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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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之前,錢玉嫃特意叮囑了白梅,讓她盯著點院裡,尤其多注意明姝。白梅當然是信得過的,這不妨礙錢玉嫃歸心似箭,她出宮以後乘上馬車,聽車輪嘎吱嘎吱從一層雪上碾過去,以前在南邊總會想落雪天多美,上京的頭一年剛見著雪也稀罕,如今不太稀罕了。

要是不出門的時候,從暖閣透過窗上玻璃往外看去,看見樹上房頂上白茫茫的是挺養眼。或者裹個披風到廊上走走,倚著美人靠賞賞園中雪景也很有一番意趣。

寒冬臘月的鵝毛大雪能要了貧苦人的命,卻一點兒不礙著皇親國戚勛貴之家。

除了外出時略有些不便,一回屋,一年四季對他們都沒多大差別,左右夏天有使不完的冰,冬天有堆成山的炭。

錢玉嫃在飛上枝頭以前就是富商小姐,她自幼沒吃過苦,按說體會不到百姓艱難。這兩個冬,她卻有了一些體會,謝士洲每次回家來就恨不得賴在暖閣裡,哪也不願去,啥也不想乾。錢玉嫃瞧著好笑,說他回個暖閣跟大老爺們進娼館似的……謝士洲就會提起軍營裡的生活,說那不是人過的。

隻要提到軍營苦,錢玉嫃就跟著緊張,她問是不是沒炭?趕明拉兩車去嗎?

謝士洲就擺手,說不是沒炭,是沒幾個時候烤火。

大冬天裡也要出去操練,三伏三九天練得更狠。

用他們的話說,對自己不狠就打不贏仗,吃著軍糧領著軍餉卻打不贏仗,還不如回鄉種地去,種地能給朝廷交稅,當兵是讓朝廷養著。

錢玉嫃心疼他,總覺得那些將軍也太一視同仁了一點,雖說謝士洲過那頭是要磨煉自己,可他從前過的是奢侈享樂的生活,現在夏天不給用冰,冬天也沒幾個時候能坐下來烤火,這種生活窮苦人家興許很習慣,換成他……怎麼適應得了?

錢玉嫃不經意將心裡話說出來了,謝士洲道:「要真冷得受不了待一邊烤火也行,我這樣的,將軍他們不會管得太狠,可要是那樣,軍營等於白待,練不出什麼,平白讓人看不起。我活到二十方才回京,對比別府那些,算得上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米蟲一個,短時間裡他們還在恭喜我爹血脈有繼,多兩年我都沒展示出任何才能,隻是混著日子,那時候日子就該不好過了。這些當爹的對兒女能沒有期許?你總能達到他會越來越喜歡你,總達不到,起初覺得是早二十年耽誤了,興許還愧疚,時間一長愧疚消了,不嫌棄嗎?」

這個話說得真實,讓錢玉嫃想起當初相公身世曝光的時候。

假如他不是個紈絝子弟,假如他特有能力特有手腕,府上那些也不敢怠慢到那地步。

當時隻受了幾天罪,對錢玉嫃來說影響不大,但那一出卻對謝士洲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哪怕現在他回到親爹身邊,再也沒人敢像柳姨娘那樣喊著罵,他心裡始終覺得人有旦夕禍福。

哪天你不幸落魄了,親戚朋友裡能有幾個伸援手的?要翻身還得靠自己,沒本事就會像他以前那麼被動,還會像現在的秦家,因為兒孫都沒大出息,秦家這一年敗落很多,聽說還有本來當官的被彈劾,官帽都摘了。

想想看,當初能將自家姑娘嫁到燕王府,秦家即便不是最好,在京裡也不算差,總是有傳承有底蘊在朝中也有人的大家族。

才過去三十年,就因為青黃不接敗落下來。

別家提起來都說成也燕王妃敗也燕王妃。

因為燕王妃的關係,他們家著實風光了一陣,同樣也因為她,讓族中子弟傲慢自大,天分就不是一等一的好,後天又不夠努力,結果就是在老爺子退出朝堂以後家裡連個立得住的人都沒有,本來女兒嫁得好是給秦家錦上添花的,活著活著變了味兒。

當他們將家族榮耀寄托給燕王府,淪落到隻能靠外嫁女幫扶才能維持體麵,秦家就完全陷入被動,成了要過好日子必須得看人臉色的軟骨頭。

謝士洲要是扶不起來,他靠爹還能舒坦些年,燕王就算嫌他也不會把親兒子從王府裡踹了。

可是人吶,生老病死,當爹的遲早要走,他走了你啃誰去?

當然燕王府是世襲的,有爵位在身朝廷年年都會送溫暖來,又說回去,你要是一點本事也沒有,能守得住這麼大個王府嗎?

人活著不是你不惹事事就不惹你,像燕王府如今太風光,要是以後沒人罩了,你立不住,多的是人反過來踩你。風光的時候你很難看出誰是你真正的朋友,大家笑眯眯說話的時候沒準就有人在心裡打什麼爛主意。

兩年前鬧那一場讓謝士洲產生了巨大的不安全感,直至今天都沒退去。

就目前看來,這份不安全感帶來的好處更多。

蓉城那邊估計沒幾個人想到謝士洲能變成這樣。

坐在馬車裡的時候錢玉嫃就在想這啊那,等車停了,有奴才來將車廂門打開,放上腳踏,萬嬤嬤先下去,站穩之後扶著錢玉嫃下去。

剛下去還有些冷,她攏了攏披風才才往裡走。

才進門就有管事的送手爐來:「世子爺才回來一會兒,您也回府來了。」

錢玉嫃停下來:「你說世子爺回來了?」

「是啊,回來也才兩刻鍾。」

「我算著還沒到他休息的日子。」

「奴才問了,世子爺說他有事告了假的。」

既然人在府裡,逮著個管事問那麼多還不如回院裡找到本人去。錢玉嫃擺手讓管事忙去,領著萬嬤嬤往回走,剛進院裡就聽見謝士洲說話的聲音。

她在外邊站了一會兒,聽某人跟還沒滿歲的胖閨女瞎嘀咕。

「我心裡熱騰騰的趕回來給你娘過生,結果呢?回來冷鍋冷灶的。」

「你娘進宮去小半天了怎麼還不回來?」

「這女人、我就是太寵她了!」

錢玉嫃才不過感動了片刻,就眯起了眼。他推開虛掩著的房門進去,光線一晃房裡立刻覺察到了,白梅靠門邊近,她最先有反應,謝士洲慢一步抱著明姝站起來:「回來了?在宮裡順不順利?沒人刁難你吧?」

「在宮裡沒人刁難我,家裡卻有個說閒話的。」

謝士洲還沒反應過來,問她誰啊,說今兒個就要收拾人。

錢玉嫃感覺身上暖和起來,順手脫了披風給萬嬤嬤拿著,她伸手接過女兒明姝摟著親她一口,才睨了某人一眼:「你說府上還有誰敢編排我呢?剛才說出來的話,某人就忘記了?」

……

「那是想你了嘛,我隨便說說的。」

謝士洲緊急轉移話題,說回過生上頭,上京城之後因為親朋好友少了,去年生辰她隻收了禮沒怎麼過,今年來自蓉城老家的禮物也是早些天就到了,除此之外估計就是宗寶會過來,相公也從軍營告假回來,倒是可以辦兩道好菜熱鬧一下。

錢玉嫃無所謂形式和排場,他能在家就很高興。

謝士洲這麼一打岔,她沒再揪著剛才聽到那兩句不放,而是到炕上坐下,問他討起生辰禮來。

過生日當然要收禮物,謝士洲讓她等會兒,自己從暖閣出去上隔壁一間屋提了個鳥籠子進來,為了給媳婦兒驚喜,鳥籠還是遮著的。但其實遮不遮都沒區別,他找人仔細□□了兩個月的鳥,還沒進門就咋呼起來,說:「太冷了,冷死我了!」

這鳥相對還是不那麼怕冷的,在京裡邊過冬不進暖房它還是遭不住。

剛才鳥大爺還舒舒服服烤著火,突然被提出門不咋呼才怪。

謝士洲今兒個才驗收過,看著滿意才提回來的,本來想讓它從頭到腳將嫃嫃誇個遍,能把嫃嫃逗樂就沒白費心思。

誰想鳥大爺不光學會了拍馬屁,還撿了寫亂七八糟的話。

冬天冷嘛,冷死我了是大家夥兒說得最多的一句,還有比如「這鬼天氣」……

謝士洲出去提鳥籠子那會兒還得意呢,回來黑這個臉,恨不得扒了鳥毛直接給它扔下鍋。

一個沒憋住,他罵了聲蠢貨。

這句鳥剛學話的時候也挺多了,一張嘴就學起來——「笨死你吧!你這蠢貨!」

說好的給她送禮,結果變成人鳥大戰,謝士洲揭開籠布打算好好罵罵這扁毛畜生,誰知道一揭開,鳥大爺改口了。

「給世子妃請安!」

「世子妃吉祥!」

然而這話它是對著謝士洲喊的,萬嬤嬤老江湖了,還忍得住,房裡的小丫鬟已經低下頭笑起來,錢玉嫃差點笑出眼淚,明姝對她爹好些,可能因為人太小啥也不懂,她隻是一臉好奇看著聲音傳來那方。

看看那邊的鳥,再看看笑得直不起月要的娘親。

平常總部開口,一開口就咿咿呀呀的小姑娘竟然清清楚楚喊了聲娘。

謝士洲扔下他請人養出來的鳥大爺,湊到女兒跟前來,捏她肥臉蛋,讓她喊聲爹爹。

明姝將臉埋她娘懷裡,想藏起來,卻根本擺脫不了她爹伸來的爪爪。

看小姑娘讓她爹逗得眼淚汪汪的,錢玉嫃才在他手上拍了下,她軟聲細語的將女兒哄好了,才對自家男人說:「你每次回來才待一日,一出去就將近十天,她哪怕開始記事了也還是記不住你。今兒個進宮去太後娘娘還問我來著,問你哪天從軍營回來,過年總要多歇幾日。」

「我二十左右回來,能在府上清清靜靜陪你大半個月。」

「我才不信你說的,咱們這身份過年哪有清靜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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