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錯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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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殺夫奪命案

案件編號:a53212593020130817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3817

結案時間:20131023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下午,馬從軍拎著一個黑色手提行李包出了門。

他走下台階,抬頭看看天氣,感覺起風了,似乎有了些初秋的涼意,於是又折回屋裡,在身上加了一件外套,才走出家門。

龐玉娟看見丈夫手裡拎著行李包,就問:「要出差嗎?」

馬從軍「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說:「單位公乾,出差到海南,估計要三四天才能回來。」

這是一棟獨門獨院的兩層別墅,兩米多高的圍牆上爬滿青藤,將安靜的小院與外麵喧鬧的世界分隔開來。

院子裡停著一輛白色本田小車。

馬從軍把行李包放進後備廂,然後鑽進車裡,開著小車緩緩駛出院門。

龐玉娟倚在大門邊,看著丈夫的小車絕塵而去,表情落寞,臉上流露出冰冷的恨意,咬牙道:「單位公乾,出差海南?鬼才信你!誰不知道你又跟劉美琪那個狐狸精逍遙快活去了。」

今年42歲的馬從軍,是青陽市新時代傳媒集團的老總。「新時代傳媒」是由青陽市電台、電視台等幾家媒體轉企改製整合而成的一家文化傳媒公司,有很深的官方背景,馬從軍身上還兼著一個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頭銜,出差公乾,自然是家常便飯。

龐玉娟原本是青陽製藥廠的一名會計,製藥廠倒閉後,她下崗在家,成了一名家庭主婦。

五年前,他們年僅十歲的兒子在學校組織的一次郊遊活動中,遭遇車禍身亡,龐玉娟已經做了絕育手術,不能再生育。

花了三年時間,夫妻倆才漸漸從中年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

大約從兩年前開始,龐玉娟發現一向跟自己感情和睦的丈夫身上,漸漸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先是對她的態度突然變得冷淡起來,然後下班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準時回家,總是借口說工作應酬逗留在外,甚至徹夜不歸。

再後來,馬從軍說自己工作太忙,有時晚上回家仍需加班,怕夜裡吵到龐玉娟,所以提出夫妻分房睡覺。

龐玉娟這才隱隱感覺到,丈夫在外麵已經有別的女人了。

剛開始的時候,龐玉娟的心態還是比較樂觀的,總覺得自己跟丈夫二十來年的夫妻感情,絕不是外麵那些逢場作戲的一夜情可以代替的。

男人嘛,整天對著家裡的黃臉婆,難免會感到乏味,偶爾在外麵偷偷腥,尋找新鮮和刺激,也是可以原諒的。等他在外麵玩累了,自然就會回心轉意,重新回歸家庭。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龐玉娟發現丈夫的心,已經離自己,離這個家越來越遠,她這才感覺到情況不妙。

為了挽回丈夫的心,龐玉娟也曾在丈夫麵前哭過鬧過吵過,但是馬從軍根本不吃這一套,瞪著她,用異常冷靜,甚至是冷漠的口口勿說:「你是更年期到了,還是神經病發作?你說我在外麵有別的女人,那個女人是誰?你有什麼證據?我看這些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吧?」

這話說得龐玉娟一愣,自己之所以認定丈夫有外遇,完全是憑自己的第六感,但說到確鑿的證據,自己還真沒有。

龐玉娟痛定思痛,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丈夫出軌的證據,揪出那個充當第三者破壞他們家庭的狐狸精。假如她把證據擺在馬從軍麵前,他仍然不思悔改,她就鬧到他們單位去。

政府部門的機關單位,一向重視領導乾部的作風問題,如果這事捅出去,馬從軍的官也就當到頭了。

馬從軍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遇上這樣的情況,一定會向她妥協。如果他真的死不悔改,那就隻能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再過好日子。她在心裡恨恨地想著。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龐玉娟就拿著一部數碼相機,整天蹲守在丈夫單位門口,隻要看見他單獨開車出去,她就坐的士在後麵跟蹤他,希望能偷拍到他跟那個女人鬼混的鏡頭。

但是馬從軍年輕時當過偵察兵,行事一向小心謹慎,他很快就發現了端倪,隻在車流中轉幾個彎,就輕易地把她給甩掉了。有時候她還沒有到家,他卻故意先回家,坐在沙發上麵帶揶揄地等著她。

龐玉娟尾隨丈夫當了半年的狗仔隊,卻沒有一點收獲,明知丈夫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卻抓不到半點把柄,氣得大病了一場。

兩個多月前的一天半夜,馬從軍從外麵回來,剛一進門,龐玉娟就從他身上聞到了那種熟悉的女性香水味道。

她剛想發作,馬從軍卻先開口道:「這麼晚,還在看電視啊?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他從提包裡拿出兩張a4紙,從玻璃茶幾上推到她麵前。

龐玉娟一看,居然是兩張已經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再看最後麵,馬從軍已經在上麵簽了字。

馬從軍說:「你仔細看看,如果沒有意見,就在後麵簽上你的名字。」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是在跟客戶談一份互利雙贏的生意合同。

龐玉娟被他臉上那種冷漠的表情徹底激怒了,如果旁邊有水果刀的話,她真恨不得沖上去一刀刺死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她喘著粗氣,月匈脯劇烈起伏著,過了好久,才漸漸平緩下來。她盯著馬從軍恨恨地道:「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死也不會同意簽字離婚的。我不好過,也絕不會讓你跟那個狐狸精去過好日子。」

「你這又何必呢?」馬從軍看著她,眼睛裡透出憐憫的目光,「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

龐玉娟嘆息一聲,說:「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

馬從軍猶豫一下,說:「她叫劉美琪,就住在咱們青陽市,是一個英語老師。」

龐玉娟看著絕情的丈夫,幾乎流下淚來:「你說,她除了比我年輕,還有哪一點比我好?」

馬從軍說:「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龐玉娟仿佛被人一拳擊中要害,彎著月要緩緩坐在沙發上,忽然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接下來,夫妻倆就進入了不斷升級的家庭冷戰。馬從軍徹底冷落了妻子,回到家就黑著一張臉,一天到晚也不跟龐玉娟說一句話,後來乾脆連生活費也不再給她。

龐玉娟是個家庭主婦,沒有工資收入,家裡的生活費及各項開支,平時都是由馬從軍按時給予。現在馬從軍突然甩手不管,家裡的經濟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龐玉娟隻好把自己平時的積蓄拿出來用,雖然生活過得清苦,但她仍然咬緊牙關忍受著,一點也不向丈夫妥協。

一天晚上,龐玉娟上床睡覺,忽然感覺到雙腳似乎觸到了一根冰涼的繩子,掀開被子一看,才發現床上竟然盤著一條紅褐相間的紅斑蛇。她嚇得「啊」的一聲驚叫,連滾帶爬地從床上跑下來。把蛇趕跑後,過了好半天,她的心還在怦怦直跳,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蛇進到家裡來。猛一回頭,從門縫裡看到馬從軍正坐在外麵客廳裡,臉上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

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個離婚心切的男人在搞鬼。

兒子去世後,龐玉娟就養了一條西施犬跟自己做伴。狗名叫拉拉,長得小巧可愛,十分招人喜歡。

這一天晚飯後,龐玉娟正在廚房裡刷碗,忽然聽到屋裡傳出拉拉尖銳的慘叫聲,急忙跑出來一看,卻見馬從軍雙目殺機畢現,正掐著拉拉的脖子,把它的頭往牆上撞。

「你想乾什麼?」龐玉娟沖過去將拉拉從他手裡奪下,心疼地抱在懷裡。

馬從軍惡狠狠地說:「這小畜生竟敢咬我的褲管,我遲早要弄死它。」

這天晚上,龐玉娟總感覺有個黑影在自己臥室的窗戶外晃來晃去,第二天早上起來,才發現自己養了好幾年的金魚,全都死在了魚缸裡。

龐玉娟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踢開丈夫臥室的房門,馬從軍正在穿衣起床。

龐玉娟怒道:「馬從軍,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告訴你,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休想讓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馬從軍冷笑道:「殺人償命,殺了你我自己也過不上好日子了,這樣的蠢事我不會做。但我敢向你保證,你現在不同意簽字離婚,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龐玉娟雙手叉月要,像個潑婦似的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現在就後悔了,後悔當初自己瞎了眼,竟然嫁給你這樣一個薄情寡義沒有廉恥之心的男人。」

馬從軍不願跟她作口舌之爭,穿好衣服連臉都沒有洗,就提著自己的公文包上班去了。

又過了幾天,龐玉娟出門買菜,忽然發現小區裡好多人都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地議論。她找了個熟人一問,才知道最近小區裡貼了許多她跟一個年輕男人偷情的照片。

龐玉娟大吃一驚,在小區裡找一下,還真發現各處路口都貼著一張內容相同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她跟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赤身裸體躺在床上……。

她不由得血沖腦門,腦子裡轟然作響,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上。她趕緊搜遍小區的每個角落,把所有照片都撕下來。照片上的男人她根本就不認識,照片上的事,當然也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照片一看就知道是用電腦合成的。始作俑者是誰,她心裡自然清楚。隻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馬從軍為了逼她同意離婚,竟然會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等馬從軍晚上回家,龐玉娟本想質問他照片的事,但後來一想,他一定不會承認這事是他乾的,這時候問他,隻會自取其辱,肯定會被他反咬一口,說自己在外麵偷漢子給他戴綠帽子,反而給了他更加充足的離婚理由。

她想一想,還是隱忍不發,但心中對丈夫的恨意,又更加深了一層。

自從馬從軍跟妻子正式攤牌之後,他在家裡跟那個叫劉美琪的女人打電話時,就再也不藏著掖著了。他經常當著龐玉娟的麵,在電話裡用溫柔的聲音向那個女人噓寒問暖,甚至在妻子麵前跟那個女人在電話裡打情罵俏。

一天半夜,龐玉娟在睡夢中聽到客廳那邊傳來說話聲,起床一看,隻見馬從軍穿著睡衣坐在客廳,正在跟那個狐狸精煲電話粥。夜深人靜,那個女人在電話裡的聲音滿屋子都能聽見。

狐狸精嗲著聲音說:「寶寶在肚子裡踢我了,我睡不著,你再陪我聊一會兒嘛。」

馬從軍說:「不行,我明天還得上班呢。不過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的話,我陪你聊到天亮都可以。」

那個女人問:「什麼條件?」

馬從軍不懷好意地笑道:「現在拍張床照給我,要不穿衣服的那種哦……。」

「討厭……。」女人在電話裡輕聲說了一句什麼,惹得馬從軍大笑起來。

龐玉娟站在臥室門口,馬從軍側對著她,顯然知道她已經被驚醒起床,卻假裝沒有看見,仍然毫無顧忌地在電話裡跟情人調情。

龐玉娟的心,像被割了一刀似的,一陣一陣的痛。她目光一轉,看見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把水果刀,悄悄走過去,把刀握在手中,從馬從軍背後,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她在心裡冷笑起來:哼,你們在我麵前秀恩愛是吧?老娘沒好日子過,也絕不會讓你們這對狗男女過上好日子!

她悄無聲息地走到馬從軍背後,馬從軍卻渾然不覺,仍然在跟情人興致勃勃地講著電話。龐玉娟咽了一口口水,舉起水果刀,幾乎就要從丈夫背後刺進去。但最後關頭,她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她知道如果現在殺了這個負心漢,警察很快就會找上自己,自己也得為他抵命。為了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太不劃算了。

在馬從軍的電話聲中,她悄悄退回了自己的臥室,那把被她握得發熱的水果刀,叮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這一次,她雖然沒有把尖刀刺進丈夫的身體,但她對馬從軍的殺意,卻像一根釘子一樣,釘在了她心裡。

第二天早上,當馬從軍上班去之後,龐玉娟把小狗拉拉抱在懷裡,一邊給它梳理著身上的毛發,一邊對它說:「我一定要殺了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我絕不能讓這對狗男女有好日子過!」

自從兒子出事之後,在這個家裡,這條名叫拉拉的小狗,就成了龐玉娟唯一的知心朋友。她有什麼心事,都會跟拉拉說。

拉拉也頗通人性,高興的時候,會沖著女主人汪汪叫喚,遇上龐玉娟傷心流淚的時候,它會伸出溫暖的小舌頭,輕輕地把她臉上的淚珠舔乾。

「馬從軍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一定要殺了他!」龐玉娟說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眼睛裡殺機畢現,手上的力氣也不知不覺地加重了,梳子硌得拉拉「嗷」地叫了一聲。

龐玉娟這才回過神來,忙輕撫著拉拉的頭說:「對不起,拉拉,弄疼你了。不過你放心,我雖然恨不得馬上讓這個男人去死,但我絕不會蠻乾,我不會讓警察懷疑到我身上,叫我去為這樣的男人抵命,那太不值得了。再說如果我被警察抓走了,以後誰來照顧你呢?所以我一定要尋找一個既能殺死這個負心漢,又能保全自己的機會。」

拉拉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女主人,汪汪地叫了兩聲。

龐玉娟拍拍它的頭說:「你是在問我到底有什麼方法既可以殺死馬從軍,又不會讓警察懷疑到我嗎?」

她慘然一笑,對拉拉道:「其實辦法我早就想好了。他不是經常出差嗎?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有時候是真出差,有時候卻是借出差之名,撇開工作偷偷去陪那個狐狸精過二人世界。我要等的,就是他以出差之名,再去陪那個賤人的機會。到時我想辦法將他騙回家,一刀殺了他。對了,人的心髒在身體的左邊吧?」說到這裡,她用左手扌莫了一下自己心髒所在的部位,「對,就是這裡,隻有把刀刺進他的心髒,才能一刀斃命。殺了他之後,我用一個袋子將他的屍體裝上,趁夜在後院花壇下挖一個坑把他埋了。單位裡的人以為他出差去了外地,到期不歸,都會以為他在外地失蹤了,絕不會想到他的屍體就埋在自家院子裡。」

拉拉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也明白女主人現在的心情,一邊把頭朝她懷裡輕輕拱動著,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陪著女主人一起哭泣。

經過一段時間不動聲色地等待,龐玉娟終於等來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昨天晚上,她偷聽到馬從軍與那個狐狸精通電話。

劉美琪在電話裡說,自己妊娠反應很厲害,希望他能過去陪她幾天。

馬從軍自然滿口答應,說:「好,我明天就去你那邊。」

果不其然,今天上午他回單位安排了一下,下午就拎著一個行李包急匆匆地「出差」去了。

2

吃完晚飯,天就黑了下來。

龐玉娟收拾完飯桌,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拉拉忽然跳上沙發,鑽進她懷裡。

龐玉娟抱起它,忽然發現它眼睛裡透出從來沒有過的緊張神情,身體也在輕輕顫抖。

她想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對拉拉說:「拉拉,你知道我今天要對那個負心漢動手,所以感到緊張,是吧?」

拉拉把頭湊到她跟前,汪汪地叫了兩聲,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龐玉娟不由得笑了,說:「我都不緊張,你緊張什麼呀?告訴你,我早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凶器嘛,就是咱們家的這把水果刀,黑色的裹屍袋我早就上網買好了,埋屍的地點我也早已選好,就在咱們家後院裡的那叢天竺葵下麵,那裡土質疏鬆,挖掘起來不怎麼費力氣……。怎麼樣,小家夥,我的計劃已經很周詳了吧?」

這一次拉拉沒有再發出聲音,而是伸出舌頭,在她鼻尖上舔了一下,好像是在表揚她心思縝密計劃周詳一樣。龐玉娟不由得被它逗笑了。

晚上8點,龐玉娟開始用家裡的電話撥打丈夫的手機。手機響了幾聲,很快就接通了。

馬從軍看到來電顯示,肯定知道是她打來的電話,就在電話裡很不耐煩地「餵」了一聲,通話的背景聲音裡,隱隱夾雜著一個年輕女人的調笑聲。

龐玉娟說:「你趕緊回家,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馬從軍拿腔捏調地說:「我正在海南出差,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龐玉娟突然提高聲調說:「馬從軍,你在哄鬼嗎?誰不知道你現在就在青陽市,就在那個騷狐狸家裡。我告訴你,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了,如果你想離婚的話,現在就趕緊回來拿,等到了明天,說不定我又改變主意了。」

馬從軍顯得有些意外,問:「你、你怎麼想通了?」

龐玉娟冷聲道:「我要是再不簽字,隻怕就要被你逼瘋了。」

馬從軍自然求之不得,連聲說:「行,你想通了就好,你把離婚協議書放好,我馬上就回來拿。」

掛斷電話後,龐玉娟倚在牆上,雙肩聳動,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男人一旦絕情變心,就真的比魔鬼還可怕啊!

二十年的夫妻,說到離婚,這個男人居然沒有半點留戀之情,全然忘了當年追求她時的山盟海誓。

「既然你如此斷情絕義,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龐玉娟擦乾眼淚,把旁邊茶幾上一把尖利的水果刀,緊緊握在了手中。

夜裡9點多的時候,龐玉娟聽見院門外傳來汽車發動機的響聲。她知道是丈夫回來了,急忙關掉屋裡的大燈,隻留下一盞昏暗的走廊燈還亮著。

她握著水果刀,屏住呼吸站在大門後邊。雖然她覺得自己的計劃非常周詳,而且這個場景已經在她的腦海裡反復演練過,但此時真的實施起來,卻還是緊張得喉嚨發乾,渾身顫抖。

但是對那個負心男人的怨與恨,使她漸漸戰勝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她咬緊牙關,躲在大門後邊,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她聽到了丈夫把小車開進院子的聲音,然後停車熄火,開門下車,緊接著,一陣大頭皮鞋在地板磚上踏出的腳步聲,漸漸朝大門靠近過來。很快,虛掩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長外套的男人走了進來。

龐玉娟從門縫裡看了一眼,沒錯,進來的就是她丈夫馬從軍。偌大的屋子裡,隻亮著一盞走廊燈,光線昏暗。馬從軍不知在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伸手去按門邊的大燈開關。

就在他的手指觸及電燈開關的那一剎,龐玉娟突然從黑暗的大門後邊躥出,雙手握著水果刀,使盡全身之力,刺向馬從軍左邊月匈口。

馬從軍猝不及防,月匈口中刀,踉蹌著後退一步,絆著一把椅子,「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嘴裡發出幾聲模糊的低吼,兩腿在地板上蹬了幾下,很快就不再動彈。

龐玉娟心口怦怦直跳,瑟縮著上前,把手伸到他鼻子前扌莫一下,已經完全斷氣了。她像是全身虛脫一般,癱軟在地,看著身旁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的丈夫,禁不住有些發呆。

她曾將這個殺人的過程,在自己腦海裡至少演練過一百次,甚至就連如果一刀刺不死對方緊接著要如何補上第二刀,如果遇上對方反抗自己又該如何應對,都設計了不下十種對策與方案。

但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殺一個人竟是如此容易的事,隻是那麼一刀,這個負心男人就像一團稀泥一樣,毫無反抗地倒在自己麵前。

也不知道在昏暗的燈光裡呆坐了多久,忽然一陣夜風吹來,龐玉娟激靈靈打個冷戰,這才驚覺到,不知不覺間,冷汗已經打濕全身。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乾坐著,事情還隻做了一半呢!」她強撐著站起身,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黑色皮革裹屍袋,先把丈夫的頭套進去,再把下半身搬進袋子裡,最後拉上拉鏈。

裝好屍體後,她顧不得喘一口氣,又拿著鐵鍬,來到後麵院子裡。院子約有六十多平方米,裡麵種著一些花花草草,四周圍牆很高,與鄰居家的樓距也很遠。她在這院子裡做什麼,不用擔心會被鄰居瞧見。

龐玉娟來到兩堵院牆的夾角處,那裡種著一大叢天竺葵。

她先用鐵鍬把天竺葵整個挖起來,再在花壇下麵挖了一個大坑,回到屋裡,把裝著丈夫屍體的裹屍袋拖到後院,放進坑裡,再填上泥土,最後將天竺葵移栽上去,將土夯實。忙完這一切,已經是深夜12點。

她又不放心地在後院裡檢查一遍,直到完全收拾停當,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才算是鬆口氣。她回到屋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把身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都仔細清洗乾淨了。

已經是後半夜,天地間一片寧靜,忙碌了一個晚上,龐玉娟隻覺倦意上湧,打了一個嗬欠,披著睡衣,正準備上床睡覺,拉拉忽然跑進臥室,沖著她汪汪汪地叫起來。

龐玉娟嚇了一跳,問:「怎麼了,拉拉,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睡覺啊?」說著,伸手去抱拉拉。

拉拉往後一閃,躲了開去。

「你不想跟我睡覺啊?那我可先睡了哦。」龐玉娟一邊逗著拉拉,一邊坐到床上。

拉拉又湊近過來,朝她汪汪大叫。

龐玉娟不由皺起眉頭,說:「拉拉,你今天是怎麼了?」

拉拉叫了兩聲,忽然攀上床沿,用嘴咬住她睡衣下擺,把她往臥室外拖去。

龐玉娟暗自奇怪,站起身,一邊隨著它往外走,一邊問:「拉拉,你到底要乾什麼?」

拉拉搖搖尾巴,咬著她的衣角,把她拖到臥室外麵的大廳裡,一直把她拉到大門邊,才鬆開口。

龐玉娟不明所以,打開燈一看,發現大門邊淌著一攤鮮血,正是剛才馬從軍被刺時流出來的。她殺人後隻顧著處理馬從軍的屍體,竟然把這個第一現場給忘了。如果不是拉拉提醒她,明早有人撞進門看到這個場景,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她拍拍拉拉的頭,趕緊拿來水桶和拖把,把大廳的地板全部沖洗一遍,直到看不到一點血跡,這才放心。雖然剛剛才殺過人,但她心裡卻沒有一絲害怕與恐懼,反而覺得得到了解脫,感到無比安心。

這天晚上,她抱著拉拉,在床上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龐玉娟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照常出門吃早餐,像往常一樣提著籃子去買菜。從菜市場回來的時候,她碰到一位女鄰居。

鄰居看著她籃子裡的菜說:「喲,怎麼買這麼少的菜啊?」

龐玉娟笑笑說:「我老公出差了,家裡就我一個人吃飯,所以不用買多少菜。」

鄰居說:「你老公真是個大忙人啊,整天出差,哪像我們家男人,一天到晚隻知道窩在家裡,一點出息也沒有。」

龐玉娟笑著應酬幾句,提著菜籃匆匆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過得出奇的平靜,就連龐玉娟拿著水壺,給後院牆角處那叢天竺葵澆水時,心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仿佛那後院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3

「8月22日」,牆上的電子時鍾顯示器上,跳出了這幾個字。

龐玉娟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這個日期,在心裡暗暗盤算著,馬從軍是8月17日開始「出差」的,已經過了四天時間,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按照馬從軍向單位交代的出差時間表,今天應該是他出差歸來,返回單位上班的日子。

如果她猜想得不錯,過不了多久,單位裡的人一定會打電話到家裡來問:馬總在家嗎?他出差回來沒有?為什麼沒有來上班?單位裡一大堆人都在等著他開會呢。

而她則會用略帶詫異和緊張的語氣回答說:他沒有回家啊,我還以為他先回單位了呢。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也不見他打個電話回家。對了,他有打電話回單位嗎?

對方肯定會說:沒有。

當然,像馬從軍這樣級別的領導,一兩天不回單位上班,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所以單位裡的人也不會深究。但是三五天後,仍然不見馬從軍現身,而且打電話也不接,完全處於失聯甚至是失蹤狀態,估計單位裡就要炸鍋了。然後就是各種謠傳滿天飛,當然人們議論得最多的,還是貪官改名換姓攜巨額贓款潛逃外國之類的話題,再然後,就是紀委甚至是公安部門對馬從軍行蹤的各種調查……。最後就像網上經常傳出的貪官出逃的新聞一樣,在人們的遺忘中不了了之。

龐玉娟想到這裡,忍不住朝飯廳的窗戶外望了一眼,窗外就是後院花園,從她所坐的角度,雖然看不見牆角裡的那一叢天竺葵,但她還是止不住為自己周詳的殺人計劃自鳴得意。

隻怕就連神仙也不會想到,就在人們滿世界尋找潛逃國外的貪官馬從軍時,真正的馬從軍卻默默地躺在自家花園的泥土下。

她從窗戶玻璃淡淡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臉上那一絲勝利的微笑。

正在她為自己完美無缺的殺人計劃暗自得意的時候,忽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一陣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大門便被推開,一個男人,身上穿著長外套,手裡提著一個行李包,風塵仆仆,大步闖了進來。

「有早餐啊?」男人一眼看見餐桌上的早點,扔下行李包就坐了過來,「正好,我從機場趕回來,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呢。」他拿起桌上的一根油條,旁若無人地往嘴裡塞。

龐玉娟「啊」的一聲,身子一晃,忽然從椅子上跌倒下來。這個男人,居然就是馬從軍,就是她五天前親手殺死並且埋葬在後院裡的馬從軍!

「你怎麼了?」馬從軍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就去看醫生,別死在家裡。」

沒錯,是他!隻有這個男人,才能用這樣冷漠的語氣,說出這麼刻薄的話。

龐玉娟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好像在大白天看見了鬼魂一樣,好半天才扶著椅子站起來,卻退了幾步,離餐桌遠遠的,生怕這個「鬼」會撲過來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你……。你……。」她聲音顫抖,語不成調,「你……。怎麼回來了?」

「我出完差,自然就回來了,難不成在海南住一輩子啊?」

馬從軍白了她一眼,「我坐的是今天早上的早班飛機,還好,能趕上上班時間。」

他吃了兩根油條,又呼哧呼哧地喝了一碗豆漿,回到自己房裡換了一件衣服,然後一邊看著手表,一邊拎著公文包,匆匆出門,上班去了。

飯廳裡,隻留下了呆若木雞的龐玉娟。

直到馬從軍從大門口走出去,龐玉娟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好像身處夢境一般,自己明明已經將馬從軍的屍體裝進了裹屍袋,並且親手將其埋葬,他又怎麼會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呢?難道是他死而重生?還是那天晚上,自己殺死的人,根本就不是馬從軍?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誰?

她的腦袋突然像是炸裂般痛起來。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馬從軍拎著公文包去而復返。「對了,離婚協議書呢?」他盯著妻子問。

龐玉娟有些木訥地問:「什麼離婚協議書?」

「你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啊。我出差的那天晚上,你不是打電話給我,說你已經在上麵簽字,叫我回來拿嗎?」

龐玉娟這才想起,自己為了將馬從軍從那個狐狸精身邊騙回來,確實給他打過一個這樣的電話,雖然她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但還是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抬頭看著馬從軍,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馬從軍說:「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身在海南,沒有辦法趕回家,所以就叫了一個同事過來幫我拿。他叫潘翔,是我們公司剛招聘進來的新員工,就住在機場附近。我出差去機場的時候,正好把車停在他家裡,所以叫他開我的車過來拿離婚協議書。誰知到了第二天,我給他打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

龐玉娟不由得一呆:「潘翔?」

「對,我剛才出去,看見車停在院子裡,才想起這事。他那天晚上來過咱們家吧?」

「哦,那個人,是、是來過咱們家……。」龐玉娟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如果馬從軍說的是真的,他的車就停在院子裡,自己如果說沒有見過那個叫潘翔的人,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於是她說,「我已經把簽好的離婚協議書交給他了,他把車停在了這裡,自己打車回去了。」

「這倒是怪事了,這家夥到底跑到哪兒去了呢?」馬從軍一邊掏出手機給潘翔打電話,一邊走出去。院子裡,很快就傳來了汽車啟動的聲音。

龐玉娟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難道那天晚上,自己真的殺錯人了?那個被她裝進裹屍袋的,並不是馬從軍,而是另一個叫潘翔的人?她的頭又開始痛起來,那天晚上的殺人經過,就像電影鏡頭一樣,一幀一幀地從腦海裡閃過。

……。聽到汽車開進院子的聲音,她急忙起身躲到大門後邊,對方進屋後,她從門縫裡看見了對方的臉,確認他就是自己的丈夫馬從軍……。等一等,當時屋裡隻亮著一盞走廊燈,在如此昏暗的燈光裡,僅僅是透過門縫的一瞥,就能認準一個人嗎?現在,她自己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然後從舉刀殺人,再到把對方的屍體裝進裹屍袋,這個過程中,自己一直沒有打開大燈,也沒有近距離湊到死者的麵前看他的臉。現在想來,若說她殺錯了人,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她咬咬牙,忽然從沙發上跳起,操起鐵鍬,就往後麵院子裡跑去。要確定自己是不是殺錯了人,其實很簡單,刨開那叢天竺葵就知道了。

她飛快地掘開天竺葵下的泥土,那個她親手埋進去的黑色裹屍袋很快就露了出來。她扔下鐵鍬,用顫抖的手拉開拉鏈,一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就暴露在眼前。

雖然屍體身上穿著跟馬從軍的款式和顏色差不多的外套,但往臉上看,這個人臉形較瘦,嘴角邊還有一顆嚇人的黑痣。很明顯,這個人絕不是馬從軍。一股屍臭味撲鼻而來,她忍不住彎下月要,蹲在地上使勁嘔吐起來。

她再也不敢多看那屍體一眼,連裹屍袋的拉鏈都沒有拉上,就手忙腳亂地往上麵填土,用一堆濕潤的泥土將其徹底掩埋,好像生怕那屍體會突然從泥坑裡跳出來一樣。

回到屋裡,她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宛如大病了一場,身子一歪,躺倒在沙發上,再也站不起來。她就那樣渾渾噩噩地癱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聽見院子裡傳來丈夫停車的聲音,才知道已經到了下午下班時間。

馬從軍走進屋,看見妻子坐在沙發上,就從皮包裡掏出兩張a4紙,說:「潘翔那小子徹底失聯了,我找了他一天也沒有找到,不過沒關係,我把離婚協議書重新打印出來了,一式兩份,你再簽一次字就行了。」

龐玉娟看著a4紙上「離婚協議書」那幾個粗大的黑體字,想到自己之所以會錯殺別人,完全是因為這一紙離婚協議書引起的,不由得怒從心頭起。

她一把奪過兩份離婚協議書,一邊撕著,一邊歇斯底裡地大叫:「我不簽,我不簽,我不簽,你就死了這條心,我就是死,也不會在上麵簽字!」她狂躁地把那兩張a4紙撕得粉碎,再一揮手,把一團碎紙屑重重地砸在馬從軍臉上。

馬從軍卻並不惱怒,隻是冷冷地盯著她,用他那一貫冷漠的口口勿說:「我早就說過,你如果不同意簽字,一定會後悔的。」

龐玉娟叫道:「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馬從軍忽然冷笑起來,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機,點開一個視頻,把手機屏幕對準龐玉娟。龐玉娟低頭一看,如遭雷擊,頓時呆住。那視頻裡拍攝的,正是她早上去挖掘後院那具屍體的過程:

她操起一把鐵鍬,沖進後院,在那叢天竺葵下麵發瘋般挖著,那個黑色的裹屍袋很快顯現出來,她打開拉鏈,露出了裡麵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她驀然明白過來,原來早上的時候,馬從軍上班途中又殺了一個回馬槍,悄悄潛回家裡,並且用手機將她在後院挖掘屍體的全過程,都跟蹤拍攝了下來。

馬從軍說:「我一直奇怪,怎麼從那天晚上開始,就聯係不上小潘了,原來他到咱們家來替我拿離婚協議書的時候,竟然遭了你的毒手,而且你還把他的屍體掩埋在自家後院裡。他跟你有什麼仇啊,你竟然對他下這樣的殺手?」

「不,不,我當時以為是你回來了……。」龐玉娟脫口而出,但很快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可是已經遲了。

馬從軍盯著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想殺的人是我?看來是小潘替我擋了一災,你這個女人,真他媽狠毒啊!」

龐玉娟腦中一片混亂,已經徹底亂了陣腳,顫聲道:「你、你想怎麼樣?」

馬從軍收起手機說:「你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我就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如果你不同意離婚,那我就隻好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警察了……。」

「不,不要……。」龐玉娟哭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丈夫麵前,「求求你不要報警,我不想坐牢,我不想被警察抓去槍斃……。隻要你不報警,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馬從軍嘴角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冷笑,又從皮包裡拿出兩份離婚協議書:「你簽字,我保密,咱們各取所需。」

「好、好……。」龐玉娟拿起那兩張打印紙,看也沒看,就用顫抖的手在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丟下鋼筆,她就像一個垂死的病人,癱軟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起來。

4

兩天後,龐玉娟和丈夫正式離婚。她被掃地出門,離開家的時候,她隻帶走了小狗拉拉和幾件換洗的舊衣服。好在她還有點積蓄,就在太平坊大道青龍嘴菜市場附近租了一間便宜的舊房子,算是暫時安置了下來。

她知道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要不然這日子就沒法往下過了。做了這麼多年的家庭主婦,整天為著丈夫和家庭團團轉,無論是她的思維還是工作能力,都早已跟外麵的社會職場脫節了,加上學歷又不高,四十來歲的年紀,想找一份工作,已是十分困難。問了幾個地方,都沒有人願意聘用她。

正在她感到沮喪的時候,在街上遇見了一個以前在製藥廠上班的女同事。這個女同事在衣鋪街開了一家服裝店,她知道龐玉娟的遭遇後,決定請她到自己店裡當一名售貨員。她的工作問題,這才得以解決。

每天清晨,她坐公交車到衣鋪街上班,晚上9點下班後,再坐公交車回家,日子過得辛苦而忙碌。她上下班乘坐的公交車,正好經過她以前居住的小區。有時候,她會看見馬從軍牽著一個女人的手,在小區門口散步。那個女人大約二十六七歲年紀,身材高挑,燙著卷發,顯得既洋氣又漂亮。看她的肚子,已經有些向外隆起,確實是懷上了孩子。她知道這個女人一定就是劉美琪了。看來她剛離開這個家,馬從軍就把劉美琪接過來了,看兩人出雙入對的親密態度,應該已經領了結婚證了吧。每每看到這一幕,龐玉娟都會靠著公交車車窗,默默地流淚。

誠如馬從軍所言,她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

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當初還不如早一點痛痛快快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那樣的話,自己至少還不會淪為一個殺人凶手,而且還是一個被馬從軍抓住了把柄、殺錯了人的殺人凶手。

這天中午,龐玉娟正在服裝店裡看店,一位中年女顧客走了進來。她一抬頭,認出這位女顧客是馬從軍單位裡的一位同事,而且好像還是一個中層乾部,她聽見別人都叫她萍姐。萍姐也認出了她,兩人點頭打著招呼。

龐玉娟熱情地向萍姐介紹了幾款今年流行的新衣服,萍姐試穿了兩件,最後選定了一件羊羔毛外套。

結賬的時候,龐玉娟猶豫著說:「萍姐,我想向您打聽個事,成不?」

萍姐問:「什麼事?」

龐玉娟說:「你們單位有姓潘的員工嗎?」

「姓潘的?」萍姐想了一下,說,「好像沒有啊!」

「你再仔細想想,他好像叫潘翔,是新近才招聘進來的。」

萍姐果斷搖頭,說:「沒有,我們單位沒有人叫潘翔,而且我們單位今年也沒有招聘新員工。對了,你為什麼會問這個?」

「啊,這個……。沒什麼,我隻是隨便問問。」送走萍姐,龐玉娟的心就再也靜不下來了。

她清楚地記得,馬從軍告訴她,被她殺死的那個人叫潘翔,是他們單位新來的員工。但是現在,她卻打聽到他們公司裡並沒有一個叫潘翔的新員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馬從軍為什麼要騙她?如果被她殺死的那個人不是潘翔,那又是誰?這個人跟馬從軍有關係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幾天她一直在回憶殺人當晚的情景。

當時雖然燈光昏暗,她隻是在門縫裡瞄了一眼,但她幾乎可以十分確定,自己當時沒有看錯,那個走進家門的男人,就是她丈夫馬從軍。而且事後,她還湊近屍體,查探過死者的鼻息,如果是丈夫之外的另一個人,除非跟丈夫長得十分相像,否則沒有理由不被她發現。可是現在,她殺的明明就是另一個人,而馬從軍卻活得好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殺錯人的事,到底跟馬從軍有沒有關係?

龐玉娟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可是自己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更沒有電視裡那些名偵探一樣精明過人的頭腦,要怎樣才能撥雲見日,找到真相呢?去找警察?可是現在自己還是一個殺人嫌疑犯,去找警察幫忙那不是自投羅網嗎?正在彷徨無措之際,她忽然看見櫃台上放著一份報紙。

那是服裝店裡訂的一份《青陽晚報》,老板娘看過後,隨手丟在了櫃台上。有時候她在店裡閒得無聊,也會撿起來讀一下。她記得報紙最後一版,有一篇偵探小說連載,作者就是青陽市一位頗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對,何不去找私家偵探幫忙呢?

她急忙拿起報紙,翻到最後一版,果然看見有半個版麵刊登著一篇連載的偵探小說,作者名叫金一田,小說後麵還附有作者簡介:

金一田,本名金一帆,因仰慕日本推理小說作家橫溝正史筆下的神探金田一,所以取筆名叫金一田,是我市著名推理小說作家兼私家偵探,在我市白雲路經營一家名叫「金一田信息調查公司」的私家偵探社。

她又用手機上網,輸入金一田和這家偵探社的名字搜索了一下,覺得口碑還不錯,於是就決定去找這個叫金一田的家夥幫忙。

她向老板娘請了半天假,坐出租車來到白雲路,找到了這家「金一田信息調查公司」。公司的兩扇玻璃大門開著,門口掛著一塊小塑料牌,上麵寫著「正在營業中」。她猶豫一下,走了進去。

屋裡的大班台後麵,坐著一個年輕小夥子,戴著眼鏡,臉形消瘦,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看見有顧客進門,他從大班椅上站起身,問:「請問您有什麼事?」

龐玉娟扭頭四處瞧瞧,見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就說:「我是來找金一田的。」

年輕人笑了,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說:「我就是。」

「你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神探啊?」龐玉娟上下打量他一眼,顯得有些失望,搖頭說,「不,不像……。」

「不像什麼?」

「電視裡的私家偵探,都是戴著鴨舌帽、叼著煙鬥的小老頭兒啊!」

「你說的那是福爾摩斯。偵探不一定戴鴨舌帽,戴鴨舌帽的也不一定就是私家偵探。偵探也不一定都是小老頭兒,其實也有像我這樣長得比較帥的年輕人。」

金一田嗬嗬笑著,請她在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然後問,「您找我有什麼事?」

「我遇上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想請你幫我調查一下。」龐玉娟看著這個年輕小夥,總覺得有點不放心,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當著他的麵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畢竟自己涉嫌殺人,如果對方告訴警察,自己馬上就會被抓起來。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疑慮,說:「您放心,為委托人保守秘密,這是一個合格的私家偵探最起碼的職業道德。」

龐玉娟這才放心,喝了一口水,就把自己跟丈夫離婚的前後經過及殺人疑雲,都說了出來。

金一田聽完後問她:「你已經問過了,你丈夫的單位裡並沒有潘翔這個人,也就是說,你殺的是另一個人,現在你懷疑這件事很可能跟你丈夫有關,對吧?」

龐玉娟搖頭說:「不,我沒有殺另一個人,我現在可以確定,當天晚上,我殺死的就是我丈夫,絕不是其他什麼人。」

金一田皺眉道:「那為什麼你丈夫現在還活著,而被你親手埋在後院的丈夫卻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正是我想委托你幫我去調查清楚的。」龐玉娟的臉紅了一下,說,「雖然我現在在幫人家打工,但我還有一些首飾,如果拿到金鋪兌換成錢,支付你的委托費應該還是足夠的。」

「對於我來說,委托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案子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金一田笑笑說,「因為案子如果足夠精彩,我可以把它寫成小說,賺取稿費。」

龐玉娟試探著問:「那你對我這個案子感興趣嗎?」

「你十分確定你殺死的是你丈夫,並且親手將其埋葬,而且埋葬之後地麵的泥土並沒有被別人挖動過的痕跡,但是當你再次挖出屍體查看的時候,丈夫的屍體卻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你的丈夫卻像還魂了一樣好好活著。用我們的專業術語來說,這叫不可能犯罪。」金一田點了一下頭,說,「我承認,我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所以你的委托,我接受了。」

龐玉娟這才鬆口氣,金一田又問:「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嗎?」

龐玉娟說:「有的。」她把儲存在手機裡的幾張馬從軍的照片,發送給了金一田,又寫下馬從軍的地址,並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金一田點頭說:「行,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聯係你。」

5

第二天傍晚,龐玉娟剛吃過晚飯,手機響了,一接聽,是金一田打過來的。

金一田問:「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龐玉娟怔了一下,往店內看了看,店裡沒什麼顧客,顯得有點冷清。她說:「現在客人不多,我可以請一會兒假提前下班。有什麼事嗎?」

金一田說:「你不是說,你把水果刀刺進你丈夫身體的時候,他流了很多血嗎?」

龐玉娟左右看看,小聲地說:「對呀,當時他在地板上流了一大攤血,不過都被我清洗乾淨了。」

金一田說:「一般情況下,血跡是很難被徹底清洗乾淨的,而且現在離案發之日也不過十來天,如果使用專業的工具,應該還能在地板上找到殘留的血跡。隻要咱們能從地板上提取到血跡殘留,拿去化驗一下,再跟你丈夫的dna一比對,就能確定你當時殺死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丈夫了。不過這個計劃還需要你配合我來完成。」

龐玉娟問:「你想要我怎麼配合?」

金一田說:「我已經打聽到,馬從軍的單位今晚有一個酒會,中層以上領導乾部要帶家屬參加,所以他家裡今天晚上不會有人。我想和你一起潛入他家,在案發第一現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血跡殘留。」

龐玉娟嚇了一跳,說:「這也太冒險了吧,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金一田笑笑說:「我不是警察,不可能拿到搜查證,所以不可能光明正大地闖進他家裡進行搜查,隻能用這種不太光明正大的方法搜集證據。你放心,馬從軍和劉美琪兩個人都出去參加酒會了,隻要咱們小心行事,就不會被發現。」

龐玉娟隻好點頭說:「那好吧,我向老板娘請假,然後去你的偵探社跟你會合。」

晚上8點多的時候,她來到金一田的信息調查公司。公司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東風標致小轎車,金一田正坐在駕駛座上等著她。龐玉娟上了車,金一田將小車開上了街道。

龐玉娟以前的家,住在市中心的吉祥苑小區。金一田驅車來到吉祥苑,小區保安認得龐玉娟,並沒有多問,就放他們進去了。

金一田把車停在隱蔽處,龐玉娟帶著他來到自己以前住過的那棟別墅門口。門口亮著一盞路燈,四周並不見其他行人。

龐玉娟上前看了一下,說:「所有的鎖都被馬從軍更換過了,我進不去了。」

金一田笑了,說:「你放心,這個難不倒我。」他靠近院門,看看左右無人,從口袋裡掏出兩根彎彎曲曲的鐵絲,插進鎖孔撥弄幾下,院門「嚓」的一聲,應聲而開。

兩人閃進院內,金一田回身關好門。

龐玉娟驚奇地問:「你怎麼有這裡的鑰匙?」

金一田說:「我這個叫萬能鑰匙,有它在手,天底下所有的鎖都難不倒我。」

果不其然,別墅的防盜門鎖,也很快被他打開了。金一田把頭伸進屋裡,仔細觀察一番,確認屋裡沒有人,這才帶著龐玉娟閃身進屋。

盡管進的是自己以前的家,但龐玉娟的一顆心,還是緊張得怦怦直跳。金一田倒是十分淡定,打開電燈,這兒瞧瞧,那兒看看,嘴裡嘖嘖有聲:「裝修得這麼豪華,有錢人住的房子就是不一樣啊!」

龐玉娟環顧客廳,說:「這些高檔家具,都是我離開後,他們才添置的。」

金一田問:「你丈夫當時倒在什麼位置?」

龐玉娟用手指了指大門後邊幾塊帶花紋的地板磚說:「當時他就倒在這裡,血跡流到了這兩塊地板磚上麵。」

金一田點點頭,取下背包,拿出一瓶奇怪的試劑,朝著地板噴了幾下,然後趴在地上,仔細地檢查。看了一會兒,忽然驚喜道:「有了!」

龐玉娟被他嚇了一跳,問:「什麼有了?」

金一田說:「我找到血跡了。」

龐玉娟說:「不可能啊,我當時明明已經用清水沖洗了好幾遍,怎麼還能……。」

金一田說:「我噴的這個叫魯米諾試劑,也是警方常用來提取血跡的化學試劑,簡單來說,它噴到血液上,能跟血液產生化學反應,並發出藍色的光。這種檢測方法極為靈敏,能檢測到隻有百萬分之一含量的血,即使滴一小滴血到一大缸水中,也能被檢測出來,所以隻要這裡曾經留下過血跡,哪怕你用水清洗過很多遍,或者是間隔了很長時間,隻有使用這種化學試劑,也可以很容易地發現你平時用肉眼看不到的點點血跡。你看,那些發藍光的地方,都是殘留的血跡。」

龐玉娟湊近看了一下,果然在地板的縫隙裡看見有幾點藍光在閃動,她心裡暗覺驚奇。

金一田幾乎把臉趴到了地板上,戴上白手套,用一個小鑷子將地板縫隙裡幾點發出藍光的可疑物質夾出來,用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裝好。忙完這個,他又問:「馬從軍的剃須刀在哪裡?」

龐玉娟說:「放在洗手間裡,他每天早上都在那裡刮胡子。」

金一田又走進洗手間,在馬從軍的剃須刀上找到幾根殘留的胡茬,用證物袋裝好。

龐玉娟有些奇怪,問:「為什麼要拿他的胡子?」

金一田說:「用這個跟剛剛搜集到的血跡做dna比對,才能知道當天晚上被你殺死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丈夫啊!」

兩人在客廳裡又轉了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之後,這才鎖好門,快速溜出院子。

鑽進金一田的車裡,龐玉娟忽然發現前麵有兩束車燈射過來,正是馬從軍開著他的白色本田回來了。

好險,隻差一分鍾就險些跟他在院子裡撞上了!龐玉娟驚出了一身冷汗。

金一田把車開出吉祥苑後,龐玉娟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金一田說:「我有一個師姐,是我讀大學時比我高兩屆的校友,她叫文麗,現在在青陽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當刑警,跟我關係不錯。我把這兩個證物拿給她,請她幫忙拿到法醫中心鑒定一下,幾天後就會有結果。」

「你師姐是刑警啊?」龐玉娟一愣。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擔憂,說:「你放心,我隻是請她幫忙鑒定證物,不會把你涉案的事說出來。」

龐玉娟「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心來。

幾天後,金一田打電話告訴龐玉娟,法醫中心的鑒定結果出來了,經過比對,地板上的血跡與馬從軍胡須的dna不相口勿合,也就是說,那些血跡不是從馬從軍身體裡流出來的。

龐玉娟追問了一句:「也就是說,我那天晚上殺的人,的確不是馬從軍?」

金一田說:「如果單從dna比對的結果來看,恐怕是這樣。」

龐玉娟不由得一呆,電話就從手裡滑落下來。過了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拾起電話,金一田還在電話那頭等著她。

「這、這不可能,那天晚上回家的人,明明就是馬從軍,我殺的那個人,也明明是他,現在怎麼變成了另一個人,連流在地上的血,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你是不是搞錯了?」

她顯得有點語無倫次,見金一田在電話那頭半天不出聲,她又不由得心急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不,正是因為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所以才覺得這個案子有查下去的必要。你想想,如果我覺得你說的是假話,那你殺的是另一個人,地上流淌著另一個人的血,後院埋著的是另一個人的屍體,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我也就沒有再調查的必要了。」金一田頓了一下,說,「其實這幾天我也對馬從軍做了一些調查,還真的發現了一些疑點。」

龐玉娟忙問:「什麼疑點?」

「這個……。說來話長,」金一田猶豫一下說,「你晚上幾點下班?」

「晚上9點。」

「你們服裝店在衣鋪街對吧?那條街上有一家老樹咖啡屋,應該距離你那裡不太遠,我在那裡等你下班,咱們見麵再說。」

「好的。」

6

晚上9點,龐玉娟下了班,匆匆趕到老樹咖啡屋,果然看見金一田在那裡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等她。

她坐下後,迫不及待地問:「你有什麼發現?」

金一田說:「我相信你沒有說謊,更相信案發當晚,你沒有看錯人,你用水果刀刺死的,確實是馬從軍,一個女人,絕不可能連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都認錯。當然,我們也得承認另外兩個事實,地板上流著另一個人的血,被你埋葬在後院的也是另一個人。」

「可是……。」

「咱們現在要做的,不是爭論這幾個已經被確定的事實。」金一田擺手打斷她的話說,「現在咱們要做的,是怎樣用最合理的解釋,把這三個事實,即你殺的人是馬從軍、地上淌著另一個人的血、被你埋葬的屍體不是馬從軍,串聯起來。」

8月17日晚上,龐玉娟用水果刀刺殺的,確實是自己的丈夫馬從軍,隻不過馬從軍並未真正中刀,更沒有死去。他使用了某種障眼法,讓妻子確信自己已經被殺身亡,而當時從他身體裡流出的鮮血,也是他早已準備好的別人的血。

龐玉娟將丈夫的屍體裝進裹屍袋後,就拿著鐵鍬去後麵院子裡挖坑,因此裹屍袋在客廳裡放置了較長時間。

馬從軍就在這個時間段裡,偷偷打開裹屍袋的拉鏈,從裡麵鑽出,然後再把早就準備好的另一具屍體裝進了裹屍袋。他料定龐玉娟回來後,肯定不會再打開裹屍袋檢查。

果不其然,龐玉娟在後院挖好坑後,直接把裹屍袋拖到坑裡,用泥土掩埋掉了。

經過馬從軍將計就計,如此這般一番暗中謀劃,於是那個被龐玉娟親手埋葬的人,就變成了別人,而她以為已經被自己殺死的丈夫,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她麵前。

金一田說出自己的推理之後,接著說:「你丈夫經常到他單位附近的那家劉記洗車行洗車,對吧?」看到龐玉娟點頭之後,他又說,「我已經去劉記洗車行調查過,8月22日,也就是你丈夫聲稱自己從海南出差回來上班的當天上午11點多,他把自己的車開到這裡洗車,並且特意叮囑洗車工,要用高壓水槍沖洗後備廂,後來他嫌工人洗得不乾淨,又自己動手把後備廂清洗了一遍。我問過洗車工,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你丈夫從來沒有自己動手洗車的習慣。」

龐玉娟漸漸明白過來:「所以你才懷疑他曾經用車裝過什麼不該裝的東西?」

金一田點頭說:「是的,要不然他絕不會如此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甚至不惜自己親自動手。」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為什麼要讓我把另一具屍體埋在後院裡呢?」

「他的目的很簡單啊,就是要抓住你殺人的把柄,逼你離婚,並且逼得你淨身出戶,一分錢家產也得不到。」

龐玉娟說:「這個解釋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是現在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金一田說:「我知道,那就是,馬從軍是怎麼知道你的殺人計劃的?他是怎麼知道你會在那天晚上,用那種方法謀殺他?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你詳細的殺人計劃,就不可能針對你的計劃,設計和實施他殺人嫁禍逼你離婚的計劃,對吧?」

龐玉娟說:「是的。」

金一田盯著她道:「所以下麵的問題,你一定要認真地回答我。」平常時候,他臉上總帶著一種淡定的笑意,這時忽然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龐玉娟不由一怔,用手握了一下麵前的咖啡杯,點點頭說:「當然。」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馬從軍起殺心的?」

「大概在8月上旬吧。以前他用種種卑劣的流氓手段,逼我跟他離婚,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他當著我的麵跟那個狐狸精在電話裡打情罵俏,簡直當我不存在一樣。那時我就想,我一定要殺了這個負心漢,他們讓我沒有好日子過,我也絕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那你的殺人計劃,是什麼時候形成的呢?」

「我對他心生殺機,大概兩三天後,就想出了這個殺人計劃,然後又立即從網上購買了裹屍袋等工具,為這事做準備。」

「你做這些的時候,你丈夫知道嗎?」

「當然不能讓他知道。」龐玉娟說,「這些都是我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做的,他絕不可能知道。」

金一田問:「那你把自己的殺人計劃,對別人說過嗎?」

龐玉娟搖頭說:「沒有。這樣的事,能對別人說嗎?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說啊!」

金一田點點頭,表示贊同。又問:「你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會不會是你無意中把自己的殺人計劃寫在了某個地方,恰巧被你丈夫看見,所以他將計就計……。」

龐玉娟說:「沒有,我沒有寫過這樣的東西。」

金一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這倒是怪事了。既然你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你的殺人計劃,那馬從軍又是怎麼知道你要在那天晚上,用那種方法刺殺他的呢?難道他會讀心術?」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奇怪呢,我的計劃,真的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龐玉娟猶豫著說,「除了……。」

「除了什麼?」

「除了拉拉。」

「拉拉是誰?」

「是我養的狗狗。在家裡,它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我有什麼心事都會向它傾訴,狗通人性,它完全能聽懂我的話,有時還會來安慰我呢。」

「你的意思是說,你曾經把自己的殺夫計劃,原原本本地向拉拉說起過?」

「對呀。」龐玉娟見他皺起了眉頭,說,「你該不會懷疑是拉拉向我丈夫透露了我的計劃吧?」

金一田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不答反問:「拉拉平時跟馬從軍的關係親近嗎?」

龐玉娟說:「不親近,馬從軍不喜歡我養狗。在他逼我離婚的時候,有一次還差點把拉拉掐死了,幸虧被我發現了。」

「拉拉現在在哪裡?」

龐玉娟說:「離婚的時候,它是我從那個家裡唯一帶出來的東西,現在跟我一起生活在出租屋裡。」

金一田起身說:「可以帶我去見見你這條狗嗎?」

龐玉娟說:「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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