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山河無恙,葉落歸原(1 / 2)
「是毒氣彈泄漏!」
周如葉聽到了關鍵詞。
她依稀能看見前往三號作業場的救援人員頭戴防護麵罩,而無關人員則被迅速驅散到上風口。
羅緒和董晉無法深入一線,畢竟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不過劉誌與另一名文職人員仍然領著他們等候在三號作業場邊緣,盡可能拍攝第一手資料。
除了最前線的救援人員,後勤工作也需要同步準備。邱綿雨帶著口罩身背醫藥箱,與同事一齊列隊從大樓內跑出。
她一眼就看見周如葉站在雨中的背影,滂沱雨水淋得她全身透濕,甚至讓人擔心雨滴的重量會墜垮她單薄的身影。
她站在那兒許久,恍若雕塑,一動不動。
邱綿雨跑在隊伍最末,經過周如葉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停住:「無關人員別站這礙事!」
她說完就後悔了,畢竟這話她自己都覺得刺耳,可周如葉轉眼看向她,蒼白的臉毫無波瀾:「好的,注意安全。」
她輕柔地說完,撩起貼在臉頰的長發,別於耳後,側身準備離開。
邱綿雨下意識抓住她,又不自在地縮回手。「這…這還用你說……」
她逃似的追趕已經跑遠的同事們,跟上隊伍後,又忍不住回頭望去,那抹纖細的身影已經湮在山林雜枝中。
「綿綿,你還好吧?」一名同事看她雙目怔忡,推了推她。
邱綿雨搖頭。
為什麼剛才直視著周如葉的眼時,竟然會無比悲傷?明明她沒什麼表情啊?沒有怒氣、沒有哀戚、連生機也沒有。
邱綿雨不能確定周如葉臉上淌著的是雨還是淚,但她卻始終忘不了那輕飄飄的一記眼神。
就好像這寒徹入骨的雨水一樣,澆滅了貪嗔癡、怨憎會,明鏡菩提,煙雲過眼,怎麼想也不該是個二十來歲小姑娘的眼。
「真是怪人……」
邱綿雨嘟囔著,昂起頭不再亂想。
周如葉順著山坡一步步往上走,她沒有選擇站在原地等待結果,倒不是逃避,也不是被邱綿雨刺激,隻是自覺礙事。
一個局外人罷了,既然幫不上忙,至少不添亂。
警鍾聲已停,不過周如葉還是生理性的耳鳴,耳膜鼓噪,連著心跳,撲通撲通地叩擊腦內神經。
她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害怕,當初接連噩夢,潛意識不斷告誡她季司原會遭遇危險,那時候的她確實痛不欲生,瀕臨崩潰。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她反而釋然了,原來自己比想象中,還要信任季司原。
何況最壞的打算,昏迷、全身潰爛或是死亡,她都會陪他。他其實有很多牽掛,家人、好友、戰友、以及他的酒吧、甚至伏特加……
所以即使是最壞的打算,她也有許多可以替他做的事。
他真的給了她生的信念。
好好活著對抑鬱症患者而言總是很艱難,但他們其實比常人更渴盼那根救命稻草。
假如飄蓬能有皈依,他們將是最忠誠的信徒。
……
隔著15米厚的超強度密閉防爆牆,牆外的準備工作高效迅速。
都是操練過上百遍的,連山下的救護車和公安消防人員都隨時待命,上百人的心被高高懸起,全部目光聚焦在牆後的炮彈坑內。
沒有動靜,沒有下一步求援信號,救護人員屏住呼吸,期盼好消息的降臨。
無論牆外怎樣揣測,牆內的生死隻在一瞬。
季司原和另一名防化兵同步進行挖掘工作,他這一邊先行運出了最後一枚毒彈。
在最終排查過後,季司原拉緊繩子沿陡坡緩步回到地麵。
正往洗消池走時,他絕佳的聽力極快捕捉到毒氣彈冒煙的細微響動——
在他的左前方,那名防化兵正小心翼翼捧出一枚彈體嚴重鏽蝕的毒氣彈。
季司原立刻做出反應,撈起最近的一件浸水的工作服,一個箭步沖過去,左膝彎曲,重重磕於地麵。
毒彈坑內的防化兵也已默契領會,竭盡所能將毒氣彈舉高。
季司原俯身包起毒氣彈,直接跑向消防池。
其他幾名隊友全都訓練有素,見他動作後就立刻撲倒,按下警鈴。
站在消防池旁的一名日本專家,還來不及反應,已被季司原護住,臥倒在地。
一秒、兩秒、三秒……
死神的引信被熄滅,毒氣在池中溶解,季司原確認安全後,拍了拍身下人的肩,起身將他拉起。
日本專家做足禮數,一起身就是九十度鞠躬。
季司原不在意地擺擺手,直到毒彈坑內確認不再有一枚日本遺留化學武器後,才與戰友互相碰拳,通過洗消區,回到牆外的世界。
……
見所有人平安從三號作業場內走出,等候在外的救援人員抑製不住激動,拚命大喊:「危險解除了!危險解除了——」
最艱難的等候已然結束,大家開始翹首以盼英雄們脫下防護服露出真容。
羅緒扛著攝像機對準出口處,即便內心激動,但雙手依然穩健。
所有的等待,在這一刻都是值得的。
他緊盯鏡頭,突然發現罩在鏡頭前的塑料袋上不再有礙眼的雨滴。
「咦?」羅緒胳膊肘碰了碰董晉,「怎麼回事?雨停了嗎?」
董晉也後知後覺,仰頭望向頭頂。
原本烏雲壓城,此時已被陽光驅逐,雨水收勢,隻有偶爾幾滴淅瀝水珠。如今的天空,蔚藍如洗,乾淨沒有雜色。
「怕是要出彩虹嘍!」
董晉笑眯眯地欣賞美景,眩目陽光刺激了淚腺,他條件反射閉上眼,再睜眼周圍人已是一片歡呼喝彩。
「季司原——」
走在最前麵的防化兵,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扭頭沖身後喊季司原的名字。
軍人嗓門本就嘹亮,他這樣聲嘶力竭地用力一吼,那架勢,跟生離死別依依不舍的愛人有得一拚。
他豎起大拇指晃了晃,還嫌不夠,又換成飛口勿,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對季司原表白一番。
董晉聽到季司原的名字,笑著搖搖頭,看來這個男人又創下奇跡了。
他這才意識到,周如葉並不在圍觀的人群之中,她去哪了?
可惜工作不允許董晉再去關心她的去向,那名打頭陣的防化兵已經走了出來,他連忙傾身與之握手,開始詢問剛才在防爆牆內發生的驚心瞬間。
雖然沒有產生大規模爆炸,但醫護人員還需謹慎地詢問每名軍人的身體狀況。
吸入少量毒氣也可能造成身體功能的衰竭,第一時間挖掘出鏽蝕毒氣彈的防化兵,暫時來不及與戰友們共同慶功,而是跟隨醫護人員進行全麵檢查。
邱綿雨坐在電腦前,登記著幾名防化兵的體檢數據,直到所有人都確認沒有問題,這場「戰鬥」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大獲全勝。
她隔著窗望去,季司原從體檢室離開後就陸續有人上前搭話,都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
他一個人立在榆樹下,抱著臂環視人群,劍眉緊鎖,顯然是沒找到心裡惦著的那個人。
邱綿雨摘下口罩走出辦公室,也縮在榆樹蔭下,指指他的左膝:「你不冰敷一下嗎?淤青還挺嚴重的。」
季司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不礙事。」
邱綿雨揚起頭,目光近乎貪婪地在他臉龐上流轉。
剛闖過生死劫,他的精力明顯透支。眼皮憊懶地低垂,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薄唇微抿,倦得一句廢話也不願多說。
但如此神態反而透出一股慵懶的美感,真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厭。
哎——
邱綿雨心裡還是不可抑地酸澀,她見季司原抬腿要走,急忙叫住他:「等等!」
她指了指身後周如葉離開的方向。
「你要找的人,應該是往山上去了。」
***
雨過天青,周如葉坐在升旗台的大理石台階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透濕的長發,已被暖洋洋的日光烘得半乾。
她聽到了,山下人們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