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興師問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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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琮原先以為她倘若再上戰場,必然是去保家衛國的,結果卻是當了敵國的監軍,世事莫測,造化弄人。

北朝最後還是向南朝發起了戰爭,她將夜合給她準備的東西刪繁就簡後,就準備跟隨大軍向邊境長途跋涉了。

出發前,皇帝召見了她,她在百忙之中來到宮中,他隻對她說了兩個字,「保重。」

她聽到這兩個字,心裡覺得無盡的委屈與憋悶。戰場上刀劍無眼是誰都知道的,明明是他親自下旨送她去邊疆,現在卻在此說要她保重,尤其是他說完這兩句話叫她退下的時候,她覺得怨從心底生,不由道:「陛下,您要對臣說的就隻有這兩個字嗎?」

東羨看著陽琮,然後淡淡地笑了。這一笑,如同春華綻放,有著令人目眩的光華,把她心底的怨與委屈給通通驅散,帶著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朕等你回來。」

可見美色果然是誤人,僅僅這樣的一句話,這樣的一抹笑,就化解了她的負麵情緒。

陽琮低頭:「臣必定不負使命。」

東羨收斂了笑,應了一聲,又淡淡地補充道:「跑的時候,別跑太遠了。」

他一語雙關,陽琮隻能說:「陛下不用擔心,臣不會將陛下的大軍一起帶跑。」

出發的那天,東羨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給將士們餞行,一身黑色的龍袍威儀盡顯,淵渟嶽峙,月匈納山河,絕代風華被掩藏在那肅殺冷硬的氣勢之下。陽琮從城樓下望向他,他的眉目顯得縹緲不清,依稀可以感到其中的堅毅冷絕,不同於素日裡捉弄她時候的促狹淡定,亦不同於那日道別時候的和煦包容。

陽琮心裡難免生了些許難舍的情緒。人道南帝氣勢迫人,令人望而生畏,真帝王也。年少時孤身一人獨對上百殺將,尚能夠以氣勢壓人,談笑風生,曾有北朝大臣與其對望,不消片刻,已大汗淋漓,如今威勢更甚。以往她還不覺得,如今看來,十分震撼。她的哥哥長他幾歲,立為太子多年,自小受君王教育,嚴肅認真起來,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連她都覺得很有幾分樣子,群臣也盛贊他威儀不凡,然則與南帝的風華威嚴相比,卻輸之甚遠。她父親年少時也曾南征北戰,經歷過沙場的廝殺,氣勢上也能不怒自威,她原以為帝王之威大抵便是這樣,但父親之威卻從沒有像南帝這樣帶給她壓迫感。

陽琮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城樓上的那個身影,直到有人催她前行。她騎著馬,向前行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目光,他的長袖在風中烈烈鼓盪,眼神卻和煦如春風……她這是看花眼了吧?

趕路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在馬上顛簸的時候。雖說皇帝顧及她是文臣,故而她不用馬不停蹄地趕路,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馬車上度過,但路途中還是乏味得不能容忍。想當初,她從北朝來的時候,可是一邊走,一邊逛的,到處都是新鮮的物事,別提多好玩了。

不過在走了一半路途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雖穿著古板的官服,卻硬生生地有了一股風流俊俏的書生感覺,在一堆不修邊幅的漢子們中間,顯得鶴立雞群,璀璨奪目,不過他是被一群人攔在那裡。

「這位大人,可有意共飲一壺酒?」陽琮笑開花了,讓那些人將他放進來。

「曲大人,能否別笑得這麼……春情盪漾?」顧玠說道,「下官是來辦公事的,曲大人不要這樣影響人家辦事。」

她冷哼一聲,湊近他身上一聞,果然有著淡淡的酒味,她道:「顧大人,別裝了……你醉了。」

除了醉酒後的顧玠,平常時候的他,哪有風流之感?

於是他果斷把那副嚴肅的表情給拋棄,輕車熟路地帶著她,往深巷裡走,據說這裡有家酒肆,那酒是特別的香。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皇帝派我來辦些事,當地的官員應酬多了,覺得有些煩,出來溜了幾圈,發現你的營地在前頭,就順便上去寒暄幾句了。」顧玠給她的感覺是容貌細致性格粗放,對她是相當不客氣,一般來說,是不屑於給她解釋這麼多的。

眨眼間,他們走到了一家寫著「醉香釀」的店中,一進到裡頭,便聞到了濃鬱的酒香,不由得讓人酒癮犯了。

見他們來了,店家非常熱情地迎了上來。他們隨意點了些,再加上兩壺招牌好酒。店裡的顧客並不多,隻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在拚著酒。小二很快就把酒送了上來。

這家店的酒還真挺香的,連顧玠這樣的人也放棄了牛嚼牡丹的興趣,細斟慢酌的,談話間,他無意地說道:「曲大人,你是北朝人吧?」

「這事大夥人都知道。」陽琮道。

他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一口細細地飲,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在北朝的地位還是舉足輕重的。」

她心裡一沉,道:「不好意思,你猜錯了。」

「難道不是?」他雖然如此說,神情卻依然自信。

「我乃平頭百姓一個。」她說,「不過因為母親是南朝人,從小同我說著南朝的風土人情,是而我覺得南朝更像是我的歸宿。」

顧玠嗬嗬地笑了,眼神清明,半點也不似醉酒的人,倒也有些深邃漂亮。不過轉瞬,他的眼神又帶了些許的迷離,仿佛眼裡的銳利隻是她的錯覺。

是仿佛。

陽琮大口地飲了一口酒,頗有些借酒澆愁的沖動,長嘆一聲,道:「畢竟北朝也是我曾經的故土,所謂故土情深,此番雖充當的是監軍一職,到底有些身不由己。」

「我能體會。」他說,滿懷傷愁一般。陽琮不由得對顧玠的身世深深懷疑起來,卻沒想到他下一步,就將酒壇子奪過,將裡頭的酒水給喝個一乾二淨,喝完後還念念有詞道,「今天來遲了,這家店的好酒隻剩下兩壇,曲大人要悠著點,不要把酒喝完了,要懂得節約,要懂得分享!」

顧玠果然是大煞風景的第一高人!她眼疾手快地將剩餘的一壇酒奪了過來,飛快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滋味順著喉嚨下去,她嗆得猛咳一聲,又大力地用衣袖擦拭掉濺在臉上的酒。

而顧玠趁此機會,將酒壇搶走了,她較量似的從他的手裡搶奪,他眼疾手快,愣是在她的左右包抄下,直接將剩餘的酒給飲盡,也不顧陽琮對著酒壇喝過,喝完還意猶未盡地抱怨道,「像曲大人這樣還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搶我的酒做什麼?像我這樣不得不為的人,才應該醉生夢死一場吧。還浪費了那麼多的好酒,真的是……」

「暴殄天物。」陽琮心疼地看著兩壇空掉的酒壇,突然間覺得原本壓抑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我給你餞行吧。」顧玠發善心地說道。他突然收斂了笑意,目光悵然看向漆黑的天幕,讓人覺得有種沉重感撲麵而來,他的聲音伴著夜風落入她耳中,也有種珠玉之感,「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再見。」

她亦有些悵然,不過想想遠在南都的夜合,道:「會再見的。隻要我歸朝的時候你的官職還沒丟。」

他「嗤」的一聲笑:「我們這也算朋友吧?若日後兄弟有需要你之處,你可會肝膽相照,拔刀相助?」

顧玠那雙眼睛裡出現了罕見的真誠。隻不過這種承諾,於現在說還是太早了,陽琮隻能含糊不定地說:「應該會吧。不過說好了,若是你丟官,我會酌情替你美言幾句,若是犯了什麼大逆不道、株連九族、有性命之危,會連累我一同丟官的事情,我是決計不會做的,嗯,貶官也不能超過一級!」

「沒義氣,枉我還當你是朋友,要替你將酒錢給付了。」

「我自己付。」她豪氣道,然而扌莫扌莫錢包,卻是空無一文。陽琮扌莫扌莫鼻子,嗯,不能說大話啊。

顧玠看破了她的窘樣,也不說什麼,直接將酒錢給結了,於是她就欠他錢了……

陽琮覺得顧玠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還真像是會乾出什麼大壞事的人,尤其據她的小道消息稱,顧玠背後的水很深,同前朝餘孽是有那麼一點兒關係的。她正準備和顧玠分道揚鑣的時候,陽琮忍不住問道:「我說顧大人,你不會真的想乾大逆不道、株連九族的事情吧?」

顧玠看著她,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結果陽琮等了半天,卻隻等來了顧玠的一句輕飄飄的反問:「你覺得呢?」

陽琮乾笑,她總不能說凡事皆有可能吧。

喝完了酒,陽琮還尋了個地方洗了個澡,將身上的衣服給換了,畢竟回到軍營就又要開始無法洗澡的生涯了。沒想到隨同她去邊疆的塗大人,聞到了她的酒味,木然地說,「曲大人,小的會將您在行軍途中飲酒之事匯報給陛下。」說完,還取出紙筆,寫上日期。

陽琮:「……」

接連著又趕了大半月的路,終於到了兩朝交界的隘關。

陽琮到的時候,一場戰役剛剛結束,北朝的兵馬退回他們的根據地,三三兩兩的人在那邊清理著戰場。

置身事外說來容易,真當身臨其境的時候,卻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淡定—盡管她一直在說服自己做一個愛崗敬業的人,卻無法忽略敵軍陣營裡頭的人都是她的臣民這一錚錚事實。

不幫吧,背了良心債。

幫了吧,露出蛛絲馬跡必然會被人懷疑自己來南朝的目的,至少她身後這個拿著紙筆監督她這個監軍的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如此一來,她來南朝委曲求全,做出的努力將會功虧一簣。

真是……左右為難。這場戰役來得蹊蹺,簡直是太不合時宜了。私心裡,她還是希望北朝能大獲全勝的。不過也許敗了背後的人也會消停些?

陽琮剛到此沒幾日,南朝頻頻勝利的消息就堆滿了她的桌子,這日聽說北朝軍隊戰敗,逃入了避天穀,她當即就驚得跳起來。

那可是個隻進不出的地方,並且到處都是料峭的山石,沒有食物來源。逃入避天穀,這不是自尋死路嗎?誘敵深入也不是這樣玩的吧?雖然敗了這麼多場,可那也是數萬活生生的人啊!

她坐不住了,卻不能明目張膽地去當援兵,隻能摩拳擦掌露出一副極想爭功的樣子:「奶奶個熊,不能讓他們跑了!打到他們老巢去!揚我們南朝國威!」

「大人,您是我朝的探花郎,是讀書人,文雅點。」

她:「……」

陽琮轉向那個表情木然的人:「你說,讓北朝軍隊全軍覆沒,這是多大的軍功?夠讓我升個幾品?」

「大人如此冒進,恐怕不進反退。」

陽琮怒:「大人我好歹也是讀過萬卷書、行過萬裡路了,區區北朝幾萬軍隊,能奈得了我何?快,給我備上數千兵馬,我要給他們個迎頭痛擊!」

「大人。」

陽琮拿過放在一邊當擺設的長劍,作勢要拔出,道:「誰阻攔我加官晉爵,我就和他拚命!」

「小的隻是想提醒大人,這把劍您拿反了。」

「……」陽琮訕訕道,「怪不得我拔不出。」

塗大人慢條斯理一板一眼地說,「敵方可是有三四萬的兵馬,大人確定數千的兵馬能夠勝得了他們?」

「困住幾日,不就成了?」

「那大人去吧。」

「嗯?」陽琮錯愕,竟沒想到如此就說服成功了,她幾乎沒有任何阻攔地就獲得一支五千人的軍隊。轉念想想,自己雖在皇帝眼裡是解悶良物,但在外人眼裡便是禦前紅人了。如此身份平日裡沒有頤指氣使的,如今偶爾提出一次願望,那些人難得找到一次巴結機會,自然也要滿足滿足她,免得她跑去告黑狀。

避天穀四麵環山,僅有一條四米寬的小道通入。山巒陡峭,時不時地有碎石從上麵掉下來,若是有人馬留在上頭打伏擊,倒是不錯的。

陽琮帶著五千精兵,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避天穀。北朝的軍隊困在此地已經三天了,即便是精銳之兵,也差不多被磨成了哀兵。

很快她就看到了北朝軍隊,士氣顯然比較低迷。他們渾身髒亂,滿麵風塵,精神十分不濟,而這幾日看到南朝的人馬隻守不攻,也有了懈怠之心,隻派了一小隊的人馬守在關隘之處,遇到敵襲再回去通報。

陽琮到的時候,他們整軍迎接,但連日來的疲憊讓他們的隊形看起來歪七扭八的。他們的表情裡可以看出絕望、痛苦、麻木,卻偏偏沒有降意,好像垂死掙紮的亡命徒一般,求生的意誌不墮,灼傷了她的眼。

北朝將領段子承很快前來迎敵,他嘴唇蒼白,臉上有著一道明顯的血痂,狼狽極了,可在馬背上,依然坐直了身體。當他看到陽琮時,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驚喜。

陽琮默默地拿著手指,在嘴角比了個「噓—」的手勢,又清咳了聲,道:「廢話少說,直接上,殺他個片甲不留!」

軍隊得令,蜂擁而上,掀起了風沙,撲在她的臉上,她不由得掩麵,不想去聽那戰場的廝殺及血肉割裂的聲音。

隔得久了,兩軍已經廝殺在了一起,這時她才睜開眼,瞄準了敵軍將領的位置,準備縱馬混入戰場。

身後卻驀然有雙手拽住了她:「曲大人,三思。」

他的眼裡有冷意,也有警告。

「我說塗大人,你怎麼老攔我砍下敵軍將領首級呢?莫非是不想文武雙全的贊譽落到我頭上,還是你與這將領有私情?」陽琮滿不在乎地笑笑。

「陛下要我保護您的安全,若是您執意要向前沖……有何損傷,事先說明,不關我的事情。」

她止住了笑,看向了他幾秒,腦海裡突然想起皇帝陛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想起仍然在京城的夜合,這跨出的第一步,似乎是個很艱難的抉擇。

可是沒辦法,她無法對眼前的殺戮熟視無睹,隻能夠對現實做出最符合她心意的妥協。何況,那身陷險境的段子承算是她在北朝比較賞識的一個將領。陽琮道:「早說嘛,這肯定是不關你的事情,是大人我自己做的決定,是我貪功冒進行了吧?回京城我肯定要向陛下褒揚這些日子你監督我的功勞的。」

話畢,馬鞭往馬屁股上一抽,策馬前行,同著段子承交鋒的時候,陽琮長劍揮舞,馬上一陣顛簸,她整個人從馬背上滑落了下去。段子承下意識地俯身撈住她,要救她起來。她瞅準時機,湊在他的耳邊道:「拿你的劍,要挾我—」

段子承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果斷地按她的話做了。

「冒犯了,公主。」他架在陽琮脖頸上的劍在顫抖,那能夠斬落千軍首級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手也是顫抖著。

「是誰下達政令,向南朝宣戰?」她小聲地問,感受著劍上的寒氣,露出一副恐慌的神情,大聲地對著仍在廝殺的南朝將士喊,「趕快後退啊!把本大人救了,必有賞賜!」

「是太子殿下。」段子承側頭回答她,然後大聲吆喝,「趕快撤退,要不然我就殺了她!」

兩軍將士手頭的動作都停下來了,雙方都退回了各自的領地,彼此對峙著,戰場一下子變得寂靜了。

陽琮在兩軍之前,將一個貪生怕死、被人要挾的南朝文臣形象演繹得栩栩如生,就差涕泗橫流了,若不是場合不對,她都要給自己拍掌叫好了。

陽琮早料到了兩軍對壘會出現這麼一個情況,故而帶來圍剿北朝軍隊的將領避開了品級比她高的,如今在場的南朝將領的品級,最高不過是千夫長,權力越不過監軍,又畏懼她在皇帝跟前的「地位」,即便心裡鄙視,也不敢和她叫板。一見到這種形勢,幾個首領商量開了,但商量半天也不知如何是好。

故而一錘定音的就是那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監督她,要向皇帝打小報告的塗大人了。他拍馬往前行了幾步,頗有幾分大將之風,道:「放了他,我讓你們出避天穀。」

陽琮鬆了口氣。

塗大人冷冷地看著她。

如同所有威脅與被威脅的戲碼一般,商量好了在避天穀的出口處一方交人、一方讓路的程序後,北朝將領段子承一邊拿劍要挾她,另一邊驅著馬,領著剩下的殘兵敗卒往避天穀外逃去。逃亡過程中,段子承歉疚道:「公主相救之恩,子承無以為報。避天穀之上,臣已埋伏了人馬,他們不會太快追來。子承就算拚得性命,也必然竭盡全力,為公主殺出一條血路。」

「不,我還不想現在就走。」陽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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