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長夜盡頭(1 / 2)
力量的誘惑,古今中外,少有人能抵擋。
對尋常人而言,絕對的力量帶來無上的金錢,權柄,榮耀。對於修真者,在凡俗的欲望之外,還得加上一條更重要的——壽命。
魔法師又何嘗不是呢。
普通人八十多歲稱作長壽,不死者偏能活兩百歲。
那隻人臉昆蟲並不強大,可比起帝都原氏貴公子的身份,他仍然選擇了小精靈的身體。
他選擇留在暗之國,留在不見天日的永夜森林,生存於嗜血的魔物中間,追隨已然變為魅魔的晟親王。
他不再留戀人間,或許也早就厭煩了人類。
所以——
林湘抬起頭,迎上一道沉靜的視線。
他呢?
這個覺醒了惡魔的血脈,卻殘存神性的男人。這隻靈魂保有乾淨的氣息,溫柔而強大的怪物。
他對人類世界怎麼想的?他是否沉溺於追求絕對的力量?
林湘沒問。
時間不早了。
在這片浩瀚的森林之外,曙光將至。
但在離開前,還有一件事。
林湘猶豫了幾秒。
她考慮是否直接詢問,亦或間接試探。
最終,她選擇前者:「大人——」
「緋。」魔王說。
「……原緋。」林湘輕喚,定定地看著他,「我見不死者,你會生氣嗎?」
她開門見山。
其實,原緋開出的條件十分合理。
如果他所說為真,深淵的封印真的是靈石,那麼解開封印,也就是釋放靈氣。
那一座山的靈石,足以形成小規模的靈氣復蘇。
作為交換,他送她回家。
他非要跟去軒轅陵,隨便他。
到了她的主場,身不由己的小可憐是他。
她也要這隻怪物裹著窗簾布到處跑,窮得響叮當,被滿山的小狐狸笑話。他的魔法石,分分鍾變沙塵。
隻有一個致命問題。
原緋不會讓她帶走家裡的無尾狐。
他在這世界上孤苦伶仃,沒有同類,因此迷戀她這個代理魅魔族長,從而看湛學長不順眼,動不動找茬。
他喜歡她。
純粹的欲望驅使也好,情感的吸引和依賴也罷,深深淺淺,真真假假,它存在。
她稍占上風。
魔王說:「不會。」
「這麼自信?」林湘驚訝,挑起眉,「不怕我被他說動了,反過來害你?」
魔王想起預言中那位立場不堅定,三心二意的貴客。
怕麼?
當然怕,隻是落棋無悔,他從不回頭。
「不死者——」魔王頓了頓,「他比我被動。」
林湘皺眉。
他的這句話,她不是很明白。但無所謂,他說了,他不生氣,她大可以去找不死者,看看那位老人能開什麼價碼。
林湘心裡輕鬆,說:「我回去了。」
魔王說:「待會兒原路送你回家。」
林湘問:「待會兒?」
魔王笑了笑,柔聲道:「帶你去一個地方。」
*
魔王舒展羽翼。
如此巨大的鴉色翅膀,開合之間,卻輕盈至極。
他單手攬住少女的月要肢,將她護在月匈口。她的發絲飛揚,劃過他的手背。
林湘雙臂摟住他脖子,緊緊纏繞。
忘記了這是第幾次被他帶著飛。
以前都是趴在他的背脊上,臉埋在他的後頸和肩膀,生怕風吹雨淋。
這次的體驗特殊。
她被男人抱在懷裡,雙腳懸空。
她是不怕從空中掉下去的。但是魔王越飛越高,她失去支點,下意識地便將他抱得更緊。
沁涼的風掠過森林。
林湘抬眸。
視線的邊緣,夜空依舊是濃重的墨色。
眼中最清晰的風景,是他清俊的側顏,冷白的膚色,狹長妖冶的一雙眼,猩紅如血。
不知過了多久。
魔王突然開口的一瞬間,林湘正仰望撕裂夜空的淡淡的金光。
她恍惚的想,竟然能在暗之國見到日出……那隻怪物飛太久,她睡著了嗎?
魔域怎會有光。
——是夢?
魔王說:「林湘,低頭。」
他的聲線低沉。
少女一怔,往下看,目光定住。
腳下是一座沉睡的城市。
錯落有致的街道空空盪盪,少有行人來往。房屋也古怪,有大有小,大的堪比百貨商場,小的像狗屋。道路兩旁偶爾可見形狀不一的傳送陣,光芒閃爍。
這是,人類才有的文明。
……她身邊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魔王降落在宮殿一側的高塔。
他牽起少女的小手,並肩而立。
清晨的光一掃黑夜的疲倦,滿目山河溫柔。
見到這一奇景前,林湘猜過前夫的職業,也想到了他也許是魔王的左膀右臂,開疆拓土的將軍之類。
可現在,俯視金碧輝煌的王宮,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天光漸亮。
長夜的盡頭,是他的王國。
林湘說:「原緋,你是我見過的最摳門的皇帝。」
*
三天後,林湘單獨出門,見到了不死者。
她穿戴如常,沒再盛裝打扮,艷光四射地出行,但她還是把湛南的古龍水帶上了,以防萬一。
不死者怕不是年紀太大,患上了癡呆症。
原緋說,他比我被動——這句話的意思,林湘可算弄明白了。
那老頭子要她阻止魔王的野望。
林湘起初很能理解。
她善解人意的說:「我隻要不幫魔王解開深淵的封印,就能阻止他。」目光在老人的白胡子小辮上打了個轉,她誘哄,「你送我兩張回家的票,我考慮看看。」
不死者隻笑不答。
林湘柔聲道:「大人,別裝傻,您知道我要去哪裡吧?」
老人身旁的男童說:「爺爺知道的。」
不死者說:「狐狐,你自己去玩。」
男童不走,偏要留下。
這孩子是不是不死者的親戚,林湘不知道,看他年紀,如果有血緣關係,也該隔了幾輩了。
可林湘確信,他名字的那個狐,一定是狐狸的狐。
郡主把不死者睡服了,這麼多年,仍念念不忘。
唉,可憐的老男人。
不死者扌莫了扌莫他的白胡子,和藹可親:「丫頭,你一個人走,怎麼要兩張票?」
林湘懶得回答,豎起兩根手指:「就要兩張。」
不死者搖頭嘆氣:「你想帶人家走,若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也就罷了,可他不是——他的家裡人怎麼辦呀?」
林湘冷然。
虧他有臉問。
他和郡主大戰七天七夜,色迷心竅的時候,怎不想想她家裡人怎麼辦,她老公孩子怎麼辦。
男人,他的本質是雙標。
至於他的問題。
林湘早就想好了,檸檬精是模範好兒子,多半不肯拋棄父母說走就走。就算他同意,八成也經過了地獄級別的內心掙紮,糾結到頭發都掉光了,才含淚點頭。
那多麻煩。
不如先斬後奏,打暈了拖走,帶回去再說。
林湘說:「大人,兒女情長,英雄氣就短——您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不要在細節上問東問西。」
不死者笑了聲,接著,正色道:「你要帶走我們南部的榮光,那是多大一損失,得加價啊。」
林湘:「……」
怎麼還帶拿老相好的兒子來討價還價的?
難怪他的死對頭說他陰險。
林湘淡哼:「損失在哪,我看不出來。」
不死者笑了笑,沉默一會兒,開口:「當然,我一向贊成年輕人追逐真愛,有情人終成眷屬。你若對那小夥子一往情深——」
「大人。」林湘語氣冷了下來,頗為不悅,「說重點。」
她心裡想,多大的人了,這麼不會講話。
不死者看著她。
他是故意逗逗這小姑娘的,多留一刻鍾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