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一個人的命運(1 / 2)
在神廟進修修辭學的那兩年,聖地亞哥閱讀了大量的古時文獻和當代書籍。
在一片殘缺的篇章裡,有一句話讓他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一個人的命運,既要考慮自身的奮鬥,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他覺得是故弄玄虛。
魚人一族提倡全民勞動, 勞動高於一切,如今的拚命勞作,是為了以後或者下一代能成為貴族。
如果無法改變命運的方向,那肯定是不夠努力和勤勞。
從神廟裡結業時,聖地亞哥又有了新的認識。
這位古代賢者是有道理的。
強大如水神克塔亞特,依舊被時代洪流所吞沒,和其他舊神一樣, 也變成了古老傳說的魅影和被放逐的異端。
天國俯瞰眾生,光是憑借努力和勞動能改變這件事嗎?
當然不可能。
歷史的迭代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逆轉。
舊神之名聽起來仍然是威嚴十足,但其本質是昔日敗者。
勝者不必言神,自然有萬千眾生頂禮膜拜。
天國從未公開自稱神明,就連神諭都不過是天使們對外界的稱呼。
將天國與神明相連,是贊美神明,而非拔高天國。
天國放逐封印眾多舊神,淩駕於神明紙上。
這就是歷史的進程。
直到不久前,聖地亞哥對賢者的話有了更加具體實際的認識。
他接到古德曼命令,拿著一袋狗糧行走在大街小巷上,尋找艾鐸。格瑞普市不算很大,但要以一個人的雙腿丈量每一片區域卻是項浩大工程。
聖地亞哥沒有偷懶和消極怠工。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他就是靠著不偷懶、咬牙堅持,在其他人覺得可做可不做時去做,才能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機會,以平民身份進入神廟修行。
聖地亞哥原本還有幾分傲氣,作為留裡克的正式職員這也正常, 在外時常能有高人一等的感覺,這在留裡克內部已經是一種理所當然。
可在荒丘鎮獵場處,他撞見了馬丁·威爾遜,對方那幾槍徹底將他的高傲和優越打碎。
失去強大組織名頭的庇護,自己不過是一個脆弱的普通魚人。
麵對性情乖戾、喜怒無常的監事古德曼,聖地亞哥越來越膽戰心驚。
他實在不確定,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說錯話,或者僅僅是被看不順眼,變成古德曼施虐的對象。
能出來出差,反而讓他感到安心。
尋找寵物犬艾鐸不容易。
聖地亞哥這次放低了姿態,他和每一個普通人平等地交談,非常客氣溫和地請教,有時候請人喝一杯,有時候贊美對方,有時候買一些對方賣的東西。
他得到了很多的建議和回復。
「狗嗎?你去北區到磨坊鎮的鐵軌,那邊經常有野狗出沒,說不定在那兒。」
「好的,謝謝。」
「港鎮的狗基本上在巷子裡的垃圾堆趴著,等吃的呢,比如說北角的垃圾灘, 你去看看,但不保準。」
「垃圾灘……我明白了。」
「狗這種東西到處都有, 白狗的話,我送你一隻好了。你給個2銀鎊就拿走。」
「不了,這是替上司找寵物……」
變得平易近人、融入這座城市後,聖地亞哥對格瑞普市的認知也漸漸改變。
城市的平民讓他想起了噩夢海溝的底層魚人同類,同樣有苦中作樂的樂觀,勤勞又安心地滿足於一日叄餐。他們既不卑劣,也不高尚,為了生存而在名為城市的高牆裡出賣自己的力氣和頭腦。
聖地亞哥在這座城市走街串巷,目睹眾生相。
他渴了就喝水壺裝的海水,餓了就啃幾口麵包,簡單的食物平復了浮躁的內心。
聖地亞哥被看起來天真可愛的孩子偷過錢,也被麵目可憎的醉鬼幫助過,有人對身為神眷的他諂媚,也有人對他表現出深深敵意,有人希望借他狐假虎威……
這些立場與行為都是如此真實直接,讓他感覺到一種鮮活的生氣,不僅僅是報表與紙質資料上的那些簡單記載。
短短半個月時間裡,聖地亞哥不再心緒難平,也不再憤憤難安。
不知是上天的恩賜還是命運的錯位,聖地亞哥在布篷區找到一條和艾鐸一模一樣的白色小獵犬。
它身上的毛色、體型和耳朵和尾巴形狀都與艾鐸一般無二。
聖地亞哥試著舉起手裡的狗糧袋。
「艾鐸?」
小獵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裡毫無靈性,身上也沒有任何超凡力量波動。
「是你嗎?」
聖地亞哥的招呼沒有得到狗的回應,倒是被其他孩子回答。
「這位先生,它是狗,不會說話的。」
一個名叫雪莉的純潔小女孩說:「而且它不叫艾鐸,叫汪汪。」
她揚起手裡的骨頭:「汪汪,過來。」
小獵犬一下子跑到她腳下,討好地圍著她轉,眼巴巴看著骨頭。
小姑娘還有兩個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