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安徒生和王爾德(三)(1 / 2)
「巫師,巫師,我明天就要過十五歲生日啦!」
巫師撫扌莫著她的長發,笑道:「恭喜你啊,我的小公主。」
於是小人魚公主就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喜悅中了。
她的頭發上戴上一個百合花編的花環,不過這花的每一個花瓣是半顆珍珠。八個大牡蠣緊緊地附貼在她的尾巴上,來表示她高貴的地位――這是她的老祖母特意為她的十五歲成年禮準備的。
而她等待著太陽落下再升起,這個過程似乎極短,又似乎像她的這十幾年的生命一樣漫長。
那時候她坐在沉船邊看著巫師無聊地調試藥劑,才覺得時間又變短了。
「巫師,這些藥劑是乾什麼的?」
「惡魔的禮物。」巫師說。
她想著這些話,從深海浮上水麵。
她快活極了。
遠處傳來一道雷聲,海燕在雨中飛翔,像黑色的精靈。(注)
「燕子,你在乾什麼呢?」她喊。
「我在吟誦戰鬥的宣言!」
「有什麼意義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足夠歡樂,並且欣賞自己的勇敢!我從雷聲裡聽出了匱乏,聽出了希望!」(注)海燕喊道,「美麗的公主,您又在乾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小人魚公主邊喊邊笑,「我就是快活!我成年了!我浮到了海麵上――不是偷偷扌莫扌莫的!哦,天哪!簡直不可思議!」
暴風裹挾著白浪,把它們摔成塵霧和飛沫,烏雲壓頂,這兩個家夥卻不同常人地表達著自己的歡樂之情。
雨劈裡啪啦地砸在臉上,小人魚公主卻想放聲高歌。
她開口,像是要為海燕唱一首奏鳴曲。
那柔美卻歡樂的歌聲摻雜在風雨裡,帶著獨有的海洋的氣息,溫柔包容,又夾雜著花季少女的情絲,飄渺靈動。
風裡帶著鹹味兒,她甚至感受到了自由。
「哦,我的天哪!」海燕喊。
小人魚公主還在唱著她的歌。
「天哪!遠處那艘船沉下去了!」
歌聲戛然而止。
她微微張著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類沉船的現場。
或許我應該過去救人?她想。
於是她又潛入水裡遊過去,避開砸下來的船板――這艘船的龍骨已經斷了。桅杆也像蘆葦一樣折斷了――雖然她並沒有見過蘆葦長什麼樣。
沉在水中的有一個衣飾華麗的少年,看樣子,這家夥絕對不超過十六歲。
他在巨浪裡閉著眼睛,像風裡的葉子一樣隨波逐流,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快不行了。」小人魚公主想。
她把他的頭托起來,托到海麵上,順著海浪,想讓暴風把他們帶到海岸上,隨便哪個海岸。
她是海的女兒,所以她根本沒有在巨浪中沉浮的艱難感,她甚至還有餘力觀察這個少年的麵貌――和巫師一樣烏黑的頭發,英俊的臉,像是她花園裡的那尊大理石雕像。
巨浪把他們送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岸。
她把他放在金色的沙灘上,沙礫細碎柔軟,她把少年額前的頭發撥向耳後。
「這可能是一個王子,」她想,「巫師說在這個奇異的世界,判斷一個人的身份不能依靠華麗的衣服和首飾,而是得依靠判斷他的臉是否英俊美麗――真是奇怪的觀點――不過我相信他――我是他的朋友,也可能是唯一的朋友。」
可憐的巫師。
她喟嘆了一下,又開始觀察這位疑似王子的少年的臉了。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確實與她日日得見的大理石雕像相似極了。
她眨了眨矢車菊般的藍眼睛。
她輕輕地俯下身子,再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她口勿上了王子的額頭。
遠處似乎有人類走來了,那邊似乎是一個修道院,或者是一座神廟,似乎種著一種高大的樹,那種樹可能叫棕櫚。
她又回到海裡,用礁石擋住自己,悄悄探出腦袋。
一個年輕的女子走來了。
看來英俊的王子得救了。
她沉下去,往深海遊去。
巫師似乎永遠在那個地方等她,沉默,冷靜。
「我救了一個人。」她說。
「哦。」巫師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和我的雕像可像了。」
「哦。」巫師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人魚公主看到巫師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充滿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直到最後,她也沒明白這是對不可逆轉的命運的悲憫。
「我要去父王的宮殿裡去參加舞會,你去嗎?」
巫師看著她,似乎在嘲諷她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畢竟答案顯而易見,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船,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
「那一個人,不會寂寞嗎?」她問。
「怎麼會寂寞呢?」巫師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