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為什麼逃(2 / 2)
她的養父是沈家的老大,下麵有兩個弟弟。
那些個堂姐堂妹堂兄堂弟的,一直覺得她是個外人,打小兒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看。
好在沈父沈母偏愛她,沒讓她受什麼委屈,可越是這樣,那些人越不放心,總怕沈安然掌了沈家的權。
之前她念大學,繼而留在沈市任教,那幫人心想她是不會回來了,偶爾逢年過節,還互相打電話寒喧兩句。
這回她突然回來,那些人的心又提起來了。
外麵的風雖暖,卻很大。
從裡麵出來,被太陽刺得她眯起眼。
藍天白雲,看起來比沈市沉靜悠遠許多。
她仰著頭,看那白白的雲,想起喬孤詣身上那件白大褂。
「喬孤詣,你過得好嗎?」
她喃喃自語。
又一陣喧囂聲響起,伴著這聲音,有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當然過得不好。」
沈安然頓了頓。
以為聽錯了。
她放下遮在額上的手,慢慢轉過頭。
那張她日思夜想的臉近在咫尺。
「喬孤詣?怎麼是你?」
喬孤詣一身賽馬的裝束,「那你希望是誰?」
帳篷裡的人忽然湧了出來。
姐妹幾個驚奇地指著喬孤詣問沈安然,「安然,你也認識他啊。」
沈安然這才緩過神來,原來她們剛才討論的人,就是喬孤詣。
喬孤詣沖她們點點頭,攬過沈安然的肩,大方地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沈安然的未婚夫,喬孤詣。」
沈安然臉色緋紅,想掙脫,卻被他製得緊緊的。
……
「為什麼逃跑?」
草原的夜格外靜謐,喬孤詣和沈安然並排躺在草場上,低聲問她。
沈安然盯著閃耀的星星,喃喃,「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小時候,最後促使沈安然從人販子手裡逃出來,是因為一件事。
那個午後,她蜷在那裡睡著,房門被推開,「爸爸」走了進來,抱著一個西瓜放在床頭,把沈安然喚醒。
老男人眼裡沒有作為父親的慈愛,隻有無盡的欲望。
沈安然在掙紮的過程中,將西瓜碰到地上,瓜裂了,裡麵流出血一樣的汁液。
就在男人要得逞的時候,二強闖了進來,拿石頭砸了男人的腦袋,男人倒下了,頭上的血跟西瓜汁混到一起,永遠刻在了沈安然的心裡。
沈安然隨後奪門而逃,正巧遇到在街上尋找妹妹的喬孤詣。
喬孤詣帶她報警,然後喬家將沈安然接回家裡。
「那個張梁跟你說,是你占了他的名額被沈家收養,你就信了?」喬孤詣撫著沈安然的長發問。
「是,信了,所以才遷就他。本來當年就是他救了我,後來我又占了他來沈家的名額,而他過得不好,所以我心裡肯定過意不去。」
「他是騙你的。那時候我阻止爸媽收養你後,我媽拗不過我,偷偷哭了好幾次,因為實在太喜歡你,舍不得把你送給別人,我媽就聯係了沈家。」
這段往事,從未有人提及過。
沈安然愕然,「也就是說,沈家從最開始就是沖著我來的,根本不存在什麼原本看中了二強,卻被我搶了名額的事?」
「當然。」喬孤詣將沈安然的頭緊緊貼在自己的月匈膛處,「他不過是騙取你的同情心,繼而想逼迫你和他交往。還有,那個老頭子也是跟他串通好的,故意來嚇你,好讓二強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在你麵前,讓你信任他。」
老頭子……
直到現在,在最愛的人的懷抱裡,沈安然還是忍不住發抖。
「在監獄裡十幾年,沒讓他悔過,反而變本加厲。」
喬孤詣嘆了一聲,「遲苗苗的事他也有參與,這次量刑會更重,他怕是活不到出來了。」
提到遲苗苗,沈安然的眼淚再也憋不住了。
「喬孤詣,這是我心裡最過不去的地方。要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出事……」
老頭子出來後,找到了鬱鬱不得誌的二強。
二強此前因為總是對養父母拳打腳踢索要錢財,與弟弟張楊的關係十分緊張。
一次偶然的機會,二強看到張楊與沈安然的合照,認出了沈安然。
於是在老頭子出來後,兩人決定找沈安然下手,以往事作為要挾,弄到一筆錢。
結果在製造偶遇機會的時候,二強遇到了黃芮。
那時二強在一家網貸公司做小職員,黃芮又急需錢來打扮自己,於是在二強那裡借了裸貸。
黃芮遲遲還不上錢,二強以裸照相逼,黃芮靈機一動,知道遲苗苗急用錢,便將遲苗苗介紹給了二強。
同時黃芮處處擠兌遲苗苗,讓遲苗苗不得不放棄同學的捐助,走投無路之下,隻能同樣借了裸貸。
這段時間,二強手頭緊,逼遲苗苗逼得厲害。
那天白天簡寧因為遲苗苗跟黃芮發生了沖突,黃芮憋了一子氣,又洞悉奚朗的確對遲苗苗有意思。
於是在簡寧離開宿舍後,黃芮譏諷了遲苗苗一頓,並且拿裸貸的事情羞辱她,話裡話外要將遲苗苗的事說出去。
遲苗苗一時想不開,直接跳了樓。
而張楊之前幾次受傷,甚至是摘除了脾,都是因為發現哥哥二強來沈大轉悠,找女同學下手因而兩人發生沖突導致的。
所以,沈安然一直覺得,是自己間接害死了遲苗苗。
「安然,你不能把這件事的罪責攬到自己的身上。回去吧,係裡解除了你的停職處分,奚朗他們都等著你回去呢。」
沈安然搖搖頭。
這個決心,她早就下了。
她不會回到沈市去了。
她沒辦法麵對班級裡那些純真的臉,也沒辦法麵對四處而起的,關於她身世的流言。
說到底,她還是膽怯的。
「有機會,我會回去看望奚朗他們,但沈市,我永遠不想回去了。」
喬孤詣拍了拍她。
「好。」
沈安然的心窩子被剜了似的疼。
她和他,又將經歷長久的分別。
他屬於沈市,而她永遠回不去,回不去那個地方,也回不去他的身邊,他的心裡了。
……
沈安然起床時,天色已經大亮。
沈母看著睡眼惺忪的她,指了指餐桌,「快吃吧。」
碗裡的荷包蛋光滑圓潤,沈安然張大了嘴,「媽,這……」
「孤詣做的,說你最愛吃這一口。」沈母笑得高深莫測。
沈安然的臉一下子紅了。
「媽,我爸呢。」客廳裡空盪盪的,沒見父親和喬孤詣的身影。
「說是帶孤詣去見幾個朋友,認識一下。」
沈安然咬了半顆蛋黃,差點噎到,「帶他見什麼朋友,他又不在這裡發展,人家馬上要回去的。」
沈母笑笑,「大男人不能總是窩在家裡陪你吧,出去轉轉,就當散心了。」
沈安然心裡酸溜溜的。
要說自己這老爸也太沒眼力見了。
本來喬孤詣就呆不了幾天,這老頭還硬拉著往外跑。
腹誹著,她慢吞吞吃了兩個荷包蛋,喝了一小碗粥。
剛放下碗筷不久,沈父就打來電話,要沈安然帶著沈母到人民醫院急診去。
沈安然嚇得魂都快沒了。
不會這麼巧吧,一遇到喬孤詣,自己身邊人就要進醫院?
還像在沈市遇到喬孤詣那天一樣,她慌慌張張跑到醫院。
急診室那裡人進人出,沈安然把沈母安頓在門外,自己沖了進去。
「醫生,有沒有剛送進來的病人,男性,五十多歲……」
埋頭寫病例的男醫生緩緩抬起頭,「沈安然,你就這麼急,都等不及我回家,一定要來我工作的地方湊湊熱鬧嗎?」
男人熟悉的眉眼映進她眼底,嘴角帶著玩味的笑。
她張口結舌後退兩步,看到他診服的月匈前掛著的金色月匈牌。
喬孤詣,教授。
「你,你怎麼在這裡,你,你怎麼又穿成這樣?」
時光仿佛退回到幾個月前。
唯一不同的,那裡是沈市,這裡是內蒙。
「沒辦法,我爸媽不待見我,說如果沒辦法把你找回去,我也不用回沈市了,後來我跟你爸媽商量了一下,既然你們家早就解決了溫飽,我就留在內蒙,做個倒插門的女婿好了。」
沈安然緊緊捂住自己的雙唇。
曾經,她認為世界無數次地拋棄了自己。
原來,那些拋棄隻是為了逼迫她找到最好的歸宿。
她愛這個世界,愛她所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
更愛的是,任何有喬孤詣在的地方。
無論都市鄉村,草原沼澤。
隻要有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