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活中的第二個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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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垂的沉重的天鵝絨幕布下,帶著暗花的大紅地毯無限延伸。觀眾散場離去,隻有我像個固執而悲傷的敲鍾人,坐在寂靜空曠的時光禮堂裡,一遍一遍聽著歲月的鍾聲孤獨回響,贈予我一場偉大的葬禮。張季北,是不是與你有關的所有劇目,我都入戲太深了呢?

01

星期五上午沒課,但是,整個宿舍隻有我一個人還賴在床上,其他人一大早起床也不知道乾什麼去了。

臨近九點的時候,楊冉突然重回宿舍,奔到我床邊,大喊道:「小南,最新消息,你要不要聽?」

「別鬧,我困。」我迷迷糊糊地拍打著楊冉的手,拒絕道。

「是關於張季北的喲。」楊冉神秘地說道。

我立馬坐了起來,瞌睡一下子醒了一大半。

楊冉看到我這副激動的樣子,立刻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遞到我麵前。

亮起的屏幕上,張季北戴著耳麥,麵前架著一隻電容麥克風,劍眉入鬢,薄唇輕啟。

這是……在直播?

我看了看圖片下的水印,顯示的是某頻道。

「哪裡找的圖片?」我問楊冉,然後趁機用微信把圖片轉發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楊冉枕在我的床沿,笑道:「就知道你感興趣!剛才和外係的朋友一起吃早餐,她們都在聊昨晚的視頻直播,我一看圖,呀,這不就是你家的張季北嗎?於是馬上要了過來!」

「太棒了!非常有用的消息!」我感激地拍了拍楊冉的肩膀。

楊冉一挑眉,指著我:「不客氣,記得請我吃飯就好。」

從楊冉那裡得到了張季北視頻直播的地址之後,我順勢找到了張季北的微博。

張季北的直播頻道上人超級多,平時他不直播的時候,也有些人會在裡麵唱歌。我關掉左下角的麥克風和揚聲器,將號隱藏在觀眾隊列中,開始了每天都守在頻道上等待張季北直播的日子,把他的每一首歌、每一句話都錄了下來。

我也會每天都關注他的微博,不僅每一條都會評論,甚至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發給他一條「晚安」的私信。

不過,做這些的時候,我從來都不奢望他會回復。

張季北的微博名是「北方飛鳥」。為了迎合他這個微博名,我把自己的微博名改成了「南方遊魚」。反正他也不會在意十幾萬粉絲當中的一個我。

除了看他的直播,關注他的微博,更多的時候,我會去藝術樓一樓的117課外活動教室偷看他們排演話劇。

既然張季北覺得我沒有資格進話劇社,那我旁聽總可以吧?

哼,張季北,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對我刮目相看!

這天,到藝術樓時,117室的音樂已經放得震天響,走在外麵的走廊上都能感覺到地板在抖動。

話劇社最近一直在排演曹禺的《雷雨》,不出意外,今天應該演到了第三幕。這出劇的第三幕和第四幕高潮迭起,我絕對不能錯過。我取下耳朵裡的耳塞揣進兜裡,輕手輕腳地趴在窗戶外,踮起腳往裡麵瞅。

看架勢,他們已經演了一會兒了。

「我告訴你,我是家敗人亡,一天不如一天。我受人家的氣,受你們的氣。現在倒好,連想受人家的氣也不成了,我跟你們一塊兒餓著肚子等死。你們想想,你們哪一件事對得起我?」

魯貴扮演者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左看右看找不到東西,氣急敗壞地吼道:「侍萍,把那凳子拿過來,我放放大腿!」

我「撲哧」笑出聲。不是我不尊重藝術,實在是這個「魯貴」在吼的時候,一張圓凳就在他腳邊,這台詞配得太逗了。好在裡麵的演員表演很投入,沒發現我的無禮。手邊沒有劇本,我拿出手機聯網,找出《雷雨》的劇本。

我嘴角揚起一抹笑,心裡暗道:不讓我進話劇社,我也有本事給你排出一部連續劇。說我普通話不標準,表現張力不夠,張季北,那是你不像我了解你一樣了解我。

我弓著身子,目光四處掃視,尋找合適的練習地點。教學樓人多肯定不行,回宿舍路途遠,走廊太打眼容易丟臉……我幽怨的目光沿著過道望過去,它的盡頭好像是……廁所!

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跑過去,在進廁所前及時剎住車,然後「砰」地推開那扇掛著裙裝圖標的門,動作一氣嗬成。

一個女生剛好洗完手出來,看到我興奮的模樣,她愣了愣,走出門前還多看了我幾眼,眼神裡明顯帶著疑問。

目送女生走遠,我鬆了一口氣,偷偷觀察每個蹲位。發現沒人,我連忙掩上洗手間的門。

塞萬提斯曾說過,決不要去招惹演員,因為他們是一個得寵的階層,他們是一群給人們以歡樂的活潑人,所以什麼人都對他們垂以青睞,並願為他們提供保護。

此刻的我很認同這句話。

我現在是一個歡樂的活潑人,哪怕沒人青睞。

一扇虛掩的門為我的藝術獻身精神提供了堅不可摧的保護,除此之外,還沒人來招惹我。

我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自導自演,自我分裂,演完一出「南式雷雨」。

02

再次確認四周沒人很安全後,我開始對著洗手池上的鏡子調整心態,很快進入狀態。

我輕咳一聲,叉著月要,對著鏡子指指點點。

「魯貴,我問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了嗎?季北出門穿的皮鞋,擦好了沒有?什麼?這是你擦的!就這麼隨隨便便抹了兩下?小少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小心剝了你的皮!」

說完,我雙手交疊彎著月要道歉:「哎喲餵……老爺啊,您可別告訴小少爺。小的在這周公館吃喝拉撒,幾乎是白天黑夜都在侍候小少爺,難免困了犯糊塗。」

隨即,我轉換身份,滿不在乎地擺手:「行了行了。南夫人呢,一宿都不見人,叫她吩咐下人把西倉倉庫工人的工資結了。」

「夫人去杏花巷找月姨、方太她們打牌去了。我馬上去叫。」我順溜地說完,點頭哈月要。

隨即,我踮起腳快速跳戲到杏花巷,翹起蘭花指,想象自己懷中抱著一隻貴賓犬,帶著貴婦特有的高傲撫扌莫著狗兒,轉身對著牆壁氣勢洶洶地開罵。

「臭丫頭,講臉呢,又學你娘的那點窮骨頭。你看我南姑娘,當年背井離鄉,跑八百裡外來上海追求夢想,女學堂裡當服務生,一月三百塊錢,兩年才回一趟家,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上海,混到上流社會,我容易嗎我?你這叫本分,還念過書呢,簡直是沒出息。說!又去大宅讓我撞見了,是不是想勾引我兒子張季北?告訴你,沒門!」

「對不起,夫人,對不起……」我撲通跪下,痛得齜牙咧嘴也沒敢出聲,揪著自己的裙子,滿是哭腔,「我可忍了好久了,我跟您先說下,我娘含辛茹苦將我養大,一個饅頭都掰成四瓣吃,起早貪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這次,她也是叮囑我來的。您要是不相信,我就把您兒子這兩年做的事都告訴您。」

說完,我立刻跳起來,雙手叉月要,換個方向麵對鏡子,刻意模仿男性的聲音,氣急敗壞地說道:「小翠,閉嘴!我,我做了什麼啦?我張季北行得正坐得端,喝點,賭點,玩點,就這三樣。我快三十的人了,做了什麼還不承認嗎?」

「我做了什麼不承認?」門邊忽然傳來一句低沉醇厚的話。

「你翻臉不認人不記得我了!」我入戲太深,想也不想地大聲回答道。

很快,我就僵住了。

那個聲音,熟悉的腔調,熟悉的語氣,連標點符號都不會錯的一句話……鏡子中出現張季北雕塑般的俊臉,而我此刻披頭散發,滿臉通紅,表情還極為扭曲。

我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僵硬地扭轉脖子,直愣愣地回望過去。

張季北隨意地靠在門邊,白色襯衫解開領口兩粒扣子,鎖骨若隱若現。他沉默地倚在那裡,上下打量我,眼神意味不明。

我保持嘴巴張大的樣子,然後慢慢扯動臉部肌肉,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看了多久了?

我渾身僵硬,如臨末日般抬頭看他。

他沉靜黝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笑意讓我感覺一陣陰冷。

我怎麼會忘記鎖門?他該不會以為我是變態狂吧?

我握緊拳頭,連大氣都不敢出,心裡已經抓狂。

沉默持續了十五秒鍾。

然後,張季北緩緩轉身,扭頭,眼角的餘光從我全身上下掃過,隨即離開。

我暗暗握緊拳頭,認命地挪步出去,跟著他,把頭藏在胳肢窩裡,想努力掩飾這該死的尷尬。

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眼前是一雙白色的球鞋,鞋子洗得雪白,邊緣沾了些許灰塵。偷偷往上瞟,卡其色休閒褲,略顯寬鬆,包裹著修長的雙腿。再往上……我沒臉看。

張季北雙手插在褲兜裡,大約一分鍾後,他轉身,麵無表情地問我:「你真的是以高出本科線的分數考到a大來的?」

「啊?是,是啊。」我感到很奇怪,這話題跳轉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

我抬起頭,張季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抬腳又走。我看著他如翠竹一般挺直的背影,樹葉間漏下來的夕陽落在他潔白的襯衫後領上,他走在距我三米遠的地方。

忽然,張季北停下腳步,側頭說道:「可你的智商根本配不上那樣的分數啊。」

「什麼……」我直直地望著他,他的眼睛深邃而冷靜,盛滿了我看不懂的神色。

「家裡養了條狗吧?」張季北勾唇說道。

他轉身之際,我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目送他步履慵懶平緩地漸漸消失在藝術樓右邊的花壇後。

家裡養了條狗,是說我走狗屎運才考上a大的?

安靜的校道上,我灰頭土臉狼狽得像個被丟棄的小兵,夕陽的紅暈染透了我一張欲哭無淚的臉。

那天回宿舍後,我反省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和張季北,不對,是如今的張季北,戰鬥力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張季北性格的轉變讓我感到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自從那次丟臉事件後,話劇社的負責人居然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話劇社缺人,問我還想不想加入。然後,我莫名其妙地飛快地通過了話劇社的麵試,成為了正式社員。

一切順利得像是一個陰謀。

而所有的跡象均指向幕後黑手,那個心思難測的陰謀家——張季北。

03

進社團的第二天晚上,為了和社員們熟絡,我跟他們聊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不包括因為張季北而來到上海,但包括因為沒參加藝考而與動漫設計無緣。

淩晨一點多,我口渴,起來喝水,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刷新微博動態,「特別關注」一項顯示有最新消息。

解鎖,登錄微博,點進去,是半個小時前張季北的一條微博——「金苑小區b棟301室,我好朋友的美術班招生,隻要報上張季北的名字,學費就可以減半哦。」

美術班招生?學費還可以減半?

我拿著手機反復看了十幾遍,最終忍不住驚呼了起來,一激動,不小心踢到了牆,痛得我直喊「哎喲」。

「小南,你大半夜鬼叫什麼。」夜貓子李優優不滿地嘟囔,「我正看《鬼吹燈》呢,別鬧。」

「別吵……天上有神仙……嚇跑了……」陳婷婷翻身,口齒不清地嘀咕了一句,搖得床咯吱響。

我愣了一會兒,才辨別出她在說夢話。

我揉了揉被撞痛的地方,躲進被子裡,將張季北的微博看了個遍,上一條還是一個月前發的,最新的這條由於發布時間晚,評論不多。

為了避免主人公刪掉微博死無對證,我有心機地截了圖,並且確定了他沒有被盜號,因為定位是在a大。

放下手機,我藏進被子裡,樂得像隻偷到油的小老鼠。

為了能第二天早點去搶占美術班的稀缺名額,一晚上我努力地數綿羊逼迫自己入睡。可是我越數越清醒,滿腔的喜悅不知道該怎麼壓抑下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鬧鍾鬧得歡快,我一骨碌跳起來,匆匆洗漱穿戴完畢,買了早餐便往金苑小區趕去。

周末出行遊玩的學生比較多,我站在a大校門口等了十分鍾都沒能攔到一輛出租車。無奈之下,我決定步行趕過去。

趕路的人也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我忽然想到,每個人都在期待和希望中掙紮,這些人,有的為了夢想,有的為了生活,不管活成了什麼樣子,最後還是要歸於一抔黃土,煙消雲散。

或許生存的唯一理由,隻是因為這世界是我們第一次來,也是最後一次來,所以一切都變得格外珍貴,才讓人想去拚盡全力。

而我,也在為了別人看起來不怎麼樣的夢想,拚盡全力。

我耳朵裡塞著耳塞,腳下生風,在一個分岔路口綠燈變紅時沒注意,埋頭就要闖過去。輪胎刮地的刺耳聲音響起,車子一個急剎停在路邊。

我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路虎。它離我,近得過分。

我差點就被撞了!

陳婷婷說,一個人不可能永遠好運,有時候在千鈞一發之際化險為夷,往往會花光餘生所有的運氣。

先不管這句話靈不靈驗,至少現在,我把餘生一半的運氣賭上了。

我還在飛快地整理思緒,麵前路虎的車窗被搖下,一個眼熟的人探出頭來,他取下鼻梁上擋住大半張臉的茶色眼鏡,朝我招了招手:「受到驚嚇,要賠償精神損失費嗎?」

「顧洺?」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怎麼是你?」

顧洺沖我笑了笑,對我說:「你去哪裡?」

「金苑小區,報個美術班。」我乖乖回答。

「這樣啊,等我一下。」顧洺偏頭看向後座,低聲說著什麼。

然後,我看到三個女生從右邊下了車,皆是笑吟吟的。她們瞅了我一眼,默契地招手去攔出租車了。

顧洺說:「好了。」朝我笑嘻嘻地招手,「我送你去,上車。」

我狐疑地坐上副駕駛位,係好安全帶,不敢相信地問:「你剛剛把那三個女生趕下了車?」

顧洺眨眨眼,笑道:「也不算吧,我說今天有點事,不能載她們去中心廣場玩了,她們爽快地同意了。改天再聚唄。」

「嗯。」我淡淡地應了一聲。車內換了一組擺件,是《海賊王》裡的,每個動漫人物下麵都有個銀色底座。它們不停地轉啊轉,轉得我眼睛有點花,莫名想起他送我的那個q版路飛。

顧洺突然開口:「你和張季北認識?」

「你怎麼知道?」我奇怪地看向他。

「果然認識。」顧洺失笑,「前些天去話劇社找朋友玩,剛好看到人事部有你的簡歷,你的寸照很惹眼,我眼尖,認了出來,隨後又聽到張社長在跟他的社員交代什麼,不時傳來『南瑾、南瑾』的,我就向別人多問了幾句。」

「哦。」我有點失神。這麼說,稀裡糊塗進了話劇社,果然是張季北的功勞?

他已經相信火車上的事情是誤會,並記起畢業典禮上在他麵前說話的那個女孩子了嗎?

想到這裡,我有點開心。

怕被顧洺看出來,我又連忙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以前是一個學校的。我來上海,有一半原因是因為他。」

「這話怎麼說?」顧洺來了興致,表情有著微妙的變化。

我剛準備開口,顧洺的手機響了。

「誰呀?有事,再聊!」

顧洺看也不看便掛斷電話,甚至都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然後看向我,微微一笑,聲音低了下去:「你繼續,我聽著呢。」

我便挑了些那會兒張季北在學校很受歡迎,很優秀,被保送上a大,讓大家都很崇拜他的事跡來講。末了,我輕描淡寫地講述了畢業典禮上我被朋友慫恿乾出的傻事。

聽完,顧洺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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