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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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而過的風隨著大門的開合偷偷竊進別墅裡一瞬,就被暖氣所驅逐。

關山月漠然地將外套一脫,她裡麵穿了條暗紅的垂感長裙,像滾了一道金邊的紅得醉人的霞、夜幕前最艷的色。

裙擺細又窄,關山月走路步履生花,掩一雙係帶黑高跟分割開的雪白肌膚,是這鋼筋水泥構建的沉悶別墅間裡亮眼的影。

她在昏暗的大廳中站定,垂眼,望向沙發上隱於黑暗中的周佞,像是已經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關山月平靜而漠然:

「……你想說什麼、想問什麼,現在可以開始了。」

靜默半晌,周佞才緩緩地抬起了頭,他撞上關山月那雙眼,好像有些遲鈍,單薄的襯衫將周佞單薄的脊背包裹,晦暗將他過於削的下頜半掩藏,遮掩他突兀的骨。

關山月借由落地窗窺入的些許光亮,看清了人明顯憔悴的臉時,眸底深處死壓著的滾燙終究是晃了晃,她抿了抿唇,無言地往身旁的沙發一坐,隻是還沒坐下,便被身邊忽然一股強勢的蠻力一扯——

關山月狠狠地撞入了周佞的懷裡。

呼吸窒了一瞬,關山月腦海混沌了一秒,她斂眉,剛想抬手推開,耳邊卻傳來一句嘶啞的:

「阿月……」

一晃,關山月有那麼幾秒鍾還以為,這是多年前那個初雪的冬。

好像有些什麼東西在一寸一寸地、吞噬著她的孤島。

周佞緊緊地抱著關山月,他的雙臂禁錮得死死,似乎要將關山月融進內裡,火辣的觸感酥進骨子裡,引發一瞬間的戰栗與失控:

「阿月……」

周佞又喃一句。

關山月閉了閉眼,終究是什麼都沒做,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不想再做任何偽裝。

「……」許久,周佞才開腔,他顫著聲,嗓子像是被水浸啞一般,「我是不是來晚了?」

他說。

關山月瞳孔猛地一縮。

她原以為,周佞就算不會像周朝那樣大吵大鬧,但第一句,一定會是: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可是關山月猜到了周佞可能會說的各種疑問和質問,唯獨沒有想到他隻是這麼一句:

「我是不是來晚了?」

於是關山月那雙眼裡慣是平日示人的冷清,被摻進微不可察的悲意,她開口,像是微嘆一聲:

「周佞……」

「你聽我說。」周佞卻兀地打斷了人,他死死錮住關山月,堅定得像困獸在悲鳴,「阿月,今晚,你聽我說。」

關山月雙手垂下,終是閉眼。

然後,她就聽見周佞在自己耳側,一句一句地、像陷入了一片沼澤:

「其實早在五年前,你出國之前,就已經知道宴會上出現的明婷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知道,我是被迫的那個,對不對?」

周佞輕聲,一字一句卻沒有半分質問的語氣:

「阿月,你早就知道我有多無辜。」

關山月沉默。

「這些年北城裡很多人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明明那麼對我,把我當條狗一樣將所有尊嚴踩在地底下,我為什麼還是一點都不介意——」

周佞啞聲:

「我也曾經真的有在那麼幾個深夜裡,痛斥著自己的卑微。」

我們兩個人其實分明都心知肚明,當年的明婷,不過是我們分手的莫名其妙的一條導火線,是外人以為的原因。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呢,阿月。」周佞低笑一聲,笑得月匈腔都在疼,「我知道,你是想放過我。」

你走的時候,是真的所有人都不想要了。

在加州那五年,你死死咬著牙扛過來的那五年——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你知道哪怕給我們任何一個人打電話,我、我們所有人都會奮不顧身出現在你的麵前。

「可是,阿月,你沒有。」

周佞喃喃。

他深吸一口氣,別墅內分明開了暖氣,可周佞卻覺得,自己猶如身處冰窖,連呼吸都疼:

「你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就那樣死了也挺好?」

關山月沉默。

「可是阿月,在這五年裡,我有那麼一次,真的怨過你——」

周佞將頭埋在人的肩膀上,似乎是這樣,才有一點實感:

「可並不是埋怨你的離開。」

在周佞終於坐穩周氏掌權人這個位置的時候,他站在周氏大樓的頂層俯視著整個北城,看著攜卷著漫天橘黃色的夕光,周佞整個腦海裡來回回盪的隻有一個名字——

關山月。

他手裡捏著一張飛往加州的機票,第無數次想奮不顧身地去找關山月。

可周佞不敢。

他知道關山月在療傷,知道關山月一定會回來,知道關山月回來後想做什麼,甚至於隻要周佞就一定能事無巨細地知道關山月的一切。

可周佞不敢——他選擇讓關山月獨自一個人療傷。

然後自己為關山月掃清北城的一切障礙,等關山月回來開啟她任何方式的計劃,而每一個計劃,周佞都打好了草稿,並為之做好了保障。

他守著這裡,等關山月回來。

「可是我唯獨沒有想到,阿月。」周佞啞啞,「原來真的哪怕有那麼一次我選擇奮不顧身,都可以去救你。」

波濤洶湧的思緒一重又一重的席卷他、吞噬他。

原來那麼多張被撕毀、過期的機票,哪怕有那麼一次踏上飛機,周佞都能知道原來所有人都以為關山月過得很好的那五個歲月裡——

關山月獨自一人,困在絕望的野火上熱燎,沒有一縷柔風來吹去她的荒蕪。

這場火中,燒沒了關山月僅存的丁點善意,隻餘一片荒原。

那是關山月離開的這五年裡,獨自一人的野蠻生長。

「那份送到我桌麵上的文件,有整整三十一頁。」

不知過了多久,周佞終於再度開口,他顫著,仿佛最後一絲理智已經被擊潰:

「三十一頁,阿月,每一個字,都是對我的淩遲。」

關山月的唇被她死死咬得發白,幾乎破皮。

五年前,關山月義無反顧般踏上的飛機似乎是盛大的出逃、她想逃離北城,想丟下所有的一切,是那個夏夜裡最洶湧與震動的雨浪與默劇。

從小到大,關山月知道所謂親情是假的、所謂父母對子女的愛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備選,從根就腐爛,親情無法成為執著的紐帶。

她見到的世界,從來都沒有一點善意。

她不信愛,也不想侮辱愛這個字。

五年裡有很多很多個深夜,關山月都曾經想過拋下一切——可是到最後那一步,關山月卻還是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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