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周 決勝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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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周五,晚上八點二十分

李玉璽徹底與劉樹新決裂,心煩意亂,招投標事關局長寶座,不容退縮。手機在桌麵跳躍,打開一看竟是林深的照片,一家三口在惠康總部。這意味著什麼?方恩山電話打進來,他頓時情緒爆發,沖著手機怒吼:「又怎麼了?上百億的五環路工程都沒這麼復雜,一個項目怎麼搞成這樣?」

「他們找劉書記匯報去了,怎麼辦?」方恩山來不及解釋,等著他拿主意。

劉樹新不是心髒病發作了嗎?李玉璽坐立不安,張大強和趙洪河自作主張,越過自己向劉樹新匯報,怎麼辦?他起來又坐下,人家沒有請,不能這樣去,不去也不行。電話響起,李玉璽接起電話,是劉樹新虛弱的聲音:「玉璽,你來一下。」

不去也得去,李玉璽沒有選擇,夾著筆記本出門疾行,七八步便到了劉樹新辦公室門口。大辦公桌被改造成病床,醫護人員守在四周,張大強、趙洪河和評委們把辦公室擠得滿滿當當,林深孤零零坐在角落。李玉璽承擔不起與劉樹新反目的後果,他搶前幾步表示關心:「劉書記,身體要緊,先去醫院吧。」

劉樹新擺手,這是老毛病了,他服了藥,血壓慢慢就會下去。他顫巍巍抓起手機打開圖片:「林所長,你去年十月在美國參觀了惠康公司?」

證據確鑿,林深不敢抵賴,一聲不吭,後悔得冒酸水,手賤啊,何必多此一舉拍照片,怎麼泄露出來的?劉樹新等不到回答,吩咐方恩山:「你主持招投標,讀讀紀律。」

李玉璽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暗示,張大強將招投標紀律塞給方恩山,提醒:「第八條。」

方恩山尷尬地應了一聲,低頭讀起來:「第八條,為保證招投標公正公平公開,備選評委必須申報與相關廠家的交往,經過審查參與抽取評委,如果沒有申報,或者申報不實,將取消備選評委資格,從專家數據庫中刪除。」

劉樹新躺在辦公桌上,有一股威嚴的不可抗拒的力量,質問方恩山:「第八條很清楚,應該怎麼辦?」

方恩山聲音難以聽聞,如果林深被取消評委資格,招投標便會發生天翻地覆地變化,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慢吞吞回答:「取消林所長招投標評委資格。」

林深看看方恩山,又看看李玉璽,這件事絕非兒戲,追查下來,失去評標資格還在其次,回到單位肯定要受處分,他支支吾吾出聲求情:「方處長,我們一起出國,您不是不知道啊。」

糟糕,林深要拉墊背的,方恩山差點兒坐在地上,出國的並非林深一家,方恩山在一期工程出過力,當然得了好處。事情不妙,李玉璽害怕惹火燒身,一拍桌子,斥責林深:「林所長,你明知招投標紀律,不但不申報,還在評標過程中明顯偏袒惠康,必須退出招投標小組。」

林深不敢申辯,像軟腳蟹一樣向門口扌莫去。張大強站起來,群眾可以善良,領導決不可軟弱姑息,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且慢,林所長,你剛才說什麼?」

林深痛苦萬分,怒氣沖沖,憑什麼你們都當了縮頭烏龜,讓我硬扛,難道你方恩山沒拿惠康好處:「我跟方處長說了,他不讓我申報。」

方恩山跳進黃河洗不清,李玉璽沒有選擇,唯有壯士斷腕,撇清關係:「方處長,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方恩山不糊塗,這種局麵必須死扛,把領導招出去,罪責不少一分。保住領導,才會有人在旁邊周旋說話,大事化小。即便被打入大牢,家人的衣食住行也有人照料,以後不難弄個保外就醫。出來之後,便和領導是患難見真情的,經歷過考驗的,什麼生意做不了?大領導在電視上常說,無論牽扯到什麼人,都要依法追究,方恩山看到這裡都偷著樂,領導又在忽悠不明真相的群眾了。他毫不含糊地攬下責任:「林所長提過,我沒當回事兒,確實疏忽了。」

他識趣地沒向上咬,築起了防火牆,經歷了考驗,李玉璽頗為滿意,心中稍安。劉樹新不想無限地上綱上線,外麵幾百名廠家代表午飯都沒吃,都在等著結果,何況大家屁股都不乾淨,必須適可而止:「林所長,請出去吧。」

林深眼淚汪汪退出會議室,慘了,毀了,前程就毀在這次招投標上了。回去趕緊活動吧,隻要別把下半生搭進去,怎麼都行。

劉樹新對林深毫不手軟:「恩山,林所長的成績怎麼辦?」

取消林深的成績,惠康便要翻盤,李玉璽就釣不到大魚,坐不上局長寶座,可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取消成績。」

劉樹新拚命咳嗽幾聲,月匈口劇痛:「好,重新計算。」

工作人員算了無數次數據,數據早爛熟於心,表格很快回到劉樹新手中,他戴上眼鏡,仔細看了結果,把表格遞給李玉璽。排除林深成績之後,捷科在核心設備排名第一,中聯仍然維持終端設備第一,李玉璽把表格向桌子上一放:「劉書記,我們招投標工作中出現失誤,這是我的責任,我建議重新選擇評委,再次論證評標。」

評委們愕然,李玉璽徹底否定了招投標,怎麼向餓了一天的廠家代表交代?劉樹新不以為然,不直接反對,先判斷招投標小組的立場:「大家的意見呢?」

領導就是領導,很有水平,劉樹新觀察著意向,準備發動群眾鬥群眾。張大強立即領悟,他以往飄在空中,自從受打擊之後,發現政治無所不在,深深鑽研和領悟,已有心得。如果李玉璽晉升局長,他就毫無出路,必須站穩立場,搶先發言:「按照招投標流程,取消林深評標資格就可以了。」

劉樹新靠回病床,放出信號:「嗯,大強的意見很中肯,其他人呢?」

立場暴露無遺,評委們紛紛表態,劉樹新看出形勢有利:「發揚民主嘛,我提議舉手表決。」

舉手表決是最扯淡的東西,領導早就扌莫清情況,心裡有底,群眾還不乖乖就範。張大強和趙洪河一起舉手,王鍇這次不敢腳踩兩隻船,乖乖舉手支持,評委們看出局麵,同時舉手。方恩山受不了壓力,四周看看,緩緩舉起手來,劉樹新一拍辦公桌改成的病床:「看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一致通過,取消林深資格成績,重新計算招投標成績,宣布!」

捷科財大氣粗,每年都投入巨資,邀請各界明星參與演出,總能請到剛上春晚的大腕兒,陣容不下省級晚會。明星演出中間穿插著員工節目,包括小品、時裝表演和演唱等,水平當然不能與專業演員相比,卻因來自員工,總能引來轟動和叫好,會場氣氛愈加熱烈。

甘怡趁著空當,匆匆走到羅小希身邊:「駱伽來嗎?下個節目是她的。」

羅小希更急,交管局招投標還沒有消息,肯定來不及了,甘怡撇撇嘴巴說:「算了,我們往下演。」

「謝謝大家等待,我宣布,北京市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建設招投標結果。」張大強替代方恩山坐在主席台正中,燈光熄滅,全場漆黑,兩道光束投射到屏幕上,捷科成績赫然名列第一,他清清嗓子讀出結果:「捷科公司獲得二期工程核心設備標段,中聯公司獲得終端設備標段……」

贏者歡呼雀躍,輸者一臉沉默,駱伽躍起,不管四周無數的目光,投入周銳懷抱,緊緊相擁。

「伽伽,我們贏了。」周銳輕拍她後背,人群都向這邊看來,辦公室戀情不能暴露,當眾擁抱實在太惹人注目:「伽伽,注意影響。」

駱伽喜極而泣,淚水滑進周銳脖子,她貼在周銳耳邊:「不管了,謝謝你。」

「哦,沒事兒,我們贏了這麼大訂單,抱抱應該的。」周銳將她摟在懷中,卻被駱伽狠狠掐在胳膊,「你這豬頭,總想那麼多。」

「上述廠家下周一上午九點,簽署合同,謝謝大家參與,期望再次見麵。」張大強放下麥克風,帶著專家小組退出會場,招投標終於落幕。

駱伽輕輕親了周銳額頭,拉他坐下,雷勵行還在等待消息。周銳打開筆記本電腦,用無線網卡連接上網,打開電子郵件,劈裡啪啦敲起鍵盤:

雷先生:

北京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剛剛宣布招投標結果,我們贏取了核心設備招標,三十二節點的深藍將進入中國市場。智能交通二期工程覆蓋北京市的十四區兩縣,將服務於北京市未來五年內增長到五百萬輛機動車的需求,在緩解交通擁堵、挽回罰款損失、避免惡性交通事故、協助交警減少路麵工作時間等方麵,將起到關鍵的作用。

最後,謝謝您的支持和指導,沒有您,我們不可能贏得這個勝利。

交通能源事業部客戶經理駱伽

售前工程師周銳

郵件直接發給雷勵行,繞開中國區的周曉群,抄送給美國總部的技術支持團隊,那邊現在是早上八點多,還沒有上班。駱伽看看手表:「啊,我的演出,快回去換晚禮服。」

「伽伽,來不及了,我們直接去吧。」以北京的交通狀況,拐到駱伽家裡,再去亞運村,晚會肯定結束了。

「我穿這個去晚會?」駱伽日思夜想的晚禮服,斜肩長裙,左肩金色的扣子,搭配碧綠的手鐲,她要出盡風頭,壓倒甘怡。如果隻是晚會,周銳倒不在乎遲到,可是周曉群要宣布組織架構,雷勵行危在旦夕。

駱伽進入副駕駛位置,懇求周銳:「求你,我不能穿著套裝去晚會,至少讓我穿上裙子,可以嗎?」

她為了晚會準備了一個冬天,周銳看著她的眼睛,不忍拒絕,向車窗外張望,看見一家美特斯邦威:「好,我們去買裙子。」

駱伽聽說購物,興奮地跳下車,怎麼是美特斯邦威?!她皺著眉頭進了店,沒有一件衣服入眼:「哎呀,不行,裙子太像學生了,和我的皮鞋也不搭。」

「人好看,穿什麼都好。」周銳看著駱伽臉色挑選了一件連衣裙,把駱伽推進更衣室,付錢回來時,在外麵轉圈催促:「伽伽,要快些了。」

駱伽終於穿著白色連衣裙出來,對著鏡子皺眉頭,顏色不搭,鞋子不配,月要身偏粗,處處不滿意:「還是回家吧,我們在新加坡一起挑的晚禮服,而且我這麼披頭散發,怎麼上場唱歌?」

「伽伽,唱歌肯定是趕不上了。」周銳拉她強行離開,駱伽是沒有範兒,毋寧死的性格,甩開周銳說:「不行,這樣去,我一年都抬不起頭。」

固執的周銳做了銷售,學會變通,誇獎駱伽:「說真話,你穿什麼都好看,很老徐的感覺。」

是嗎?駱伽貼近鏡子,她喜歡徐靜蕾,周銳拍對了地方,繼續拍:「伽伽,你穿著打扮達到劍人階段了,你就是時尚,時尚就是你,一木一草在你手上都是神兵利刃。」

「神兵利刃?」駱伽很少聽見周銳誇獎,故意讓他繼續說。

「一塊布,一根絲,在你身上都化腐朽為神奇,硬是把美特斯邦威穿出lv的範兒。」周銳受了鼓勵,絞盡腦汁順著使勁兒想她愛聽的話。

「嗯,我決定買這件了。」駱伽豈能聽不出來奉承的味道,時間確實不允許回家,她換上連衣裙,離開美特斯邦威,向亞運村的國際會議中心駛去,她一頭靠上周銳懷抱,輕輕嘆氣:「親愛的,我好累啊。」

「睡會兒吧。」周銳撫扌莫著她後背,還有一場戰爭。深藍進入中國的消息肯定會震驚美國總部,但是現在是美國上午八點多,郵件仍然躺在郵箱裡睡大覺,來得及嗎?

年度晚會是甘怡展示的舞台,在未來一年裡,女同事們都會記住她的風姿,男同事則送來曖昧的眼神,甘怡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成為她人生價值的一部分。駱伽進入公司,威脅了她的地位,她從眾人眼角眉梢之間感到了變化。她有信心在晚會上重新壓倒她,奪回風頭,駱伽將在自己光環下褪色,氣場被擠壓到爆裂。

然而,駱伽參加招投標,晚會就要結束,她還沒有趕到,甘怡鉚足了勁兒,敵人突然消失,這種感覺很不好。她撇撇嘴角閃亮登場,與一眾演員合唱,如同春晚,大幕落下,演出結束。謝幕不是結束,而是開始,甘怡向台下一指:「我們用熱烈掌聲,歡迎我們的ceo葛士納先生,指揮大象翩翩起舞的男人。」

十年前,捷科巨虧,人心惶惶,華爾街預測這家擁有百年歷史和四十萬員工的美國企業即將成為歷史。葛士納走馬上任,壯士斷腕,將員工裁減一半,引領公司轉型,從硬件製造商轉變為供應商。捷科煥發青春,基業長青,葛士納也成為全球最受尊敬的企業領袖。

他像皇帝一樣登上講台,這是他的風格,他的威嚴可比愷撒,他的戰術如同拿破侖,他的鐵腕可比俾斯麥,他的講話方式如同新聞節目主持人:「如果我現在二十幾歲,我肯定不會生活在美國,而願意來到中國。」

會場掌聲如雷,葛士納等掌聲平息繼續說道:「你們很幸運,在最好的時間,來到最好的市場,服務於一家世界上最好的公司。」

又是一陣掌聲,氣氛活躍,葛士納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按照中國的習俗,春節算過年,那麼新年剛剛開始,每年我們都必須有一些變化。變化有兩種,一種是你自己想變,還有一種是別人逼著你變。我們不喜歡第二種變化,卻不得不麵對,我期望大家保持積極的心態,用中國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葛士納突然停止講話,摘下眼鏡放入口袋,指向第一排。周曉群在聚光燈中站起來,攥著組織結構名單走上舞台,與葛士納擦肩而過。雷勵行曾在總部擔任葛士納的助理,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賭博。他站上講台,燈光聚集,他先用半個小時總結了去年業績,報表有意無意地停留在屏幕上,雷勵行的名字顯著地出現在最後,這其實並不公平,雷勵行年底才開始負責這個市場,周曉群開始介紹新年度的計劃:「今年,我們將繼續深耕客戶,拓展市場,隨著中國經濟發展,新興行業不斷湧現,大有超過傳統行業的趨勢,醫療健康、零售連鎖、能源交通迅猛發展,這是新的戰場,我們是逃避還是迎戰?」

會場鴉雀無聲,沒人回答,周曉群抓起麥克風,走下舞台,用挑戰的語氣,刺激近在咫尺的員工們:「我們麵對,還是逃避?我們是勇於搏殺的戰士,還是回家抱孩子的懦夫?」

每句話都抽打著聽眾內心的驕傲,激起強烈反彈,終於有人坐不住了,大喊迎戰。周曉群繼續鼓動士氣:「迎戰?你們怕嗎?」

聲浪匯聚進來吶喊:「不怕!」周曉群激盪起氣氛,有意無意地來到雷勵行身邊,笑著問:「勵行,你怕嗎?

雷勵行的麵孔被攝影機投射在大屏幕上,他露出笑容:「害怕,有用嗎?」

「很好,可是輸了怎麼辦?」周曉群掛著狡黠的笑容,麥克風舉在雷勵行嘴邊,仿佛拔劍在手,以他高手手段,必然一招製敵,絕不給對方生機。

這句話暗示性非常強,輸了便要被新陳代謝,誰都不能例外,雷勵行站起來表態:「商場如戰場,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沒什麼好說的。」

周曉群要的就是這句話,收回麥克風,返回舞台:「今年將是迎戰的一年,我們將投入重兵,不惜代價,不惜犧牲,毫不退縮,我們將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他等掌聲停歇,將音調放低,看著黑壓壓的聽眾:「在這場戰爭中,我們將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情,我們不做!細分非常重要,我們要把市場切割出來,在局部形成絕對優勢,配置資源,靈活應變。團隊也要細分,形成新的作戰序列,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做起來可不容易,我流血流汗打下的市場,我的地盤,怎麼好端端地交給別人?我的下屬為什麼獨立出去,和我平級?甚至日後還要向他匯報?我們必須想清楚一個道理,你的客戶,你的下屬,哪怕你含辛茹苦培養出來的團隊,並非你個人的資產,而是公司的資產,想明白這個道理,一切就想通了。」

聽眾們都聽出來其中的殺氣,這顯然是為組織機構調整做鋪墊,五千人屏住呼吸,氣氛凝結成冰塊。周曉群是演講高手,語氣一轉,氛圍又有不同:「如果我們做到細分市場,靈活應變,大象也能翩翩起舞,當我們抬起腳步,舞步將震撼整個世界!這是帶動世界的腳步!」

周曉群激情四溢的講話感染全場,五千人集體起立,鼓掌歡呼。他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話音一轉:「現在,有請新的管理團隊。」

周銳開車到國際會議中心,駱伽又改了主意:「北辰購物中心就在旁邊,去看看?」

周銳毫不退讓,跳下車,拉著她的胳膊,按著她的頭拱出車門,牽手走進國際會議中心,迎麵看見公司標誌,想起禁止辦公室戀情,甩開駱伽,保持一步距離,讓駱伽掩嘴嗬嗬笑,伸出手來:「敢嗎?」

「有什麼不敢?」周銳流露出自信的笑容,辦公室戀情有什麼可怕?何必躲躲藏藏?駱伽點頭,自從破去心障之後,周銳流露出強大的自信,壓倒一切。

會議大廳門口站著一排副總裁級別的主管,周銳帶著笑容去打招呼,駱伽更不怕生,也不怕高層,搶前幾步,她天生有讓人過目不忘的範兒,副總裁們也客氣點頭。兩人手拉手從他們中間穿越過去,駱伽眨著眼睛小聲道歉:「對不起,遲到了。」

白色連衣裙從西裝革履中穿行,她吃力地推開大門。聚光燈追蹤而來,不是應該出現的高級管理團隊嗎?為什麼是一身雪白連衣裙的駱伽。她沒想到這麼大的陣勢,很有範兒地側頭向會場擺手,進入紅地毯。周銳看出情形不對,沒必要用這麼大的陣仗歡迎吧?他不能丟下駱伽,手拉手並肩向前。

五千名捷科員工中有四千人看出意外,五百人糊裡糊塗,三百人分心,仍有兩百多人不懷好意地鼓起掌來,帶來更多糊塗掌聲。駱伽看不清楚黑暗中的座位,將錯就錯,抬頭挺月匈順著紅地毯向舞台大步走去,直到被台階上的甘怡攔住。應該出現的管理團隊還在門外,卻跑出了一身連衣裙的駱伽,甘怡又氣又惱又好笑,怎麼能穿連衣裙參加晚會?她故作幽默把麥克風遞過去:「駱伽,你什麼時候加入公司的?

「四個月前。」駱伽在台階下低甘怡一頭,徹底沒了氣場,穿著美特斯邦威的連衣裙,算是糗大了。

「所以,你還不知道晚宴的著裝準則。」甘怡占盡上風,公司最頂尖的美女交鋒,正是觀眾們翹首以盼的場麵。甘怡貼著駱伽,用高貴的晚禮服襯托她連衣裙:「為什麼穿這樣的裙子?」

「招投標結束,來不及了。」駱伽心虛解釋,她想擠上舞台,卻被甘怡攔在下麵。

周曉群做個手勢,示意甘怡宣布新的組織結構,她立即乖巧地轉換話題:「很好,我們給你的敬業精神一些掌聲,請入座。」

甘怡轉身返回,駱伽卻登上舞台:「我有個消息,隻占用十秒鍾的時間。」

甘怡意外地捂著月匈口退出半步,駱伽乾脆將她擠到一邊。周曉群動怒,板起了臉,甘怡迅速搶回位置,宣布:「請我們新的管理團隊,閃亮登場。」

燈光熄滅,全場黑暗,音樂響起。

周銳扌莫黑走到雷勵行身邊說:「贏了。」

雷勵行脊背筆直:「呃,說說。」

「我們贏下全部的核心設備,包括三十二節點的深藍,大獲全勝。」會場兩邊的巨大屏幕投射出新的組織結構,雷勵行位置被降下來,周銳極為鬱悶,即便贏下訂單,也不足以改變雷勵行在職場的挫折。來不及了,組織結構調整涉及人力資源和層層老板審批,絕不可能改變,周銳和駱伽千辛萬苦,仍然遲了一點點。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雷勵行笑著問:「駱伽呢?」

周銳四處去找,卻沒有了她的影子。

音樂驟停,管理團隊魚貫而入,甘怡的聲音飽含激情:「我們歡迎新的管理團隊,期待他們在新的一年裡麵取得佳績。」

聚光燈轉向舞台中央,應該空空盪盪的台上卻有一個人影,竟是連衣裙飄飄的駱伽,全場愕然,她趁著全場黑燈的瞬間登上講台。甘怡覺得好笑,她這個裝扮算是糗大了,她卻偏要出頭露麵。駱伽走到講台中間,向台下招招手,按下麥克風:「在我們的年度晚宴上,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大家想聽哪個?」

五千名員工鴉雀無聲,一起抬頭呆呆地看著駱伽,她肯定瘋了,年度晚會都是按照時間表進行,從來沒有發生過差錯。駱伽驟然緊張起來,這是她的表演:「我還是先宣布壞消息吧,這個消息是,大家肯定以為我瘋了,每個人都會議論,你們知道,我很低調的。」

國際會議中心爆發出笑聲,駱伽向周銳招手:「上來,宣布好消息。」

周銳正在為她捏把汗,聚光燈順著駱伽的手勢打下來,周銳緊張得汗流浹背,麵對五千個人的一萬道奇異的目光,手足無措:「伽伽,別鬧了,快下來。」

駱伽當作聽不見,她一襲連衣裙,神態卻像好萊塢明星:「我聽不見,你上來說。」

周曉群做個手勢,甘怡強行按下麥克風:「對不起,駱伽,你必須下去,不要影響會議。」

工作人員圍攏過來,擺出你不下去,就把你押下去的架勢。她舉起雙手仿佛投降,在離開講台的瞬間,轉向麥克風:「周銳,協議在你那裡。」

一隻麥克風傳到周銳手中,雷勵行的聲音堅定沉穩:「宣布吧。」

周銳看見他的目光,乾脆跳上椅子麵對五千人,心障再生,信心全消,宣布後會有什麼後果?對雷勵行好還是不好?突如其來的意外攪亂了周曉群的布局,重要的發布儀式被兩個年輕人攪局,在葛士納麵前出醜。當他看見周銳與雷勵行坐在一起,更是怒氣沖沖,搶來麥克風:「我們是一家有紀律的公司,講究團隊的公司,晚會是我們一年一度的傳統,你們立即離開會場。」

他的反應過於強烈,工作人員跑著圍過去,打算強行將周銳帶走。駱伽從舞台下來:「周銳,看著我,別看他們,說吧。」

周銳目光從紛亂的局麵中移到駱伽身上,那麼恬靜和可愛,雜念從心頭逝去,向駱伽大聲宣布:「我們贏下了北京交管局二期工程,客戶決定采用三十二節點的深藍。」

深藍風靡全球,是捷科的明星產品,這絕對是重磅新聞,五千多捷科員工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原諒駱伽的胡鬧,起立鼓掌。甘怡腦筋急轉,必須快速了結此事,將晚會繼續下去,她雙臂擁抱駱伽,做出恭喜姿勢,看見裙子的標簽,忍不住問道:「美特斯邦威?」

駱伽就怕別人看出來,卻偏偏被甘怡看見,縮縮脖子不承認,甘怡仍不相信:「你竟然穿美特斯邦威參加年度晚會?

兩人緊緊相擁,在外人看來十分感人,掌聲更加激烈,駱伽就怕沒範兒,壓低聲音解釋:「我有斜肩的晚禮服,來不及回家換了。」

「謝謝這個好消息,恰逢其時,這將是捷科中國公司的裡程碑。」甘怡推開駱伽,走向舞台,周曉群漸漸放心,雖然經過這個波折,但組織結構調整的格局不會改變。

「等等。」葛士納嗅出了味道,阻止甘怡,與周曉群低聲交談。會場燈光閃亮,捷科員工們看出變故,猜測起深藍對組織結構的影響,嗡嗡的議論漸漸變成喧騰,最終淪為可怕的死寂,短短的時間如同黑夜一般漫長。駱伽坐到雷勵行身邊,羅小希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你們終於到了,晚一步就宣布了。」

甘怡宣布會議休息,會議中心門外已經準備好食物、各種各樣的啤酒和紅酒。葛士納與周曉群起身,走向貴賓休息室,甘怡去而復返:「雷先生,請來一趟。」

偌大的貴賓室隻有葛士納和周曉群對峙,雷勵行進來,他應該坐在周曉群下首,可是兩人已經攤牌,選這裡等於服輸。坐在葛士納旁邊,也不符合辦公室基本禮儀,兩邊都不能坐,雷勵行輕鬆地在門口的沙發上遠遠坐下,似乎不願意打擾兩個人的談話,又有隨時離開的意思。周曉群心裡明白,連座位都不肯屈尊,顯然決裂到底,他硬要壓雷勵行一頭,拍拍身邊座位:「來,坐這裡。」

雷勵行過去便是退讓,他偏偏不讓:「沒關係的,聽得很清楚。」

葛士納站起來,指著旁邊的茶幾和沙發,三個人轉移過去,他臉色和藹,直言不諱:「勵行,關於組織結構調整,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雷勵行掉進周曉群的圈套,贏下二期工程實在驚險,職場似江湖,永恆的是利益和權謀,便難斬斷各種恩怨情仇,保住副總裁位置又能如何?即便贏了周曉群又會怎麼樣?這一切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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