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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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把人拉走的時候都沒人看清廖大爺的臉,二單元的鄰居們幫著又抬人又關家門,廖大爺家就他和兒子倆人,他兒子已經六神無主,最後由四樓的小馮先生陪著一塊兒去了醫院。

陳林虎攙著老陳頭回屋,緊緊攥著他爺的手腕。

剛才慌亂中老陳頭的話如同一記雷劈,讓他跟張訓都心神震盪。

張訓臉色蒼白,撿起地上老陳頭掉的那袋綠豆糕,下意識地跟著進了一樓的屋裡,站在門口嗓音乾澀道:「東西我放這兒,陳大爺,你……」

說不下去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事兒,我陪著。」陳林虎轉手接住他手裡的糕點,指尖在他手背上按了按,「放心。」

張訓知道這「放心」指的意思有很多,他看著陳林虎臉上的巴掌印兒,心裡知道自己這會兒待在這兒也沒用,但腳卻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動。

從陳興業進屋開始就沒再吭聲,神色陰沉地看著這邊兒,嘴唇抖了抖,似乎是想說什麼。

他沒開口,倒是老陳頭先說話了:「回吧張老師,都這點兒了。我沒事兒,就是剛才頭暈,暈完這陣就好了。」

老陳頭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已經緩過來了,臉色還行,就是聲音不像平時那樣起勁兒。

張訓有些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麵對這個老人,如果說以前他還隻是覺得老陳頭隻是認為陳林虎奇怪,現在他幾乎可以認定老陳頭心裡是已經給陳林虎劃到了什麼範圍裡,而且是他認定需要被保護和隱藏的範圍。

這個範圍裡可能還有他。

「回去吧,上樓好好睡覺,」老陳頭在椅子上調整了個舒服些的坐姿,看著張訓笑了,「都沒事兒,甭操心。」

張訓的鼻尖微微發酸,點點頭,又看了陳林虎一眼,才跟夢遊似的回到二樓,進屋就把自己撂在床上。

他拿起手機想跟陳林虎發信息囑咐幾句,腦子裡卻空白一片。

樓道裡的嘈雜終於告一段落,陳林虎臉上頂著巴掌印兒,跟黑著臉的陳興業一起伺候著老陳頭吃了藥喝了水,見確實沒什麼事兒還扛得住,這才鬆口氣。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父子倆的對峙,這變故跟生老病死相關,莫名壓下了兩人心頭的怒火憤恨,都隻剩下乍聽廖大爺兒子哭嚎時的憐憫。

老陳頭年紀大見的事兒多,有時候比自己兒子孫子都還經得住,陳林虎還在後知後覺地擔心對門的情況,他已經戴著老花鏡在二單元群裡跟四樓小馮囑咐起事兒了。

「有什麼事兒小馮會在群裡說,到時候要是有用得上咱家的都給我跑快點!」老陳頭跟宣布什麼大事兒似的清清嗓子,站起身朝臥室走,「都歇了吧,虎子睡我屋。」

陳林虎抿著唇沒吭聲,陳興業還沒把事兒跟兒子說清,下意識不答應:「我跟他還有話說呢爸,您把他擱我屋吧。」

老陳頭背著手走到自己臥室門口,沒搭理他,回頭朝陳林虎揚揚下巴:「看什麼你,架床去!還讓老子給你架啊?」

語氣又成了往日威風凜凜的陳大爺,陳林虎這會兒壓根不敢惹他,貧都沒貧一句,立馬拖出行軍床去老陳頭屋裡鋪開。

老陳頭這才把目光落在陳興業臉上,哼笑了聲:「我沒問你為什麼打他,你也就別跟他有話說了吧?」

屋裡屋外的父子倆心裡都是一緊,陳興業隔了幾秒,深深嘆口氣:「行,今天晚上你也不舒服,剛好虎子離得近,讓他守著我也放心。我晚上覺淺,要有什麼事兒喊我就行。」

「嗯,」老陳頭瞥他眼,「原來你他娘的還沒打算氣死我。」

這會兒廖大爺兒子的哭喊還沒從陳興業腦海中消失,與其並存的是陳林虎挨了耳光後的那些話,陳興業對老陳頭的話答不上來,原地踟躇片刻又跟陳林虎說了句:「你也別熬夜,多看著點兒你爺。」

也不知道是關心兒子還是教訓兒子,陳林虎直接沒理,把自己的床鋪好,又把老陳頭的床鋪整了整。

晚上出了這檔子事兒,誰都無心再多聊,洗漱完各回各屋,自己屋裡的門一關上,老陳頭的精神頭就降了下來,跟陳林虎嘟囔著廖大爺的病,躺床上隻嘆氣。

陳林虎也沒再忙別的,把行軍床拉到老陳頭旁邊躺下。他一直在等著老陳頭問,問他跟陳興業為什麼吵架,問他跟張訓是什麼關係。

他蒙著頭過了這一年,自以為小心謹慎地在談戀愛,從沒想過老陳頭是什麼都知道的。陳林虎思考過老陳頭是不是覺得他不太正常,但一直都沒往老陳頭知道全部的方向上想。

屋裡逐漸安靜下來,但聽呼吸就知道老陳頭還沒睡。陳林虎輕聲喊了句:「爺。」

「嗯。」老陳頭應了聲,「喘著氣兒呢!」

陳林虎笑了下,但嗓子眼卻跟讓什麼堵住了似的說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老陳頭是否真的已經洞悉一切,如果不是,那他擅自開口再說漏嘴,老陳頭今天晚上可受不了第二回刺激了。

半晌,床鋪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老陳頭的手扌莫到陳林虎臉上,在那塊兒巴掌印上輕輕地拍了拍。

「睡吧虎子,睡,沒事兒,」老陳頭的聲音很溫和,手掌心也暖呼呼的,「有我呢,你爺爺肯定比別的爺爺牛逼,撐著你呢,誰咱都不用怕。」

冬季的夜晚冷風呼嘯,為了將至的大雪做準備。

老頭兒累了一天,手裡攥著手機睡著了,呼嚕打的生命力十足。

陳林虎感覺自己的手機震了震,按亮屏幕的時候才發現眼眶裡早已蓄了兩泡水,趕緊胡亂地擦了,點開張訓發的信息。

張訓也一夜沒睡睜著眼到了淩晨,這會兒發了張微信群裡的截圖給陳林虎。

是小馮先生在群裡告知,廖大爺沒了。

-

廖大爺走的又快又急,好像很不耐煩跟周圍人道別似的,沒留下半點兒說「再見」的時間。

二單元的鄰居們等了一宿,第二天才見著從醫院回來拿錢和裝老衣服的廖大爺兒子。

廖大爺兒子原本就因為肝病折磨而臉色蠟黃身體差,被小馮先生攙著回來的時候更是跟丟了魂兒似的飄在地上,空剩一副皮包骨的外殼。

他家裡人死的死斷的斷,得了病之後跟老婆也離了婚,做著份一個月兩千多塊的工作,跟得了腦梗走路都費勁的老爹一塊兒住。

幸好爹不嫌兒沒本事,兒不嫌爹生活難自理,爺倆就這麼湊合但平順地過了這麼多年,平時倒是沒少鬧矛盾生氣,但過了夜又是一個屋簷下的血肉至親。

被小馮先生架回來,廖大爺兒子一進屋就癱坐在地上,本來就結巴,現在連話也說不全乎了。二單元的一幫人又勸又安慰,他才跟機器人似的直愣愣地舉起手指了指衣櫃,廖大爺自己準備的裝老衣服就擱在最頂上的箱子裡。

張訓和陳林虎倆年輕人搬著凳子從上頭把大箱子卸下來,跟著掉下來的還有一個小包。

廖大爺兒子哆哆嗦嗦地拆開小包,裡頭放著一張存折和一張紙,存折上有五萬塊錢,紙上是廖大爺因為腦梗影響肢體而歪七扭八的幾行字:

[昌榮:錢和房都給你,好好生活。不要自暴自棄,愛惜自己!我以前常說你沒出息,都是假的,你活得太平高興,就已是最大出息。父廖冬凡留。]

字寫得很大,撐滿了一張紙。

存折掉在地上,廖大爺兒子攥著信,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哭嚎:「爸!」

二單元的鄰居們都跟著這一聲落下淚來,張訓和陳林虎坐在箱子旁,默默無言。

老陳頭由陳興業扶著走進屋,陳興業的眼眶裡也紅得厲害,老陳頭反倒顯得表情平和,拍拍陳興業讓他鬆手,自己走到廖大爺兒子身邊兒,扌莫扌莫他腦袋:「昌榮,打起勁兒,還得送你爸再走最後一段兒路呢。」

「陳叔,我沒,沒爸了啊!」廖大爺兒子磕磕巴巴,鼻涕和眼淚糊了一臉,「以後就沒,沒爸了啊!」

客居人間數十年,父母孩子、夫妻愛人都是終得歸於塵土的緣分,離散太過匆忙,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留下。

廖大爺兒子的眼淚鼻涕和哭嚎,都跟鍾響似的敲在老陳家祖孫三代的心裡。

張訓跟陳林虎最後走出屋子,也不知道是誰先抓著了對方的手,兩人的手指緊緊纏在一起。

既然都是要歸於塵土的緣分,那在一起的時候就別再浪費時間了吧。

塵土能歸於一處也是好的。

廖大爺的後事處理的並不復雜,沒什麼親戚,就剩家屬院兒裡的老鄰居們來看最後一眼。

二單元有車的就張訓和陳興業,火化排在了周日上午,在此之前朋友還能道個別,二單元的鄰居坐張訓和陳興業的車去火葬場送行,再坐兩人的車回來。

一切事都料理完,張訓把丁宇樂一家拉回家屬院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正趕上陳興業拉著老陳頭和陳林虎隨後趕到。

老陳頭不知道是心累還是身累,整個人顯得有些委頓,但看見鄰居們還是帶出點兒笑,跟張訓招招手:「辛苦了張老師,等歇兩天再跟你下跳棋,你還欠我頓早飯可別忘了。」

「忘不了,」張訓笑道,他現在看見老陳頭就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拿餘光掃陳林虎,「還成嗎老爺子?不然讓虎子帶你到處轉轉,老待家裡容易多想。」

陳林虎倒是沒什麼顧忌,扶著老陳頭,目光卻落在張訓臉上。

老陳頭擺手:「你還年輕,你不懂,多想什麼啊?人一輩子就這麼點兒事兒,接受不了就是執念,那更不好。我活這麼大了還用你操心?行了!我回屋睡會兒,這一天光奔著老廖的事兒跑了,這老小子真他媽賺了一筆,誰先躺下誰省事兒,淨看著活人來回折騰了。」

丁宇樂的姥姥姥爺本來正抹眼淚,聽見這話愣是樂出聲。

「回了。」陳林虎看著張訓,低聲道,「微信說。」

張訓被他看得心裡發軟,點頭送走幾個老頭老太太,自己拐回車裡拿東西。

卻看見陳興業也沒走,站在車旁抽煙。

「叔。」張訓頭皮發緊,打了聲招呼。

「嗯,」陳興業把煙遞給他一根,「抽根?」

張訓頓了頓,還是拿了一根點上。

兩人都沒再說話,站在車前沉默著抽煙。半晌,陳興業開口:「我兒子我知道,強,熱頭上的時候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但熱度遲早是會下來的,他還年輕,我這麼說你明白嗎小張?」

張訓知道他什麼意思,笑了笑:「明白。叔,想說什麼您盡管跟我說,我年紀比虎子大,經的事兒也略比他多點兒,跟我說吧,別揍他。」

「行,那我跟你說,」陳興業把煙按滅了,「要不你搬走吧。」

張訓的目光飄在遠處,隔了幾秒才回:「您真了解陳林虎嗎?他想要什麼,喜歡什麼,理想是什麼。」

「今天咱們不說這個,」陳興業想起前兩天陳林虎的那些話,心裡沉了沉,但還是說道,「你也說了他年紀小,以後是會變的。你倆這樣考慮過以後嗎,就這麼……混著?叔不是來興師問罪什麼的,這幾天我也看明白了,我兒子說是他上杆子纏你,多半兒是真的。但你也得知道,我畢竟是他爹,得為了他的將來做打算,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歪路,這是得遭人戳脊梁骨的。你理解嗎?」

張訓太理解了。

他曾無數次考慮過這個問題,在跟陳林虎真的在一起前也掙紮猶豫,但這些不安都被陳林虎一手按滅了,他把決定權交給陳林虎,就不想再往後退了。

「我知道,叔,」張訓把煙也按滅了,靠在車上低聲道,「您是覺得我倆精神上分不分開的可以往後靠,但物理上先分開也是好的。他見不著了也就不想了,慢慢兒就淡了。」

陳興業看他一眼,驚訝地發現張訓比他這年紀的人都成熟聰明,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彬彬有禮。

「對,我就這意思。」陳興業說,「我兒子我知道……」

「你不知道。」張訓打斷他,「你不知道他的地方太多了叔,他不是隨便你撥弄幾下就跟著走的年紀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向,以前他是希望你贊同的,但得到的都隻是失望,現在也是。陳林虎自己做的選擇自己擔得起,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可以沒日沒夜的賺錢,為了實現目標能邊吃飯邊練習,為了不對未來迷茫他四處尋找出路,他沒放棄過自己,這些你都不知道。」

這些話他早想跟陳興業說了,他替陳林虎難受。

陳興業被噎得啞口無言,這個月他在寶象的時間多,陪在陳林虎身邊的次數也直線上升,但無一例外的都得瞧著兒子屋裡的燈亮到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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