆息著,拿起門口鞋櫃上田景野準備的剪刀,小心地剪開另一隻箱子,裡麵,摞滿的都是鞋盒子,各種各樣。陳父沉著臉,抽出一隻盒子打開,是一雙保養良好的細高跟鞋,一看就很貴,而且是用來走在那種高貴的場合的。

老兩口從這些箱子,認識到現如今的陳昕兒,都不禁大皺眉頭。陳母又打開三隻箱子後,嘆道:「小田和寧宥仁至義盡,真的仁至義盡。我最先還以為他說得有些誇張。昕兒,呷,我們昕兒……」兩人大搖其頭。

寧恕從派出所出來,幾乎想都沒想就往原路走,去家和房產找小童辦手續。可他一路上越開車,越意興闌珊,方向盤一扭,就回家吃中飯去了。

寧蕙兒一直在家提心吊膽,不知兒子去原單位辦手續時,會遇到什麼對待。人走茶涼是肯定的,更可能遇到的是伴隨著辭退這個處分的羞辱性手續。寧蕙兒想到兒子最近的種種不順心,再加上兒子手臂受傷,隻能靠嘴皮子,一開始便天然落了下風;不知最終會不會起爭執,爭執起來會不會……寧蕙兒眼前總是飄過那天寧恕在公寓裡滿地打滾並號叫的場景。

這一早上,寧蕙兒幾乎沒能安安靜靜地坐上五分鍾,唯有借助一塊抹布,滿屋子魂不守舍地擦拭、抹灰,才能避免時不時地發呆。

聽到門鑰匙響時,寧蕙兒的心跳幾乎達到極限。她從正打掃的陽台沖出去,正好正正地麵對剛進門的寧恕。寧蕙兒驚訝,兒子的臉色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寧恕也驚訝,因為一開門就見媽媽一動不動,瞪著眼睛站在他麵前,渾身似乎處於一級戰備狀態。寧恕畢竟腦子轉得快,一想就笑了,心情不錯,笑得也很歡暢:「媽在擔心我?我差點兒發財了呢,好幾百萬,硬是被我推掉了。」寧恕一邊說,一邊彎月要換鞋。

寧蕙兒見兒子沒再生氣,先自放心了不少,便也笑了:「長能耐了啊,敢跟你老娘尋開心。」

「真不是尋開心。我撿到一隻鑽戒,看鑽石的個頭和牌子,足有好幾百萬了。但我沒多想就交派出所了。我出來一想到好幾百萬就這麼輕易地一來一去,忽然心裡亮堂了,再想想鑽到那麼小的辦公室裡跟小童算賬有什麼意思,吵出花來也就為了那麼幾塊錢的遣散費,沒勁!我就回來了。再說小童好不容易篡了我的位,正等著給我來一錘子狠的,以便他自己樹威信呢。我今天就懶得理他了,等大家都消停了再說。」

寧蕙兒這才信了,更是驚訝:「你真交警察了?」

「那還有假。我出來派出所時候一直在想,怎麼就交了呢?多麼值錢的東西啊。可好像當時說交就交了。反而現在腦袋裡想法很多,有點兒暈。有飯吃嗎?要不我們出去吃吧,慶祝我做了那麼大的好人。」

寧蕙兒聽兒子前麵說心裡亮堂了,後麵又說有點兒暈,一時也不知兒子想要說什麼,就直接問了:「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還是後悔了?」

寧恕站在屋子中央發愣,過了會兒才道:「我知道這一陣子大家都有些厭惡我,連我對自己也有些沒信心。今天我事前想都沒想就把鑽石交了,事後反而想了很多。我現在心裡很輕鬆。我不需要向誰證明自己。我是什麼人,我自己心裡有數了。」寧恕一邊思考,一邊說出這段話,說著,不禁鼻子一酸,連忙轉開臉去,不讓媽媽看見,走進洗手間。

寧蕙兒怎麼會沒看見,她追著兒子說:「你怎麼會不是好人呢?你一向是個好孩子。」

洗手間裡,寧恕將臉埋入洗臉盆裡。他在回想剛才在地下車庫裡在程可欣麵前的失態。半跪送戒指失態倒也罷了,最讓他無地自容的是程可欣當時什麼驚訝表情都沒有,也沒有激動,或者害羞,什麼都沒有,顯得他是如此卑微。寧恕心頭微微不快。顯然,程可欣完全不拿他當回事了。是因為哪件事?又從何時起呢?

寧恕擦乾淨臉,對著鏡子淡淡一笑。畢竟這就是現實世界,撿一次戒指改變不了什麼。但是,他更強烈地相信自己了。寧恕整理好襯衫的袖扣,對著鏡子昂揚地抬一下下巴,走出洗手間,可剛開門,就見媽媽對著洗手間門發愣。

「怎麼了?我挺好的啊。我們出去吃飯吧。」

寧蕙兒猶豫了會兒,抓住寧恕的手,嘆了聲,道:「好,你做得很好。我心裡一直有個結,一想起來就內疚。還是在我剛學會開車,開始開出租車那年,那時我們手上的錢還很緊,一邊是又要搬家,房租要先付,一邊是你們的學費要付,還有學車借的錢每月要還一點兒,逼得我團團轉啊。當時夜班有個客人掉下一隻錢包,裡麵有一千多塊錢——那時算不少了,但我想都沒想就掖下了。後來客人找到公司問,我借口說會不會是後座客人拿走了,一口咬定沒撿到。那筆錢救了我的急,但我從來不敢跟你們姐弟說,怕教壞你們。第一次之後,還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心想也是沒辦法,要不然一家三口沒法活了啊。可話是這麼說,我到底是心裡有鬼,即使以後寬裕了,一直拾金不昧,每每想起這事來,還是心裡不舒服,到今天經常想起來,還臉紅。看到你撿到大鑽戒都能眼睛不眨地交給警察,我放心了。你很好,很有誌氣,替我贖了罪。你很好,很好。」

寧恕怎麼都想不到媽媽會昧下撿來的錢。他從小到大都以為撿錢上交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吃驚地看著媽媽。寧蕙兒在他的眼光下羞愧地扭開了臉,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整了。寧恕忙克製住自己,收回驚訝的眼神,裝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可他忍不住想到寧宥發給他的刷屏電郵,唐,唐,唐……寧恕不知道,在媽媽心裡唐英傑是怎樣一個存在,而顯然,在他眼裡,媽媽與唐英傑的關係比撿錢不交要嚴重得多。不知媽媽心裡怎麼想,尤其是如果此事被挖出,媽媽又會如何麵對。寧恕看著媽媽的側臉,心潮起伏。當然,媽媽會比現在更難堪吧?媽媽從不知道他們姐弟已經知道內情。

寧蕙兒見兒子好久沒聲響,小心抬眼看,卻見兒子直直地盯著她看,不知在想什麼。她隻好尷尬地道:「不提了,你不是說請客去外麵吃嗎?嗬嗬。」

寧恕忙道:「當然,當然。媽,過去的事別提了,你把我們拉扯大很不容易,別再去想那些事。我們都很好。」

「可這幾天忍不住,想了特別多。我老了,管不住自己啦。唉,幸好……隻要你們好就行了。」

這幾天想得特別多?寧恕的臉紅了。當然都是因為他將舊事揭開。而且,接下來會是電郵刷屏一樣的唐唐唐嗎?那也是他招來的。寧恕剛才歸還失物的好心情被打斷了,他除了連聲對媽媽說對不起,就是保證不再碰觸舊事。

而寧蕙兒最終還是那句話:「我特別恨你爸。」

周五夜,簡宏成卻不得閒。他一路打著盹,從上海輾轉回老家,還有簡明集團和簡敏敏的事等著他現身處理。田景野半路接上他,帶他去應律師那兒,一路跟他說起移交陳昕兒私人物品給陳昕兒父母的事。簡宏成聽著,依然打瞌睡,完全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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