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七)(1 / 2)
「我說,我要當個警''察,他說,他要當個律師,或者檢察官什麼的。」沈憐說著說著就笑了。
「別說了!」沈憐聽不下去了。
「怎麼了?」對麵的人又是一聲輕笑,「我也沒說什麼吧……哪裡戳到你肺管子了?」
「你去死吧!」沈憐詛咒著。
「借您吉言,」他沒有誠意地敷衍,繼續說下去,「我這個小竹馬呀,是個厲害人,初中參加辯論賽,我剛好在他對麵隊,他上下嘴皮子一翻,最後硬生生把我給說哭了。」
「我罵他訟棍,他笑我蠢,他那個時候多張揚啊……」
沈憐不說話。
「那個時候多好啊。」對麵的人突然喟嘆。
「結果,小時候的夢想都是放屁,我當然沒當成警''察,我初三時第一次犯病,才知道我們家三代直係都有精神問題……媽的,精神病就不要生!生了也是作踐人!」
「我勉強和他上了同一所高中,我們依舊是鄰居,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年齡慢慢增大,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打架了……我每天打籃球,而他學會了如何把自己包裝成一個斯文敗類。」
「噗嗤。」
「對,普朗克那張照片,知道吧?當然了,不是物理和歷史課本上的那張。他真的好裝啊,每天人模狗樣,女同學都說他有貴族氣質,而我家還有他一個相冊的黑歷史。」
「我們依舊打打鬧鬧……我記得我那個中學,操場邊的老樹枝頭卡著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天上的幾縷雲剛好藏到教學樓後頭,中午時的籃球架空空盪盪,教室裡的垃圾桶扔著誰送給班花的玫瑰,還有我和他滿滿一書包的粉紅色信紙……」
「除了我向我爸出櫃被趕出家門,其他的都挺好的吧。」
「我開始崩潰。」
「起初是信手塗鴉出來的恐怖影像,然後那些影像就慢慢出現在我的夢裡,他們撕扯我,然後讓我從睡夢中驚醒。我開始睡不著,從晚上十點開始,我閉上眼睛,然後在黑暗中靜待幾個小時,看早上的太陽升起來。」
「他終於發現我的不對勁了――我們當時住在一起。」
「然後他在我的書包夾層,翻出了大把大把的抗抑鬱藥物和安眠藥。」
「真好笑啊,從那以後,他就把我當成玻璃娃娃了。」
「好多事情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是我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背著我查資''料,替我聯係靠譜的醫生……」
「然而我依舊沒有太好……我開始木僵。」
「那個時候我的頭腦異常地清醒,我坐在床上,心想,快坐起來,出去洗個澡,吃一頓大餐,喝兩杯水,我需要喝水……但我不能動。手和腳好像都不是我的,我就呆呆地坐在那裡,沒有變換姿勢的能力,我甚至覺得,我正在經歷一場死亡。」
「我看著天花板,然後突然焦慮,覺得那盞燈一直一直在晃,它下一秒就會砸在什麼地方,然後濺成玻璃碎片――這沒什麼道理。」
「下一秒他進來,強行把我拉起來,把我推到飯桌上吃飯。我說,我吞飯像是在吞刀子。」
「我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包括咀嚼。」
「他第一次摔了碗。」
「他把我拉到樓下,強迫我跑步……沒什麼意思。跑完步我們倆躺在躺椅上曬太陽,他說……你需要一個擁抱。」
「我想笑,然後我驚恐地發現,我好像沒有笑出來的能力了。」
「他又說,他需要一個擁抱。」
「我湊過去抱了抱他。」
「後來我知道,在我情緒最糟糕的那幾天,他請了整整一周的假,然後被他媽媽知道,打斷了一個掃把。」
「他家對他的要求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我家也是,不過不幸中途夭折。」
「我有一段時間,看什麼東西都像看毛玻璃,就像我與那些人事隔著一層玻璃結界一般,別人說話的聲音也從天外傳過來。我走在街上,看著對麵的行人,我能看到……諸如說一柄重錘錘到了他們的臉上,或者一把電鋸開膛破肚,血飆出來――我的視野又變成了紅色。」
「我開始幻聽,亂七八糟的人說著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段時間渾渾噩噩,一直處在不知今夕何夕的狀態裡,有時候會忘記吃藥,有時候會忘記上一秒我在乾什麼。」
「藥量一層一層地往上加,起初是半片,然後是一片,一片半,兩片……」
「經過藥物控製,我好轉了一段時間,他把我拉進衛生間讓我照鏡子,說這個不修邊幅的人是你。」
「我還是笑不出來。」
「我站在鏡子麵前,慢慢勾起嘴角,很醜。」
「我說,不行,這樣下去怎麼能風靡萬千少女,於是我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笑。」
「他也站在旁邊陪我練,我笑一下,他笑一下,像兩個神經病。」
「直到有一天,他說,你看,我們笑得越來越像了。」
「我說,你聽見了嗎,鏡子裡有人在叫我。」
「他就笑。」
「有那麼幾次,我想殺了他。他太聒噪了,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很聒噪。我更想殺了我自己。」
「我的軀乾化狀況很嚴重,我經常震顫,有時候是左腿,有時候是右手。他會握著我的手。」
「我知道他的夢想,他從小到大一直在說,要麼當個律師,要麼當個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