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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顧老夫人說完,卻並沒有從蘭妱的臉上得到預期的神情,哪怕是凝神考慮的神情都沒有。
蘭妱還是那麼一副帶了些嘲諷,似笑非笑的模樣,美則美矣,看著卻讓別人心裡又滲又臊得慌。
顧老夫人覺得明明自己說得都是正理,可在蘭妱那清冽微諷的淺笑下,竟然也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蘭妱輕嘆一聲,笑吟吟道:「果然自古人人都雲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間無。
老夫人這一番為我,為我皇兒考慮的心我心領了,隻是當年我在雪中風刀霜劍的日子都已經過來了,現如今繁花似錦,對外物也早已看透,又何須再來些富貴花妝點門麵呢?
至於我的皇兒,他又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他不僅是我的皇兒,同樣也是太子殿下的皇兒。
自來虎毒都不食子,平常的百姓都會愛惜自己的子女,更何況我的夫君太子殿下?
我的皇兒,除了我會愛惜他,太子殿下自然也會替他考慮周到,所以也就不牢老夫人替他考慮了。」
她還想說「尋常的畜生都會愛惜自己的子女」,但想到要跟鄭愈類比,還是算了。
蘭妱這麼一番連嘲帶打的話說出來,顧老夫人隻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被撕了下來,火辣辣地疼。
她活了幾十年都還不曾被人這般打臉過,打她臉的還是自己的嫡親孫女。
她又羞又惱,嘴唇顫抖著,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如何回應。
因為對麵那個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尋常的孝道沒用,無感情牌可打,說大道理談利益她能用更大的道理把你臉皮撕下來往地上踩,可偏偏你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老夫人以前聽說蘭妱在景明宮踩甘皇後的臉,在北郊行宮把蘭貴妃打得措手不及,她心底還暗樂,覺得到底是自己的孫女,手段了得,待若他日真認回她,有顧家相助,必能問主後位,保顧家幾十年的富貴榮華。
那皇長子,將來很可能就是嫡皇長子,可就是出自她的肚子。
可當蘭妱這些手段用到她的身上之時,她卻是再也樂不起來了。
也終於感覺到了當初甘皇後和蘭貴妃憋屈鬱憤的滋味,明知道對方就是個帶刀子的棒槌,可偏偏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憋得顫抖的目光觸到一旁垂著腦袋站著侍立的二兒媳,又是一陣生恨,都是這個眼皮子淺的惹出來的禍事。
顧二夫人察覺到婆母的目光,忍不住就咳了兩聲,她知道,這個……女兒的事情不解決,她後麵的日子是不會安生的了,而且此事已經鬧了出來,她了解她的夫君,他一直都想要一個女兒,可他們明明有一個女兒,她卻一直瞞著他,她處理不好,怕是她夫君都會跟她離了心……還有婆母說的,若是這個女兒不能認回來,她夫君就可能就要被獲罪流放……
想到這些,顧二夫人隻覺得一陣的心慌。
她低聲道:「母親,能否容我跟蘭……娘娘談上一會兒?」
顧老夫人掃了她一眼,她一看到她病歪歪的樣子就來氣,但她現在也沒辦法對著蘭妱,她甚至對繼續跟蘭妱對話而有一種隱隱的恐懼,因為那丫頭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含蓄,你不知道她下一刻鍾又會爆出什麼話來讓你臉麵全無。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再裝出對蘭妱的憐愛來,嘆道:「娘娘,不管怎麼說,讓娘娘流落在外都是我顧家之錯,娘娘心有怨懟也是應該的。
老身今日前來隻是表達我們作為長輩的歉意和想要認回娘娘的懇切心情,絕無他意。
此事也不是一時之事,娘娘可以回去先好好想想,將來我們再作商議即可。」
「娘娘也請放心,娘娘的出身,也是斷斷沒有問題的,我們來見娘娘之前,就已經特意修改了你父親和你母親的婚書,你父親早在承熙二年回京之前就已經跟你母親成親,隻因著那時家中不知情,給他又定了門親事,這才隱瞞了此事,又因著之前在江州婚禮簡陋,所以才在京中補辦了婚禮的。
當年娘娘您在江州被黑心的下人抱走了,還是老身上次在北郊行宮見到娘娘,心中詫異,特地派人去江州調查,抓了當年抱走娘娘的刁奴,才確認的娘娘身份。」
說完也不願再對著蘭妱那雙像是要看透人心的眼睛,更怕她又冷不丁冒出什麼讓人臉麵能裂成碎片的話來,轉頭就對剛剛聽了她這話震驚得無以復加的兒媳顧二夫人道,「孟氏,娘娘這麼些年受了這麼多罪,吃了這麼多苦,皆是你一念之差之下鑄下的大錯,你且就跟娘娘好好談談吧,看看能否解了彼此的心結。」
說完就站起了身,也沒再跟蘭妱和顧二夫人打招呼,徑自拄著拐杖,蹣跚著,貌似滿身滄桑的出去了。
顧老夫人離開,顧二夫人一時之間卻是還尚未能從剛剛婆母那番話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她恐懼了那麼多年的事,插在自己心上的釘子,隻要一想起來就心慌頭痛,生怕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的事,就被婆母輕飄飄的說出來,像是完全算不得什麼事。
那她這麼多年的恐懼,對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的恐懼,對事情隻要爆出來,自己就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丈夫也會跟自己離心,夫家也不知會怎麼處理自己的恐懼,豈不像是一個大笑話?
顧二夫人失魂落魄中,就那樣癱坐到椅子上,一行清淚滾下來,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她沒回神,蘭妱也沒打斷她的失神,隻耐心極好地冷眼打量著她。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顧二夫人終於回過了神,她抬頭對蘭妱道:「娘娘,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之過,對不起娘娘的是我,娘娘要怪就怪我,但你父親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若是他知道你的存在,定會不顧一切的把你接回去。」
她說到這裡眼淚忍不住又湧了下來。
是的,她知道她丈夫的性格,若是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定不會管外麵的人怎麼看他,不管別人的反對,不顧一切的把她接回去,就像當年他可以不管家中的反對,執拗的定要娶了自己一般。
但這卻也正正是令她更為恐懼的原因,他若是把蘭妱接了回來,她婚前失貞誕女這事就會鬧得天下皆知,她還有什麼臉見人,還要什麼臉麵繼續做這顧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