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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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幼菱詫異地看著床上的關山月,她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麼,可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也錯了關山月罕有的、流露出的猩紅與脆弱。

關山月在薛幼菱震驚抬頭前的那一秒背過了身從另一邊下床,她手上夾著那根燃了一半的薄荷煙,就這麼赤著腳踩在了冰涼的大理石磚上,

薛幼菱有些怔怔。

關山月走到落地玻璃前站定,她雙手環臂,右手夾著煙,就這麼看著窗外半山的景,在薛幼菱看不見的地方,關山月向來淡漠的眼尾已然攀上了一抹紅,半晌,她才啞著聲開口: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周佞之前,你是怎麼跟我形容他的麼?」

薛幼菱哽了哽,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默了默,才去答人:「……中二欠揍又張狂。」

說起來雖然封建,但在論資排輩的北城世家圈,周佞確確實實是周家唯一一個長子嫡孫,周家跟時代經商的關家和薛家不同,他們祖上曾出過一個赫赫有名的將軍,近幾十年,周家雖然經歷了特殊時期在政-界逐漸沒落,可到底是餘威仍在。

周父那輩四個兄弟橫跨政-商,周父一手創立周氏的集團,到三年前周佞接手改革,如今在商界也算是跟庭旭並肩的存在了。

所以當年關山月跟周佞公開戀情時,關周兩家沒有絲毫阻攔,一是因為知道他們兩人的性子一個比一個烈,二是因為……

關弘毅想要周家的政-界靠山,而周家……則是想要當時在明家敗落後一躍成為商界第一的庭旭支持。

當時整個圈子都說,北城兩大最張揚跋扈的小魔頭內部消化了,也好過來禍害自家,而兩家聯姻,即是強強聯合。

「在刺青店見周佞的第一麵,我就覺得這人可比周朝腦子好用多了。」關山月狹長的雙眼微眯,看著窗外的雲霧繚繞,不知是雲,還是她指尖的霧,「起碼看起來,就比周朝聰明。」

他們兩人之間的氣場太過相似,以至於第一眼,都明確地知道了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

薛幼菱從來沒有聽關山月跟自己說過這些,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觸及什麼雷區,於是薛幼菱聲也輕輕:

「當時令窈姐跟我們幾個說,你跟周佞是一樣的人。」

聽身後人提起江令窈,關山月眸底晃了晃,像是一池深淵晃出了深邃的影,隻一瞬,就被人壓了下去:

「第二次見他前,你跟我說了周家那個私生子的事,當時我就在想——這人,可真有趣。」

於是後麵周佞漸漸加入了他們這個小團體,幾個人一起飆車、攀岩、拳擊……不,應該是周佞來了之後,隻有他能陪著關山月玩這些運動。

周朝和薛幼菱他們幾人在一旁圍觀,那兩人的眼神簡直是如出一轍的——

肆意與張揚之下,都藏著對這世間一切的厭倦與不滿。

輪到他們幾個人玩的時候,則完全沒有那種感覺,有一次幾人幾車在賽車場上狂飆,關山月跟周佞齊頭並進,卻在最後慢了關山月零點零一秒——

關山月贏了。

每次都是這樣,周佞永遠都沒有贏過關山月。

薛幼菱記得當時自己正氣鼓鼓地從最後一名的賽車上下來,結果正好撞見在一旁摩挲著下巴看不遠處關山月和周佞的周朝,薛幼菱走過去一拍他肩膀:

「你乾嘛呢?」

隻記得當時的周朝目不斜視,麵上是難得的深沉,嘴裡含糊地說著什麼——

完蛋,真陷進去了。

年少的薛幼菱尚且不懂是誰陷進什麼了,直到後來關山月出國的那五年裡,反應再遲鈍的薛幼菱都琢磨出了那麼點意味:

當時的周朝,就已經知道周佞陷進去了。

周佞愛上關山月的時間,恐怕比他們所知道的、還要早得多。

驟然回神,薛幼菱扌莫了扌莫鼻子,到底還是沒有將回憶說出口。

可關山月沒有去看薛幼菱的任何反應,她隻是眺望著山景,像是想要將層層疊疊的所有都盡收入內,唇瓣張合,吐出字字都用力:

「你們所知道的告白,是他翻牆來別墅,問我什麼時候才能滿十八歲吧?」

薛幼菱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哪怕關山月看不見,她都看著關山月的背影拚命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說:

「……難道,不是嗎?」

關山月垂眸,半晌,低低地笑了一聲,看不清神色:

「不是。」

那是關弘毅大張旗鼓為關山月辦成人宴的淩晨。

鍾聲剛敲過十二點,月色清薄,蕭瑟的道路上獨獨路燈昏黃,一柱又一柱地拉長了兩道影子,樹影與燈杆成群,在將要來臨的漫天雪籽裡,燈色一壁霧蒙。

當年的關山月內裡仍舊隻穿了條短裙,外麵套了件針織的外套,而周佞倚著牆,裡麵也穿著短袖,隻是外頭套了件長款的黑色羽絨,關山月被蕭瑟的寒風吹得雙腿僵硬,隻是麵上不顯,抬眼看人,扯笑:

「這種天氣,這個時間,叫我出來?周佞,實在不行我給你湊點錢,你找個好點的腦科醫院吧。」

可周佞隻當做沒聽出人嘴裡的諷意,他笑著,往下掃了人修長白皙的腿兩眼,嗬笑出聲:「凍不死你。」

關山月拳頭硬了,她深吸了口氣再呼出,卻呼了一片白霧:「有事快說,別耽誤我睡覺。」

周佞嘖了一聲,歪了歪頭:「我可收到你的成人宴邀請函了。」

關山月的臉色沉了沉,隻是一瞬即過,她哦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就這?

「周董跟我說……」周佞頓了頓,眸色也有些沉,「你家那位打算在你的成人宴上,宣布你正式接他的班。」

關山月幾乎是跟著他的尾音嗤笑出聲:「放屁。」

「你不想接手庭旭。」周佞慢悠悠地垂眼再抬,「不怕往後真像別人說的,讓關嘉昱那個廢物接手了,踩在你的頭上?」

「笑話。」關山月眉梢都掛著諷嗤,「就那個廢物——你看我怕他?」

周佞哦了一聲,尾音拉得長長:「那你現在十八歲了,想乾些什麼?」

關山月在聽到「十八」這兩個字時眸光閃了閃,她對上周佞的眼,臉色不變:「關你什麼事?」

「沒什麼。」

周佞輕笑了聲,忽然伸手,從黑色羽絨的內襯裡拿出了個盒子,挑了挑眉:「就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我掐著點來的,總歸是第一個吧?」

關山月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錦盒上,抿了抿唇。

口袋裡的手機在不停地震動,想來是過十二點後,薛幼菱那群人踩著點來祝她生日快樂來了。

可周佞是第一個。

半晌,關山月笑著,看不出別的什麼情緒:「周少爺,你就為了做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所以這種天氣把我喊下來吹風啊?」

周佞定定地看著關山月一眼,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漸漸收起,他半邊臉隱在燈光照不到的晦暗處,就這麼看著眼前的人,忽然開腔:

「我知道你想做些什麼。」

關山月臉上扯出的一貫的笑意漸漸平了下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凝固,詭異的沉默半晌,隻見周佞垂眼,用凍冰僵硬的手指,輕輕打開了那個錦盒——

裡麵靜靜地躺了一條星月相伴的鑽石項鏈。

「關山月。」

周佞抬眼,鑽石在他指尖熠熠發光、波光粼粼的,周佞凝人,罕見地、那暗色的眼深處泛出波瀾,像未盡的碎泡: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也知道你想走的路有多難走——」

「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個機會,能得到陪你這位關家大小姐同行的機會呢?」

介於男人與少年之間年紀的他在罕見的緊張、在等待關山月的回答。

關山月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天空好像飄下了小雪,是北城今年第一場的初雪,是白茫細碎的一片,她才緩緩地抬眼,對上周佞的雙眸,唇瓣扯出慣有的笑,眸底卻似一潭深淵: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裝傻,關山月。」周佞像是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目不斜視,雪花落盡在他波瀾漸起的眸中,「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輕笑了聲,雙手抱臂,不隻是在為凍僵的雙手取暖,還是在掩著些什麼:「我可不懂。」

周佞定定地看了她兩眼,吐出口濁氣,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而後再對視,滿目認真:

「那我說清楚點,關山月——」

「你想做的事,我陪你一起去做,在我這裡,你可以永遠做你自己,關山月——我喜歡你。」

關山月眸底晃晃。

「你不想要的東西就不要,關山月,做你想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不想靠別人,真巧,我也不想——所以,在你的計劃和未來的人生道路上……」

周佞頓了頓,影子恰好將眼前的關山月盡數牢籠,他輕聲,再續後句,是難見的溫柔:

「我周佞,可以得到你關家大小姐的許可和垂青嗎?」

一輩子太長,而我想要你的深夜到清晨。

關山月直直地看著眼前的周佞,不語。

一秒,兩秒,三秒,一片死寂。

周佞舉著錦盒的手被寒風吹得僵硬且麻木,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卻越跳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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