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還是,甜的。(1 / 2)
趙亦樹坐在摩托艇上,速度很快,冷冷的海風打在臉上有點兒疼。
他要去琴島,太早了,碼頭的船還沒開工,他租了艘摩托艇趕過去。
洛裊裊說在琴島等他。
「你不來,我就不走,反正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來。」
她說她剛查出大病,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來見他。
趙亦樹不信,他一點兒都不信,他前幾天見她,她的氣色還很好,精神也很好,一點兒也看不出生病的樣子。
但是他又很恐懼,人生有太多無常。
小妹,好好的小妹不就突然間變成一張黑白照片,鑲在石碑上。
他太害怕了。
趙亦樹冷著臉,麵無表情,可緊緊攥著的拳頭在顫抖。
他不相信,洛裊裊一定是騙人的。
上了岸,趙亦樹一路狂奔過去。
經過這麼多年,琴島也有不少變化,新建了不少娛樂設施,但是屬於大自然的還在。
趙亦樹跑過去,看到當年兩人一起看日出坐在海邊的那塊礁石上,果然有個瘦弱單薄的身影,坐在那兒,風那麼大,她像隨時會被風吹走。
趙亦樹大口大口地喘氣,直到平緩些,才走過去。
洛裊裊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看到他,笑了,很燦爛很開心。
趙亦樹卻看得難受,上前一步:「真的嗎?」
真的生病了,真的要死了嗎?
洛裊裊沒馬上回答,貪婪地看著他。
他們好久沒靠這麼近,她有多久沒看到他為自己擔憂了,她看著他,深情地凝視,半晌,才搖搖頭。
「假的,騙你的。」
還好,還好,趙亦樹鬆了口氣,還好是假的,他嚇死了。
他的精神終於鬆懈下來,而後,心裡升起一股巨大的怒氣,生死的事能拿來開玩笑嗎,洛裊裊真是太過分了!
他指著她,怒不可遏:「你,你……」
可接下來就不知道說什麼,罵她嗎?
趙亦樹看著她,又罵不下去,最後,氣得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洛裊裊哽咽的喊聲。
「你要我怎麼辦,趙亦樹,你說你要我怎麼辦?
「不這樣說,你會來見我嗎?
「不會,就算你聽到錄音,你還是會躲我,躲得遠遠的。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我隻能拿生死來威脅你!」
嗓音很難過,全是悲傷和痛苦。
趙亦樹放慢了腳步,對,她說得對,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很感動,但還是不會主動來找她,因為他沒自信背負這樣深沉的感情。他也不敢麵對她,一看到她,他便會想起他們錯過太多年,他辜負她太多。
身後的喊聲漸漸變成哭聲。
趙亦樹走了幾步,還是認命地回去:「別哭了,裊裊。」
洛裊裊還是哭,委屈地說:「你還吼我。」
「我錯了,剛才我太著急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
「本來就是我的錯。」
趙亦樹根本拿她沒辦法,何況她哭得這麼傷心。
他給她擦淚,心疼地說:「別哭了。」
好一會兒,洛裊裊平靜下來了。
天還黑著,但天邊隱隱有白光,要日出了。
他們坐在礁石上,吹著海風等日出,如十七歲那一年的盛夏。
趙亦樹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洛裊裊吸吸鼻子,不時抽噎一下。
誰也沒有說話,都在整理情緒,也像在博弈,看誰先向誰妥協,誰先棄子認輸。
好一會兒,趙亦樹先打破沉默:「裊裊,你到底在想什麼?」
「你真的不懂嗎?」洛裊裊癡癡地看著他,還有些怨恨,「亦樹,你真的不懂嗎?」
趙亦樹不說話,他懂,隻是,他想到他的復診報告,他的眼睛,他的病。他沉默了半晌,還是搖頭:「裊裊,我不值得你這樣的。」
真的,他根本不值得,不值得她的付出,也配不上她。
洛裊裊笑了,笑得很苦:「趙亦樹,到了今天,你還不明白嗎?值不值得從來不是你說的算,是我。隻要我覺得值,就是值得,隻要我願意的,其他都不是問題。你的病,你的眼睛,我從來沒有在意過。」
她為什麼要這麼固執,趙亦樹心裡很堵。她越是這麼說,他越是覺得他辜負她太多,因為那匆匆一麵,他看到她穿著一中校服和趙熠然去上學,他就沒再去信她,也沒把她的話當回事,最後甚至忘了。
「你一直在等我,可我……」趙亦樹搖頭,「裊裊,我把你忘了,我配不上你,我隻會辜負你。」
「不,亦樹,和你有關的都不是辜負。」洛裊裊看著他,溫柔地說,「這些年,我們雖然沒見麵,可我也沒覺得苦,我不覺得是在等你,我是一天天在靠近你。」
她和小熠坦白,復讀學醫,她做的,都是為了掃除他的顧慮,和他在一起。
天邊的太陽不知何時已突破天際,朝霞把洛裊裊的臉照得特別清楚,她堅定地說:「我說過,終有一天,我會回來,回來證明我的感情。」
如果他不相信她,她就讓時間來證明。
如今,她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喜歡他。
他們都變了,都不是曾經最熟悉的彼此,但是,她堅信,在他們的心裡,一定還有一塊地方,等著彼此,還保留著最初的愛戀。
洛裊裊不願說愛,也不願講天長地久,她清楚,他不相信這些。
她扌莫到他的手,緊緊握住,說:「亦樹,別再趕我了。」
她要的不多,隻要餘生相伴。
趙亦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喉嚨被堵住了,千言萬語沒一句能配得上她的情深。
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最後,他隻能顫抖地伸出手,扌莫扌莫她的頭發,曾經的長發已變成俏麗的短發,可洛裊裊還是洛裊裊,她花了多少力氣,保住這顆赤子之心沒有動搖,克服萬難回到他身邊。
他的手往下滑,一手捧著她的臉,哽咽地問:「洛裊裊,你是不是傻?」
「我才不是傻,」洛裊裊笑著,眼裡有淚光,「我是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做那隻沒有腳的鳥。」
他說,他是一隻沒有腳的鳥,飛啊飛啊,一生隻會停下來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時候。
她呢,不知道怎麼辦,她的付出在他巨大的防禦麵前根本沒用。最後,她隻能也把自己變成一隻沒有腳的鳥,陪他飛啊飛,或許此生不得歇,但總是相伴的,不那麼孤單。
一切從她年少起,從看到那個孤獨地在花園拉小提琴,隻對他的貓溫柔的少年開始,她就想,不再讓他孤單。
天亮了,霞光萬丈。
洛裊裊抬頭,微微傾身,輕輕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口勿。
她說:「還是,甜的。」
話音剛落,她的眼淚也落下來。
趙亦樹,你是糖人,甜的。
還是,甜的。
十七歲對他說過的甜言蜜語,再說起,已這麼多年過去。
不,他給她的都太過苦澀了。
趙亦樹凝視她,看著已經變成青年的洛裊裊,後悔了。
他從不後悔做過的決定,但這次真的後悔了,他不該和她分手,不該因為自己的怯弱不安懷疑她,不該讓她這麼多年,連想他都舍不得太想。
他們錯過了太多了,他伸手抱住她,難過地說:「對不起,裊裊。」
對不起,辜負了時光,也辜負了你。
趙亦樹他根本配不上你。
時隔多年,兩人又一起看日出。
洛裊裊把頭靠在趙亦樹肩頭,輕聲說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趙熠然呢?」
「小熠出國了,他還在彈鋼琴。我考上醫科大之後,我們就聯係得少了。我忙,他也忙,他出國後,就更難見上一麵。不過偶爾還是會打電話,知道他身體很好,也就放心了。」
有時候,就是這樣,再好的朋友,總有一天也要各自長大,分道揚鑣,誰也阻擋不了時光的各奔東西。
「怎麼把頭發剪了?」
「沒時間洗頭發啊,上大學就剪了。」洛裊裊隨口說,突然坐直,緊張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短發,很醜嗎?」
趙亦樹笑了,一臉寵溺:「不醜,也很好看。」
「真的?」洛裊裊笑了,她想到什麼,眨眨眼睛,「那我笑起來還好看嗎?」
那年,也是在琴島,大家擊鼓傳花,玩「真心話大冒險」。蘇子航問在場的人誰最漂亮,他說洛裊裊。洛裊裊什麼時候最漂亮,他回答,笑起來最好看。
趙亦樹的心熱熱的,他認真地看她,看到一個明艷動人的女孩兒,他點頭:「還是好看。」
洛裊裊滿足了,她把臉埋在他懷裡,聲音嗡嗡的:「亦樹,你為什麼說我笑起來最好看?」
因為他就是喜歡看她笑,她笑起來,眼睛有點兒彎,暖暖的、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