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禁盜)(1 / 2)
庭院裡小雨斜斜地敲打著玻璃窗,卸去了剛才張牙舞爪的氣勢。
阿姨用廢棄的掃帚清掃著院子裡的積水,孟堅國在客廳裡給主任打電話解釋來由,徐慧芳燒了一壺熱水,推門進去時看見孟習坐在床邊,手裡還拿著一個體溫槍。
徐慧芳輕聲關上門,看見放在一旁的髒衣簍裡多了幾件衣服,就知道衣服換下來了。
「還燒嗎?」
「385度,剛給他吃了點藥,現在睡了。」
孟習接過她手裡的水盆,把毛巾浸濕後擰到八分乾,輕輕擦拭著宋淮微微冒了汗的額頭、臉、脖頸,最後又握住他的手,輕輕擦掉掌心多餘的汗水。
市廣場到他們家也有十分鍾的車程,如果靠步行,怎麼也要在暴雨之中扛著風徒步走上半個小時。
剛才給他換睡衣的時候,脫下的單薄牛仔褲浸滿了水,把木地板淌得到處都是,孟習在衛生間裡擰了大半天,才把水擰完。
鞋子就不說了,在泥水裡經過了半日遊,鞋底嚴重進水,就連logo都有鬆動的跡象。
這還是過年前他送的那雙,宋淮很珍惜。
徐慧芳默不作聲地在旁邊看了他們半天,手機忽然嗡嗡了兩聲,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剛加過聯係方式的宋淮母親發來的微信。
[宋淮媽媽:謝謝你們照顧小淮,可以麻煩留個地址嗎?我這會兒開車去接他。]
徐慧芳和她也不熟,乾脆把手機遞給孟習,讓他來處理。
孟習看了一眼消息,把毛巾遞給他媽,自己出去打電話了。
「餵?趙阿姨,我是小孟。」
孟習走到衛生間處,關上門壓低聲音,「宋淮現在睡著了,我剛給他換了衣服量了體溫,有點燒。」
「謝謝你了小孟。」這個結果趙玉蘭也猜想到了,「那我現在就去接他。」
「沒事,您不用來了。」孟習低聲道,「剛才已經讓他吃過退燒藥了,我們家的醫生已經在路上了。要是情況嚴重需要去掛水,我們家在人民醫院也有相熟的朋友,到時候直接開個病房就好了。」
他頓了頓,斟酌半天後慢慢說道,「我打這個電話就是讓您安心。」
趙玉蘭一怔,「你的意思是……」
「就先讓他在我家好好休息幾天吧。」
畢竟是宋淮的母親,孟習沒說得那麼直接,「我想他現在還是不太能接受您和叔叔離婚的現實,您貿然過來的話,我擔心他一時半會兒……」
趙玉蘭聽到他這麼說心裡也很難受,但是孟習的話也有道理,就算是要麵對麵好好地溝通,也先等宋淮情緒穩定下來再說。
她嘆了口氣,「那就麻煩你了……小孟。」
「不客氣,應該的。」
孟習掛了電話,正要回自己房裡時忽然被孟堅國叫住了。
「你等會兒再過去,我和你說點事。」
孟習腳步站定,哦了一聲,才慢吞吞地往沙發那邊坐了過去。
今天事發突然,他冒著大雨出去找人,宋淮在這種情況下又貿貿然地來到他們家,實在是曖昧得過分,就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用『好兄弟』來解釋。
孟堅國為了這兩個小輩的事剛才也是忙前忙後,這會兒好不容易塵埃落定騰出空來,他沉默地坐下,抽了根中華。
徐慧芳不喜歡煙的味道,所以他平時都不在家裡抽。
孟堅國抽了兩三口,掐了,半晌後隻問:「小宋爸媽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孟習敏銳地注意到孟堅國用詞是『小宋爸媽』,而不是『你和小宋』,雖然也有秋後算賬的意思,但至少沒了當頭一棒的沖擊加成。
他下意識鬆了口氣,三句兩句就簡單地把宋淮家裡的情況給說明了一下。
孟堅國聽完挺意外,如果說宋淮是天下父母心中完美兒子的標杆,這也都一點不過分。雖然他不貪心,但是一個聰明穩重、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各方麵都極其優秀的好學生,誰不羨慕呢?
今天他也算是開了眼界了,沒想到還真有父母因為孩子太過優秀而放養式教育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跟您說這麼多也不是讓您可憐他的,宋淮這個人天生就聰明,學什麼都快,可以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就父母和家庭這一項學得頭破血流,還沒拿到及格。」
孟習說到此處,聲音都低了兩個度,「我跟您說這些是得跟您交代一下今天到底是什麼情況,您聽個響就行,回頭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可他爸媽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淮心氣兒本來就高,要說尊老愛幼匡扶正義這種事他不一定會做,但是要他矮人一頭、把自己置於劣勢,就決然不可能。
好歹相處這麼久了,他那個脾氣孟習早就扌莫得一清二楚。因為不想受製於人、不想向他人求助,所以乾脆每樣都做到最好。
但凡他放下那麼點尊嚴,也不會因為一個皮膚飢渴症把自己逼到之前那個地步。
孟堅國原先隻是想拋個話題過渡一下,沒想到背後還藏著這麼一段事。
他原先還想讓兒子安慰幾句,可轉念一想,父母離異對於許多孩子來說,都是一條無法跨越的傷痛。這世事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們這些旁觀者不可能感同身受,又有什麼立場去勸說呢?
「行,我知道了。」
他點了點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斟酌道,「他這幾天情緒估計不會太穩定,正好你們還在放假,那就讓他在咱們家多住幾天吧,就當是散心了。」
這也是孟習的意思,逃避沒用卻又有用。也許他終究要麵對父親離開的現實,但是無論如何,隻要當下他過得開心,那就好了。
「行了,你也別在我這兒坐著了。」
孟堅國揮了揮手,態度寬鬆了許多,「他不是發燒了嗎?你去照顧他吧。對了他平時愛吃什麼?有忌口沒有?我看外麵的雨過會兒就停了,等會我去超市買點菜,多做點他喜歡的。」
不是說吃到美食也能減壓麼,他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信心的。
「他口味偏清淡,不怎麼吃甜和辣。爸你做你們的就行,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呢,醒來也不一定有胃口……給他煮個素粥就行了。」
孟習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打開手機相冊給他爸看,「爸你要是沒事的話,等會兒幫我去附近商場看看有沒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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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習推門進來時,正好碰上宋淮半昏半醒,眼皮無力地睜了好幾次,才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亮看清了屋內的全貌。
徐慧芳坐在床沿上,離他很近,宋淮恍了下神,一時間沒認出她來,「我……我在哪兒?」
他聲音沙啞,帶著輕微的鼻音。
「你在我家,還記得嗎?」
孟習連忙走過去,他媽坐在一旁,他收斂了一下,隻握著宋淮的胳膊,擔心地道,「剛才我一推門,就看見你在外麵呢,把我嚇壞了。」
「我……」
宋淮空白了一瞬,高燒和大雨似乎損壞了他大腦的硬盤,他費了些時間才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了昨天的記憶。
額翠山山頂雲海翻湧、霞光滿天,旭日升起的那一瞬間,宋之深回過頭來、平靜地告訴他,關於自己和趙玉蘭離婚的事。
之後他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可是宋淮已經沒辦法聽進去了,那些從父親口中不斷吐出來的話語,全部被意識模糊處理,變成一模一樣的復讀句子。
父子倆沉默地開車回家,他們剛開到山腳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嵌在泥土裡,車輪被爛泥裹住,這一路都開得極為艱難。
回到臨安時大雨依舊不見要消停的痕跡,宋之深正好開到一家超市附近,說要下車去買點食材和飲料。
宋淮一個人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見世界都浸在濃重的雲霧之中,什麼都看不清楚。車廂內的空氣裡像是摻了幾噸的水,滿是潮氣和陰冷的味道,叫人難以忍受。
他打開了車門,邁過刺骨的積水,穿過在下暴雨的城市,神使鬼差地走到了孟習家的門口。
他抬起手,還沒來得及落下去,那扇緊閉的門就開啟了,好像就是一種天然的默契。
「怎麼好像還是有點燙。」
一隻柔軟的手貼上他的臉,宋淮回過神,孟習扌莫了扌莫他的額頭,滿臉擔心。
推開那扇門的人還對他十幾分鍾前發生的故事一無所知,隻是在看見度數後鬆了口氣,「好歹是降下來了。」
他又問:「想不想喝水?」
宋淮點了點頭。
孟習端著水杯,扶著他坐起來喝了沒兩口,宋淮吞咽時微微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徐慧芳見狀,道:「應該是扁桃體發炎了,我記得藥箱裡有消炎藥,我去拿。」
說著,連忙推門出去了。
孟習也趕緊把水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