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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江遺在養父家的門口停了許久。
真相離他越來越近,他平靜地等在門口，不斷地回想這些年和沈一相處的點點滴滴。這些回憶，是再世為人的他第一次人生沒有經歷的，支撐著他不被過去的仇恨完全吞沒。
是沈一,在他充滿仇恨再次歸來之後，讓他的人生不被陰霾所覆蓋。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沒有沈一的出現，現在的他,該是怎樣的陰暗？
他什麼也不做,腦海中思緒閃過，靜靜等待養父回來。
直到天色已經有些昏暗,有好幾個住戶經過,江遺這才等到了養父。
他從車上走下來。
江父還沒走近，就看見了在自己家門口的江遺。也許是因為心虛,江父看見江遺的那一瞬間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轉身離開。
江遺站了起來，喊住了他：「爸,多年不見我來看看您，您怎麼見我就走呢？」
他好像是個來看望老父的少年一般，臉上毫無戾氣,隻是隨意側身,不客氣地說：「您好歹讓我進屋坐坐吧？」
想起四年前一聲不吭地離開,直接把江遺交給了沈一,江父此刻心虛的厲害。
他緩慢地打開了家門,終究還是領著江遺進屋了。
「小遺。」他說，「那位先生對你好嗎？」
江遺在沙發上坐下，聽到江父的這句問話，久久不語。
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恐怕當真會覺得，這個他叫了十幾年爸爸的人，確實是在關心他。
但現在的他很明白，這個人對自己沒有一點感情。
「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你……你是在怪爸爸嗎？」江父語氣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自己的養子這四年來過得並不順心。
明顯地聽出了對方言語裡試探的意思，江遺不願意浪費時間在這邊和這個唯利是圖的男人你來我往，直接問：「讓你收養我的人是誰？」
江父直接被他問懵了，磕磕絆絆地說：「那，那位先生不是聯係你了嗎？」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他直接從帶來的公文包裡拿出了一疊文件遞到江父麵前。
江父接過文件，隻不過看了幾眼，就臉色大變。
那些他曾經做過的卑鄙的事情，隻要暴露出來，他會在這個剛安定了四年的地方再無立足之地。
「爸。」他喊出這個諷刺的稱呼，「我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我隨時可以讓你現在的安逸毀於一旦，也可以讓你過的比現在還要更好。」
他隻這麼說了一句話，便不再多說。
他知道對方會告訴他的。
許久。
江父也不蠢，江遺已經把利弊得失攤開了放在他的麵前。那位當初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從此消失在江遺的麵前，並且讓他保守秘密。但那位並沒有要挾他。
他不知道那位知道他沒有保守住這個秘密，會怎麼做，但他很清楚，如果他現在選擇了保守秘密，江遺會怎麼做。
江父甚至有一瞬間的懷疑，覺得江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曾經對江遺下過毒手的事情。
他的養子分明在笑，眼神裡卻帶著一絲狠厲。
他緩緩開口：「那位先生你其實見過。」
江遺麵露疑惑：「我見過？」
「就在你二十二歲生日那天，送你去醫院的那位先生。」
江遺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好像沒聽明白江父的話一樣，重復地說：「送我去醫院的那位先生？」
還不等江父回答，他又問：「林嘉和？」
他希望對方反駁。
可是並沒有。
「對。」
得到了江父肯定的回答，江遺原先略帶迷茫的表情卻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先前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
……
【任務進度更新。主角好感度-15，現好感度74/100。】
還在忙林氏交接工作的沈一差點沒把文件丟地上。
【發生了什麼！？】
到了好感度接近90的地步，即便是產生了矛盾，好感度也不容易掉下來。可是這一瞬間居然直接掉了15個，從接近就是直接掉到了七十幾。
【主角知道了宿主是背後收養他的人了。】
【那也不應該掉這麼多啊啊啊啊！】
讓江遺逐步查清自己的身世，是沈一安排好的事情。江遺遲早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並且要繼承林氏。為了把握好江遺想要繼承林氏這個度，沈一刻意讓fff做了一些手腳，刻意幫助和引導江遺讓他自己查清楚自己的身世，而不是由他這個林家的養子來告訴他。
畢竟這些年和江遺的接觸來看，江遺簡直就是一個純良的三好青年，隨便對他好一點，好感度就蹭蹭往上漲。
如果他親自告訴江遺並且道歉，以江遺對他的好感度，很大的可能性是願意讓他來繼承林氏，直接給他完成主線任務帶來更大的難度。
但是如果江遺是自己查清的，就會更加覺得是他背地裡一直插手，不讓江遺被林氏認可。這個時候雖然會掉一些好感度，到時候江遺想要搶奪林氏的時候，他在拱手相讓，好感度肯定又會回去。
可是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好感度居然直接掉了個15。
而且這個時候，江遺根本沒有查到，他其實是林原的私生子這件事情。光是知道收養這件事情的真相都這樣了，如果江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好感度豈不是會掉得渣都不剩。
這和沈一預想的結果截然相反。
之前江遺查到的資料裡，有沈一特意透露給他的一些事情。江遺找完江父，恐怕下一步就是去找當年幫林夫人處理江遺的那個手下了。
可是他現在已經和林夫人在明麵上，徹底和林原撕破臉了。
現在正是林氏權力交接最關鍵的時候，他根本走不開。以林嘉和的性格，林氏由誰掌控已經不再重要了，但他會十分在意林氏被不斷地政權交替所影響。
為了消除這個影響，沈一這段時間一直在忙。
【小哎氟，我需要你暫時脫離我，去乾擾主角找到那個人。】
從現在的好感度來看，還是他親口告訴對方身世，直接來個懺悔大套餐比較好。
fff卻十分沮喪地說：【宿主，你應該不需要使用這個功能了。】
【嗯？】
【主角直接猜到了自己的身世，給當年處理這件事的那個人打了個電話，假裝自己已經知道了身世，威逼利誘地詐出真相了。】
如果不是係統不能擅自做決定兌換劇情，fff真的想把劇情甩給沈一。
從宿主的角度來看，主角一直經歷的事普通的人生，當然不會有這麼詭異的走向。可問題是，主角上輩子是慘死的啊！
而且還是主角的養父靠著主角對他的信任，突然對主角下手，用的還是那種讓人永遠墮落的下作手法。
對於讓主角失去一切的罪魁禍首而言，又豈止是簡簡單單的欺騙這麼簡單？
除了欺騙，還有主角忘不掉的上一世的仇恨。
【……還有這種操作？】
沈一百思不得其解。
江遺即便知道了他在背後撫養並且栽培他，就算會生氣，生氣的也是沈一的欺騙。可江遺居然第一時間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這時，沈一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
是江遺發來的。
——「我父親這邊的事情提早處理完了，明天就回去。」
語氣和之前他們之間互相發訊息的時候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絲毫區別。
江遺甚至沒有提到所有和沈一暗地裡撫養他，以及他的身世有關的事情。
【誒對了，任務進度沒有更新？江遺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了嗎？】
【沒有更新啊，現在的好感度是74。】
這更是奇怪了。
沈一背地裡撫養江遺這件事，都讓江遺掉了15的好感度。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江遺反倒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說明讓江遺掉好感度的，是沈一背地裡撫養江遺這件事。
知道自己的身世一點反應都沒有，知道自己的戀人一直在幫助照顧自己，反而掉了這麼多好感度？
江遺到底怎麼想的？
他看著這條簡訊，也如往常一般，回了一句：「好。等你回來。」
江遺剛發出短訊不過幾分鍾，就收到了對方的回應。
今天之前的他，恐怕會對沈一迅速回應的這一句「等你回來」而高興。
可他現在竟不知如何看待發出這句話的那個人。
他一直以為沈一是他的救贖，卻沒有到一日之間，真相竟是如此的殘酷。這個四年來待人溫和有禮，一點一點融入他的生命的人，竟然就是他重活一世，找了四年的仇人。
如今想來，他與沈一初次見麵的那一晚，對方究竟是意外發現了不對才趕來，還是說，那一切都是沈一的自導自演？
甚至是後來安排他進入林氏的公司，所謂的巧遇，還有後來的那些親近與曖昧。
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並不簡單，也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卻沒想到他最想要報復的人，是自己這四年來唯一一個願意相信的人。
剛剛拚湊出所有真相的時候，他幾乎什麼都想不到。腦海中空洞了一段時間，這才慢慢整理好了思緒。
既然沈一為了保住林氏的繼承權而欺騙他，那他便奪走沈一最在乎的東西。
讓這個人再也騙不了自己，讓這個人隻能無力地承擔他的報復。
盯著沈一發來的那條短信，江遺再次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這兩天外出遇到的事情。
隻隱瞞了他調查到真相這件事。
沈一似乎正在忙，之前發的短訊過幾分鍾才回，後來隔好久才回一條。
江遺坐在車上，踩動油門，低低地笑了。
沒關係。
既然沈一在意林氏，那他就用商場上最常見的手段拿到林氏。
他會把這個人擁有的一切，都搶過來的。
07
清晨沈一走出房門的時候，林原正坐在餐桌上等著他。
餐桌上什麼也沒有，隻有林原麵前和林原對麵的位子上擺著一杯水。
顯然是要和沈一好好談談的地步了。
「爸。」
見著沈一，林原臉色不變，他指了指對麵的座位，說：「坐。」
林氏在林原的手中壯大，並不是一個代代累積的家族，整個林家，從始至終住著的也不過是沈一他們一家三口。原本林嘉和還小的時候，林夫人也樂得和林原上演夫妻和睦，林家雖然人少，總還算是有點人氣。
但到了現在，橫亙在這個家庭中間的過去被掀開，沒有人繼續維持這種無用的表象了。
沈一坐下，問：「媽呢？」
「在房裡，我已經和她談過了。」
沈一表情微變，顯然是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林原趁著林夫人不在，想和他談一談林氏權利交接，林原被架空的事情，卻沒想到他們父子之間的單獨談話，是在林原和林夫人談話過後發生的。
他等著自己的父親開口，不再說話。
至於林原會示弱，還是會斥責，會暴怒，他都做好了準備。
林原卻沒有做出任何沈一預料的反應。
他說：「……我早就會料到有這麼一天。」
「是我對不住您。」畢竟是幾十年的恩情。如果不是林氏夫妻，林嘉和也不過就是一個孤兒而已。雖然他一向是由林夫人撫養長大，和這位父親的接觸並不深，但林原終究還是林嘉和的父親。
林原沒有回應沈一說的話：「我一直以為，如果有一天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定會是你母親一個人動的手。卻沒想到，你也……」
他沒有說下去，沈一明白他想要說什麼。
原來設想的箭弩拔張沒有發生，他們隻是麵對麵坐著，心平氣和地談論現在的局麵。
沈一說：「爸，您一直以為犯過的錯，隻要把後果壓下，就再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媽媽一直都看在眼裡。」
林夫人想要的，不過就是讓林原失去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罷了。
當年的少女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一心一意的愛情。
她不過是想要那個讓她失去了這個東西的人，也是去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沈一隻是給她提供了助力而已。
已經和妻子談過的林原顯然已經明白了，他沒有反駁什麼，隻是對沈一說：「我今天在這裡，隻想和你說一件事。這些產業本來也是留給你的，我並沒有覺得多麼可惜。但是那些你還沒有拿去的，我也不會讓你拿到了。」
現在在沈一手裡的，是林氏所有明麵上的資產。而還有一些掛在他人名下，實際也是在林原手中的資產，此刻恐怕是拿不到手了。
畢竟那是林原，之前能得手，除了沈一有fff的輔助，更多的是因為林夫人。
可沈一也並沒有打算再動手。
主線任務是獲得林氏的認可，繼承林氏。從任務的字眼來看，那些掛在他人名下的東西並不會影響江遺繼承林氏。
林原說完這句話，直接起身離開了。他如同往常在家休息的時候一樣，坐到客廳看起了簡報，好像之前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沈一起身，也沒了吃早餐的心情，直接招呼司機送他上班去了。
一路上，沈一坐在車裡，敬業地開始演了起來。
他手中握著手機，撥號的界麵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宿主怎麼不打？】
【打了就ooc了。】
以林嘉和的角度，此刻的他想打電話給江遺，和江遺說說話。
當年知道江遺的存在的時候，他根本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喜歡看到江遺的笑容，想要和江遺分享自己的一切情緒，想要和江遺……一直一直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江遺對他而言太過於特殊了。
特殊到他願意放棄林氏。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將所有的關注點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從一開始擔心江遺的出現，會讓他是去本來可以擁有的一切，到後來和江遺的接觸，漸漸被江遺的自信和沉穩吸引。
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對自己本該擁有的一切一無所知，還每次看見他就笑的男孩。
然後就是一步一步地踏進江遺的世界，一點一點地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愧疚的心情。
那就把林氏給江遺吧，讓他自己的喜歡更純粹一點。
沈一握在手中的手機震了震，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的他馬上看到了江遺剛剛發來的短信。
——「我在上班路上了，一會見。」
【喏，我不打，也有人給我發短信。】
【略略略。】
車子停在了公司的停車場，沈一回了句「一會見」，有些如釋重負地下了車。
既然林嘉和已經有了決定一切事情的能力，他也有了能把林氏交給江遺的資格，為什麼還要鬼鬼祟祟地隱藏事實，惴惴不安地等待江遺發現他在騙他。
他收拾好了表情，一步一步地走到江遺的辦公室門口，推門走了進去，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上次這樣提前一個人到對方的辦公室，還是江遺生日那天，想要偷偷放下禮物，給對方一個驚喜。而這一次，他要麵對的是林嘉和懼怕了十幾年的事實。
在等待未知的處決到來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沈一就坐在江遺的辦公室裡，設想著對方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騙他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他漸漸沉入林嘉和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