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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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的雨滂沱地澆下來,似乎是用力地想將北城角落的汙垢都洗刷乾淨,纏綿的,潮濕的,霧蒙著城市。

當周佞走進周家老宅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地上那個跪著的人。

周睿文就跪在那裡,在周家老太爺的麵前,跪成一尊石膏像。

「……」

周佞目不斜視地路過周睿文,他身後跟著垂眸的元皓,周佞略過了所有人,就這麼走到了最中央的那個拄著拐杖的老人麵前,微微頷首,表情平淡:

「爺爺。」

身旁的周父被無視得徹底。

周老太爺兩鬢斑白,卻精神抖擻,他掀起眼皮,看了周佞一眼,不怒自威,半晌,才開口:

「回來了。」

周佞嗯了一聲,才狀似不經意般瞥向地上死死咬著牙的周睿文,喲了一聲,語氣頗有些譏笑的意味,在肅靜的老宅中格外清晰:

「這不是四叔嗎,怎麼在地上跪著呢?」

兩旁的人心思各異地對視了一眼,而周睿文抬起頭,目光死死地鎖著周佞的眼,像是在忍耐著什麼,始終沒有說話。

「阿佞。」半晌,周老太爺終於開腔,他抬眼在地上的周睿文身上掃了一眼,復而望回周佞,沉聲,「他剛拿回一份東西——」

「兩年前的口供,說周祁,是你指使人推下水的。」

一室死寂。

周佞麵不改色。

周老太爺口中的那個周祁,就是周佞那個溺水而亡的「弟弟」——周父的私生子。

眾目睽睽下,周佞背脊不彎半分,他隻是輕輕地、扯了個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連半分眼神都沒給過其他人:

「是麼……」

「說來聽聽。」

十分無謂的語氣。

「兩年,你指使保衛調走了當天所有巡邏的人,那麼大一個老宅,在那天下午,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地上的周睿文兀地開腔,聲聲質問,「我找到了當時的保衛隊長,他現在就在鄉下。」

周睿文猛地抬頭,望向正襟危坐的周老太爺,身形微動:

「爸,他什麼都招了——當時,是周佞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調走保衛隊,還將周祁推進水裡,時候又給了封口和安置費,目的就是為了封口!」

周睿文餘聲振振,兩側站著的周家人卻互相交互著眼色,半句話都不敢說,周佞已經掌控了整個周氏集團,他們便是想說什麼,也不敢。

周佞垂眸,麵無表情地聽完全程,最後微微嗤諷,沉聲:「就這?」

周睿文咬著後牙槽。

「弄死他,跟我有什麼關係麼?」周佞笑意漸深,開腔卻冷冷,眸露不屑,「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就算平平安安地長大,也絕對踏不進周氏半步——」

周佞一頓,好整以暇地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再續一句:

「我弄死他,做什麼?」

誰都懂的道理,可偏偏那麼聰明的周睿文,卻拿著這件事回來鬧——

不是因為他瘋了。

在加州的那幾天,周佞已經扌莫清了周睿文在加州所有的防線,查出了他背後的支持者,查出了當年助他潛逃的人——

也查出了當年當場幾乎將周睿文燒死的大火,究竟是誰下的手。

周睿文聽到了風聲,或者說,他同樣也知道了什麼,所以,今天才會踏進周家老宅,鬧這麼一場,他的目的不在周佞。

逃不掉,不如鋌而走險一回。

周佞眸底微漾,隻是轉瞬即逝,他在一群復雜的眼神中轉身,微微頷首,身後沉默的元皓馬上遞上文件:

「爺爺,這是您想要的東西。」

周老太爺身後的人接過文件,在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中,遞到了周老太爺的手上。

那上麵每一句話,都足夠周睿文永劫不復,嚴重的,連整個周家都得拖下水。

半晌,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周睿文咬緊了牙關,他死死盯著地板,隻覺膝蓋生疼,泛著無機質的冷,然後周老太爺猛地揮手,狠狠地將手上的文件砸到了周睿文的身上,冰冷的文件夾劃過周睿文的臉,一片生疼:

「逆子!」

周老太爺大怒,冷過三九冰霜:

「我周家世代清白,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一個逆子,當初強迫一個女人也就算了,幫你壓了下來,現在你竟然敢——」

「竟然敢在外國,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怎麼配得上周家世代勛貴的祖宗!」

周睿文被砸得額上生疼,他咬緊著牙,腦海裡那個念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昨天就已經得到消息,不過幾天加州的一切都已經被周佞連根拔起——

可是他還是回來了。

隻想問一句話。

「……」周睿文笑了,他抬起眼,穩住了麻木的雙腿,隻望向周老太爺,「是,是我做的。」

他回答得坦盪。

周父眸光微閃,而兩旁的周家人一時分不清,周睿文是不是真的瘋了。

「當年,大哥一手提拔我,所有人都說我是天之驕子,可當我被人指控上法庭的時候,周家分明隻需要說一句話,都能將我撈出來——」

周睿文眼尾猩紅,像是要把周家外殼的盡善盡美撕碎,碾進泥濘荒蕪的沼澤裡:

「可是你們沒有,行,我做的事,我認——我出來之後,大哥將我丟進董事局,所有人都嘲諷我,說我是階下囚、喪家犬。」

「周佞說不要的時候,我是他的替補,可我分明盡心盡力為周家做了那麼多事,您為什麼看不見我——周佞一個字,我就成了您的棄子!」

周睿文一直以來的信念,都因為昨天得到的一條消息而全然崩塌,他麵露癲狂,麵目扭曲:

「是,我是做錯了事——可是我也是您的兒子,論資排輩,我比周佞有資格得多!您為什麼——」

「為什麼就是看不見我?」

可他的聲聲控訴,在如今的周家人看來,不過是笑話一場。

周老太爺不動如山,仿佛地上跪著聲嘶力竭的那個人跟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他隻麵不改色地聽周睿文說完,而後一杵拐杖,聲音輕飄飄的,卻震進所有人的心:

「你早就不在周家的族譜裡了。」

周睿文一怔,而後,嗤笑了出聲,眼底最後一絲光亮也全然熄滅,隻餘癲狂,他兀地開口:

「是,周祁的事,是我下的手。」

周父雙拳瞬間緊握,可她看了眼不動如山的周佞,始終沒說過一句話。

周佞就這麼看著地上的周睿文不語。

「當年董事局裡所有事,也是我做的,我想踩死周佞——」周睿文改了跪姿,就這麼在地上坐了下來,毫無儀態,「加州的那些事、境線上的交易,也全都是我做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周老太爺猛地站起,舉起拐杖就狠狠砸了下去:「逆子!」

劇痛自手臂襲來,周睿文麵目一瞬扭曲,可他仍然笑著,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全是我做的——可是您不能把我丟進監獄。」

「那樣整個周家、整個周氏,都得完蛋。」

都得跟著我,一起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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