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過往(1 / 2)
自那次伽南為凰斫掩飾後,他來的次數便多了。
吩咐她溫一壺酒,什麼也不說的斜倚在窗前,看著魅族一直掛在空中的月,維持著一貫冷然肅殺的神色。
次數多了,伽南也不再多加理會,見他來便溫了酒,將酒送上來就退下去做自己的事,偶爾甚至連凰斫幾時離開都未察覺。
這一日,伽南正在擦拭琴弦,一隻手突然按上琴弦,讓古琴發出一聲不甚動聽的錚鳴。
伽南抬頭,並沒有被打斷的惱怒,亦沒有詢問的神色,隻是靜靜看著傾身打斷她的人。
「你在期待自由麼。」那雙幽深冷然的眸子,深的仿佛不見底的黑洞,能將她所有的偽裝看個分明。
自由。
伽南眼神微黯。
「你的渴望太明顯了。」
「我是異類。」楊靜靜陳述事實,「自由是太過奢侈的東西,低賤的異類,不配。」
凰斫看著突然變得言語尖銳的女子,嘴角浮起暗沉的笑意,「有趣。」
「痛苦很有趣,是麼。」
凰斫眼底迅速滑過一絲雪亮,「不……是你很有趣。」
「斫,你又欺負人家呢?」凰顏出現在小院門口,將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掉了。
「難得你還記得她。」凰斫轉身向門外走去。
「唉唉。」凰顏露出無奈的表情來,「我這個做家主的威嚴都被你破壞的一乾二淨了。」
凰斫勾起嘴角,「你有威嚴這種東西麼。」
直到凰斫完全離開,伽南的思緒還停留在他說的那句奇怪的話上。
什麼叫做「難得你還記得她」?
「當初,是我想讓你離開那裡。」凰顏笑道,「而由斫來說,更妥當。」
伽南挑眉。
堂堂凰家族的家主,為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琴師違背家族古老的規矩?
——異類,不能進入凰家族。
這一條規矩,顯示出凰家族對異類的強硬蔑視和排斥。從前,凰家族的家宅裡,是一個異類都沒有的,被捉回來的孩子都直接扔到外地的軍營中。除了淺薇焰,其他幾個家族雖對異類的身份劃分的很明確,卻都沒有到這個地步。
而凰顏,卻如此輕易的去違背需要他來維護的規矩。
——雖然,他和凰斫這兩個異類就是凰家族地位最高的人,已經是對這條家訓最直接的諷刺了。
「彈一曲,如何?」
見凰顏隨意的倚坐在藤椅上,伽南往香爐裡扔了一把香,流暢如水閒適如雲的琴聲傾瀉而出。
一曲畢,伽南靜靜行了一禮。
凰顏維持著半倚的隨意姿勢,手指扌莫著手中的酒杯,許久,才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這曲子,讓我想念陽光了。」
伽南猛的一震!
陽光。
自從被帶回魅族就不曾見過的溫暖,此刻從這個凰家族家主口中說出來,竟讓她猝不及防的想起了那恍如隔世的過去。
弟弟妹妹由下人帶著在院中嬉戲,母親拿了一冊書,抱著她坐在樹蔭下,教她習字。
陽光透過繁茂的樹葉,在書卷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她偎依在母親懷裡,聽著母親好聽的聲音,想著昨日父親昨天夜裡帶回來的桂花糖。
那一日的飯桌上,母親和父親商量,要給她尋一個女先生回來。
她聽了自然不願,還因此和母親賭氣不吃飯。
母親雖罰她一頓不許吃飯,卻還是怕餓到她,在她躲在被窩裡時,悄悄送來了點心。
母親走到床邊,一眼就發現她在裝睡,故意板著聲音道,「餓了就起來自己吃。」
母親說罷轉身就走,她偷偷睜開眼睛,本想即刻赤腳下床去嚇一嚇母親,卻感受到完全陌生的氣息突然出現在房門口!
「阿娘回來!」幼小的她使出最快的瞬移,想去抓母親的手。
然而那些人卻更快,母親回過頭來,剛剛露出寵溺的表情,那些人已踢開房門砍向了母親!
「快躲啊——!!」
她撲過去,可母親的臉卻永遠定格在那個沒能完全展開的溫暖表情上,在她麵前倒了下去。
「南兒……快、跑啊……」
那時瀕死的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隨後,她就被打進禁製,壓製了所有的靈力,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了父親,在她聲嘶力竭的哭求中,弟妹被嫌棄太過年幼,帶回魅族也養不活,可憐年幼的他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殺害了。
自她來到魅族,那一夜的場景就夜夜出現在她的夢裡。渾身是血的母親抱著弟弟和妹妹,問為何隻有她一人還活著,責備她為何不替他們報仇。
伽南閉上眼睛,掩住了眸子裡的一片血紅。
所以,在迭夢軒時,她照顧那一對母女,不過是因為在那母親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娘親的影子罷了。
那一腔的悲憤,已要將她溺死。
她真心實意地對小玥,想以此減輕那幾乎要把她逼瘋的愧疚。
若她不是那麼貪玩,若她再強一點,是不是就可以保護他們了?是不是他們、就不必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