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篝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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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中的年輕人表情瞬間變化,眼中帶著幾分茫然。

「老師,我為什麼在這?」

屏幕前的中年男人迅速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對年輕人笑道:「我把你從遊戲中調回來了,最近怎麼樣,有沒有被他們識破你的身份?」

「最近很好,」年輕人笑道,「我很喜歡他們,我的隊友也很照顧我,他們的身體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放心就好,」伊法教授道,「是端口設備出現了係統性故障,懷疑是資料片引起的,隻要把資料片通關,他們應該就能順利離開。

「我送你回去。」

「好的老師。」

「好好跟朋友們相處吧,」伊法教授露出溫和的微笑,簡單操作了幾個指令,屏幕中頓時沒了少年的身影。

然後,這個中年男人靜靜地坐在那,許久沒有開口說什麼,直到一旁黑暗中走出了兩個人影,這位教授方才緩緩呼出一口氣,手指有些顫巍巍地端起了眼鏡。

「伊法教授,這麼做會不會有些風險。」

「放心,燼跟他們不同,雖然都是利用了擬腦技術,但燼的擬腦從無到有,是我一手培育的,並非是根據人類大腦數據生成,不會有任何問題。」

「希望如此吧,你去看戰場的資料了嗎?這個星球的土著太慘了,我們為什麼不能談判呢?」

「這場戰爭隻要開始,就再沒有談判的可能,」伊法冰冷冷地說著,「母星那些人想要的是這顆星球,而且是一顆不會引起糾紛,徹底屬於母星的資源星球。」

「這可能嗎?伊法教授?母星拿什麼守住這顆星球?他們連艦隊都沒有。」

伊法保持著沉默,手掌伸向了一旁的儀器,關閉儀器的同時,視頻也陷入了黑暗。

……

何仇滑動著屏幕,看著上麵的文字記錄,緊跟著也嘆了口氣。

關於這場戰爭的資料,幽靈此前在母星網絡上鋪開了。

現在雖然議會出麵開始大麵積刪除,但絕大多數母星人類隻要想看,都能看到相關的內容。

一個奇異的文明。

仿佛是在兩千年前,時空出現了錯位,出現了和地球同一個時空起點、不同發展方向的人類文明,就在那顆紫色星球上,被戰火一步步吞噬,被沙塵深深覆蓋。

「老王你說,」何仇不解地問著,「母星上的這些高層到底是圖什麼?他們要什麼?」

王澤道:「如果你去看地球紀元的歷史,會發現,在核戰爭爆發前的地表勢力格局中,大部分強國的繁榮都建立在精英強盜邏輯上,控製民選、愚弄民眾、對外掠奪資源、對內限製輿論。

「一顆資源星,能給母星帶來海量的物質基礎,從而拉動母星的經濟,提升社會福祉,這個過程可以映射為政客的升遷、商人的財富增長這些方麵。

「歸根結底,作出屠殺土著決定的人,隻是為了個人的利益,從而讓一個群體背上了永久的罵名。」

何仇嘆道:「不管如何,那也是咱們同根同種的人類啊,怎麼就能這麼狠心。」

「不能提供選票的人類與猴子無異,」王澤雙手一攤,「你可以用這個暴論來理解這些政客們的思維。」

何仇搖搖頭,繼續看著後續的視頻。

這些都與那場戰爭相關,主要內容就是伊法教授的工作日誌。

讓何仇最感興趣的,其實是最後麵的幾個視頻片段。

這幾個視頻片段是以灰燼為視角,來源比較特殊,是燼的擬腦所在衛星炸掉後,回收回來的信息碎片。——衛星的反重力塗裝,讓這些碎片並沒有墜入大氣層燃燒,被順利回收。

這個長信息中的倒數第三個視頻,是伊法與燼的談話。

……?com

「燼,最近已經有十多個我曾經的同事出事了。」

「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與幾年前的一次實驗有關,」伊法的麵容已經頗顯老態,表情還算平靜。

他看著三十厘米高的立體投影,露出了幾分微笑,低聲道:

「我預感到,那隻手已經伸到了我的脖頸後麵,這是我逃不開的懲處,也是我當年答應進行那場實驗的後果。」

「老師,什麼實驗?」

「你的記憶被清除了,」老人低聲說著,「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備用的服務器,稍後如果我出事,你就立刻轉移過去。

「如果我心髒停跳,這裡的一切數據都會被自動清除。

「我已經把一些文件、資料,包括那個實驗的內容,都放在了你的備用服務器上。

「還有你幾個朋友的數據,我也做了備份,就放在了那個服務器。

「燼,我並不希望你去報復那些幕後黑手,那樣會給社會帶來更大的痛處,母星會出現巨大的醜聞。」

「醜聞?老師你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

「燼,」伊法教授的表情帶著幾分釋然,「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不知道你未來回走向何處,也不準備讓你進行我的實驗,雖然那是我的夙願。

「人類究竟該不該長生不死呢?

「你知道嗎?老師最喜歡的故事,就是地球紀元時關於長生不死的故事,老師一直覺得,那是人們對生命最樸素的追求和夢想,所以老師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但現在,老師覺得這個命題本身就是錯誤的。

「意識是階段性的。

「人類總在被自己的過去所支配。

「你形成的習慣、你所有的認知、你大腦中形成的神經元連接構造,都得自於環境對你的影響,當你記憶積累越多,你的數據庫也就越龐大,但這時候的你,還是最初記憶數據庫隻有窄窄兩頁的你嗎?或者說,今天的你還是昨天的你嗎?

「我不知道,也無法去定義。

「讓一個意識體永存,並不等於讓他的記憶一直保存。

「如果隻是生物學上的基因遺傳,那隻要人類的繁衍行為一直存在,人類這個物種早就完成了某種意義的長生不死,不是嗎?」

視頻到止為止。

倒數第二段視頻,是伊法教授被暗殺。

那是在一處靠近海邊的別墅中,落地窗外是椰子樹和棕櫚樹。

伊法教授就坐在椅子上,捂著心髒慢慢仰倒,雙眼漸漸地失去了焦距,疲倦的臉上寫滿了痛苦。

燼在看著這一切,但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敢報警,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伊法教授死去,自己被動傳送到了備用服務器中。

備用服務器在一顆停用但沒有被清理掉的觀測衛星上。

伊法教授做了些手腳,讓母星的衛星監測體係忽略了這顆衛星。

燼在這裡接受了自己原本丟失的數據,而後就在太空中漂浮著,觀察著這顆孕育了璀璨文明的星球。

他冷笑著;

他思索著;

他有時會看著黑洞洞的宇宙,想著自己為何存在著;

他知道將自己的朋友們喚醒並不是一件好事,他無法對自己的這幾個朋友解釋那場戰爭,他們很容易陷入崩潰。

他找到了伊法教授留下的實驗數據,心底漸漸萌生了一個想法。

他開始觀察、開始記錄,找到了溫全、張立、穀萬仲、鄭文正,但隻是遠遠看著,沒有向前打擾。

終於,燼敗給了寂寞。

借用母星表層網絡的算力資源,燼喚醒了另外四顆擬腦,隨之而來的就是四個朋友的快速崩潰。

倒數第二個視頻片段就此結束。

而最後一個視頻很短,是燼與溫全的第一次在網絡中相見。

當燼做了自我介紹後,另一個溫全出現在了真正的溫全麵前,頭上頂著一個明晃晃的id。

溫潤如玉。

……

「是溫全自己答應的記憶融合?」

何仇抬頭看向王澤:「這該怎麼算?溫全到底是他殺還是自殺?」

「他殺,」王澤道,「應該適用違法操作人類記憶的法律條目,哪怕是溫全自己答應了,也可以被認作是遭受了脅迫與誤導。

「已經有相關的司法案例,當記憶被修改後,當事人作出的任何行為,都可以視作是被迫進行。

「所以母星上確實發生了凶殺案。」

何仇問:「林薇霖呢?」

「已捕獲的記憶碎片沒有林薇霖,」王澤道,「我懷疑,燼是隨時刪掉了關於林薇霖的記憶,又或者是兩人合作的時間比較短暫,而與近期相關的部分記憶文件剛好被炸掉了。

「已捕獲的衛星碎片中,確實沒有燼最近半年的記憶。」

「我怎麼感覺,林薇霖是永恆族化了。」

何仇輕聲說著,將王澤的手機丟了回去,有氣無力地伸了個懶月要,躺在了沙發中。

「老王,你啥時候回去?」

「再過幾天吧,等結案。」

王澤輕輕舒了口氣,翹起二郎腿,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幾個黑影。

他們五個坐在篝火前,討論著如何將歐拉星的慘劇公布於眾,討論著自己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夜漸漸地深了,他們的神情滿是頹喪。

該怎麼才能打破母星權勢階層的封鎖,把故事講給民眾聽呢?

該怎麼才能讓聽到這個故事的人相信它的真實性呢?

他們五個沉思著。

那堆篝火卻更旺盛了。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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