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和x許臨越(1 / 2)
2005年初春,越城蕭寒未盡。
許臨越給母親蘇芩發完消息後,拽起書包離開教室。
快到校門口,才收到蘇芩的回復,言簡意賅的一個「哦」。
沒有長篇累牘的說教,倒不像蘇芩的作風了。
許臨越皺了皺眉,盯著屏幕看得出神,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動靜。
林暉貼近,胳膊一把勾住他的肩,壞笑道:「在跟哪個大美女聊天?」
許臨越掐滅屏幕,躲開他的手,「我媽。」
林暉「喔謔」了聲,轉而問:「又騙你媽說留在學校晚自習呢。要我說啊,這事遲早兜不住的,你不如早點跟她交代了。玩樂隊而已,又不是在乾殺人放火的勾當。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阿姨的思想也不至於這麼古板吧。」
許臨越沒搭腔,從兜裡掏出隨聲聽。
見話題拐進死胡同,林暉悻悻地扌莫了扌莫鼻子,小聲嘀咕了句:「阿布他們班主任又拖堂了吧,這都幾點了還不出來。」
說著,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忽然瞥見不遠處的人,吹了聲口哨,神秘兮兮地壓低音量:「快看你左邊那個,長得比咱班花都漂亮。」
林暉一向大膽,眼神直勾勾地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片刻反應過來,「聽陳誌遠說,這美女高中就沒讀了,組了個樂隊,哦對陳誌遠也在那樂隊,記得沒錯的話好像叫cb。」笑得吊兒郎當,「還cb,怎麼不叫2b。」
播放器還沒摁下,林暉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耳朵裡。
鬼使神差般的,許臨越抬起頭,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暉口中的女生也恰好在這時轉過頭來。
幾秒種的對視,給了許臨越足夠的時間看清她的模樣。
巴掌大小的臉,化著不濃不淡的妝,眉眼卻依舊清澈。
林暉沒察覺到他的走神,兀自咧嘴笑起來:「臨仔,咱找個時間,跟人約著切磋一下。沒準以後就是對手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說完,才注意到許臨越已經甩開了自己大半距離。
「臨仔,你急什麼?阿布他們都沒到呢?」
聲音沒有收,陸清和下意識抬頭看去,少年高瘦筆挺的身形像被人削去了半截的青竹,輪廓銳利。
不多時,司蘭走到校門口,看見她杵在原地發愣,便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片烏烏泱泱的腦袋,「在看什麼呢?」
陸清和轉過頭,雙手插進兜裡,散漫地說:「沒看什麼。趕緊走吧,人都在練習室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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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是林暉在高一時組建的,成員都是一中的學生。
機緣巧合下,林暉得知許臨越會貝斯,便二話不說向對方投去橄欖枝。
林暉本來就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哪成想,看似不近人情的許臨越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練習室在離學校不遠的一棟老舊公寓裡,房主是林暉親舅舅,不住人,專門租給玩音樂的年輕人。
幾人練習了幾遍,阿布突然停下點著曲譜說,「這裡的flo像有點問題,我得改改,你們都先休息會。」
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門被重重甩開。
許臨越循聲抬頭,怔住。
蘇芩手指顫抖地掃了一圈,咬牙切齒地說:「你說的學習就是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許臨越,你太讓媽媽失望了!」
許臨越幻想過無數次被蘇芩抓包的場麵,大概是提前給自己打了預防針,這會心裡沒有半點無措,反而有種從膽戰心驚中解脫出來的暢快。
到底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兒子,蘇芩舍不得對他說重話,隻好把矛頭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你們自己爛就算了,憑什麼拉我兒子下水。」
她料定自己懂事的兒子,是受了這些不良少年的蠱惑,才會做出這般上不了台麵的事。
林暉被氣笑,正想沖上去跟人理論。
阿布在一旁及時扯住林暉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別說話。
蘇芩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聲音聽上去緩和些,「臨越,你可是要上清北的人,聽媽媽的話,別再跟他們混在一起了,不會有出息的。」
許臨越看著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蘇芩將這聲笑視作他違抗父母之令的證據,強壓下的火氣蹭蹭地往上竄,餘光瞥見角落處的貝斯,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抄起貝斯,重重往地上一砸。
哐的一聲,貝斯斷裂成兩半。
所有人都愣住了,反擊的話卡在嗓子眼,一時間練習室靜到隻能聽見粗粗的喘氣聲。
許臨越舌尖抵了下前牙,鬆開攥緊的拳頭,撩起眼皮,不期然對上映在窗戶上的另一張臉,視線交纏片刻,對方急匆匆地挪開了眼,走廊裡的腳步聲愈遠。
無言近半分鍾的氛圍,終於被許臨越低而沉的聲線打斷:「你放心,我明天不會再來了。」
蘇芩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輕易應下。
同樣覺得不可置信的還有樂隊其餘幾名成員,林暉在人即將走出練習室後,猛地反應過來,拽住許臨越的手臂,漲得臉紅脖子粗,顯然氣到了極點。
「你他媽什麼意思?」
蘇芩止步回頭,剛想說什麼,就見許臨越轉過身,聲線壓得極低,「別天真了,你真以為像我們這樣隨便玩玩,就能站上舞台嗎?就到這結束吧,這種過家家的遊戲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了。」
他臉上沒什麼情緒,就像在闡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可偏偏就是這種態度,才更讓林暉惱火,目光裡凝著一層寒霜,粗聲粗氣地說:「行啊,你最好別後悔,他媽給老子當一輩子的書呆子孝子去吧。」
氣氛沉到可怕。
許臨越抬眼,視線穿過林暉肩頭,遙遙望見一道纖瘦高挑的身影,過膝襪裹住兩條細長筆直的腿,灰黑色裙擺在風裡招搖。
他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
那天之後,許臨越再也沒有去過練習室,放學回家時經常能在校門口看見林暉說的「美女」。
沒過多久,從陳誌遠口中意外得知了這人的名字。
——清和。
和張揚的打扮半點不符。
不同於那天的落荒而逃,陸清和看向自己的眼睛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許臨越不太喜歡這種眼神,與被獵人盯上的羔羊無異。
一個星期後,這種預感成了真,陸清和出現的地點換成了許臨越家門前的一條巷子。
兩人真正有交流是在半個月後。
那天,陸清和穿著一身紅白相間的棒球服,黑色短裙,鴨舌帽簷壓得很低,懶懶倚在牆角。
隔得遠,許臨越辯不清她嘴上含著的細白長條狀東西,目光緩慢下滑,是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火焰被風吹得七扭八歪,像燃在指尖的一簇星光。
聽見動靜後,陸清和轉過頭。
穿堂風急而猛,耳邊一撂碎發被吹到唇角,她不耐煩地抬手拂開,又用食指頂了頂帽沿,露出一雙黑亮眼睛。
「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樂隊?我們還缺一個貝斯手。」
聲音從耳側散了過來,許臨越稍稍偏頭,看清了她嘴裡含著的棒棒糖。
——不是煙。
他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幾步,身後清亮的女嗓變得急促了些。
「雖然cb現在還沒有名氣,但你相信我,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讓它的名字出現在最大的熒幕上。」音量不算高,但含著一種勢在必得的篤定。
逼得你不得不想去相信她的話。
「許臨越,我跟你說話呢!」陸清和攔住他的路,「答不答應就一句話的事啊,你給點反應行不行?」
許臨越腳步頓了頓,眼皮掀起來,麵色疏冷,「別再來煩我。」
陸清和愣了下,在人繞過自己後才說,「愛來不來,誰稀罕。」
雙手揣進兜裡,腳底劃過粗糙的水泥地麵,狠狠往前一踢。
碎石子滾到腳邊,許臨越止步低頭看了眼,擱在腳底碾了碾,直到身後的動靜消失,他才回頭。
陸清和已經轉身,瘦瘦單單的背影像一縷扌莫不著邊際的風,很快消失在氤氳裡的霧色裡。
他收回視線,忽地輕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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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巷出來,轉個彎就到陸家。
剛進門,蘇芩劈頭蓋臉的落下一句,「那女生是誰?你跟我說,你是不是早戀了?」
咄咄逼人的架勢,讓許臨越的反應遲緩了幾秒,抬頭看了她一眼,直截了當地回到房間,鎖上門。
幾乎在同一時刻,緊閉的房門被重重敲了幾聲,蘇芩的聲音混在裡麵不太清晰。
「臨越,你快開門,跟媽好好說說,那女生到底和你什麼關係。」
話說到一半,門被打開,許臨越去廚房拿了水杯,「我不認識她。」
蘇芩鬆了一口氣,跟在許臨越身後又交代了幾句:「你沒那心思,保不齊人家不動這歪念頭……那女生看上去像是個混社會的,打扮得流裡流氣的,你以後見到她避開走,省得惹上一身腥。」
許臨越手指無意識地捏了捏杯壁,隨即偏頭看了眼窗外,抽出新芽的枝條橫在窗柩上。
蘇岑正喋喋不休地說著,感知他的心不在焉,「你到底有沒有聽媽媽在說話,還是說你的魂已經被人勾走了?」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口氣太沖,蘇芩語調緩和下來,「媽不是不讓你和別人來往,但要看是哪類人。這也是為了你好,你快高三了,正是關鍵時期,不要讓爸爸媽媽失望。」
許臨越回房後不久,蘇芩端了碗雞湯進來。
「媽給你熬了一下午的雞湯,先給你放在桌上晾會,你記得喝啊。」
許臨越往旁邊側了側,避開蘇芩將落在自己身上的手。
蘇芩稍頓,乾巴巴地笑了聲,離開房間。
窗台上擺著幾盆花草,平日裡沒人澆灌施肥,已是一副頹敗光景。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許臨越拿起碗,將雞湯全部倒進盆中。
傍晚的天空濃稠得像混進各種色彩的顏料,蕭寒的風往臉上撲來。
冷淡的暮色裡,許臨越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小巷,腦袋裡忽然浮現出陸清和的模樣。
她黑亮的眼睛,纖瘦窈窕的背影,在風裡搖曳的裙擺……
思緒發散間,又想起了蘇芩含著怒火摔斷貝斯的一幕。
明明早就習慣了,可不知怎的,心裡突地升起一種想要負隅頑抗的念頭。
許臨越沉沉吐出一口氣,拿上手機,點開陳誌遠的頭像:【把陸清和的手機號給我。】
這會陳誌遠正和樂隊那幾人在一起,收到這條消息後,手機差點砸到自己臉上,「臥槽!什麼情況?」
司蘭一個紙團扔過去:「又特麼抽在什麼風?」
「許臨越找我要陸姐的手機號!」陳誌遠解釋一句:「就那偷偷玩樂隊,前幾天被自家老媽當場抓包的大學霸。」
喬柏遙皺了皺眉。
陳誌遠的話讓陸清和怔了老半會,心裡突地冒出一個不太現實的猜測,連跑帶走地搶過他的手機,眼尾一垂,看到屏幕上的那行字後,把手機還了回去。
不待陳誌遠接過,陸清和猛地收回手,手機緊緊攢在掌中,不耐煩地說:「算了,磨磨嘰嘰的,我自己和他說。」
她順著屏幕顯示的這串號碼撥出。
走到後巷,電話才接通。
「找我乾什麼?」聲音懶懶散散的,卻帶著若隱若現的得意。
這聲後持續了近十秒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