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正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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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繡林,一條老街穿城而過。街上開著兩家中醫診所,一家叫仁和堂,另一家是鄒氏正骨。兩爿門麵,隔街相望,麵對麵開著。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姓趙名廷樞,本地人氏,曾師從武昌名醫許鶴齡,從醫二十餘年,醫術精湛,善治各種疑難雜症,在湘鄂一帶頗有名聲。鄒氏正骨的正骨醫生,名叫鄒濟,河北人氏,一年多前帶著妻子和剛滿三歲的兒子逃難到此,仗著自己有一手祖傳的正骨術,就在這長江邊的小城落了腳,沿街租了一爿門麵,開了一家骨科診所。

繡林人素來排外,鄒氏正骨開業之初,由於人地生疏,難以得到人們信任,上門求診的患者並不多。

有一回,仁和堂趙廷樞趙大夫的女兒,正在繡林女子中學讀書的小葉,跟同學去爬山,不慎從山坡上摔下,以至左腿骨折,痛苦不堪。趙大夫親自瞧了,斷定女兒小腿處,至少有兩寸長的一段脛骨粉碎性骨折,以自己的醫術,要清除碎骨,治愈創傷,自是不難,隻是女兒左腿傷愈後要比右腿短兩寸,一個如花少女,從此就成了一個瘸子。思慮再三,最後帶著女兒來到了對門鄒氏骨科。

鄒濟瞧了小葉的腿,說:「請放心,我以柳枝續骨,應能痊愈。」

他先以針灸法,將小葉左腿麻醉,再用甘草水洗淨患肢,切開皮肉,取出碎骨,然後將一段剝了皮的新鮮柳條切成斷骨長短,打通呈骨腔狀,以甘草水浸泡洗盡,在柳枝兩端和斷骨切麵塗上生雞血,再將柳枝放在斷骨中間,代替被切除的骨頭,然後將有生肌長骨之功效的「石青散」撒在傷口,用線縫合好創口,四周外敷京華接骨丹軟膏。最後放上杉木夾板,再纏以布帶固定。

半月後,傷口愈合。兩月後,接骨成功,小葉左腿已能著地走路,並無異常。

趙廷樞識得這就是骨科醫術中最神奇的絕技——柳枝接骨,感謝之餘,更是大為嘆服。消息傳開,眾人方知這位其貌不揚的骨科大夫還真有點絕活兒,誰要有個扭傷挫傷、脫臼骨折什麼的,便都找到鄒濟這裡來。鄒氏正骨的生意,這才漸漸好起來。

從此後,趙廷樞再不敢以名醫自居,每每接到骨傷病人,就誠懇地說自己不善骨科,請患者移步去對門鄒氏骨科找鄒大夫。鄒濟心存感激,閒暇時常邀趙廷樞去望江樓喝茶聊天,一來二去,兩人竟成莫逆之交。

一轉眼,鄒濟落戶繡林已近兩年。眼見又一個春節來臨,他卻高興不起來。為啥?因為他最近遇上了一件煩惱事兒。

且說這繡林城裡,有一個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名字叫作荀二郎,本是繡林米鋪老板荀長富的兒子,因為整日裡遊手好閒,為禍鄉裡,鄉人見之如遇瘟神,背地裡都叫他「荀二狼」。荀老板見他屢教不改,嫌他敗壞門風,遂登報聲明,跟他斷絕父子關係。沒了父親管教,荀二狼愈發無法無天,仗著自己練過幾天武功,會點拳腳功夫,整天惹是生非,偷雞扌莫狗,敲詐勒索,無所不為,繡林老街數十家店鋪,幾乎沒有一家不曾向他交過「保護費」。稍有怨言,便凶相畢露,拳腳相加。

不知是眼紅鄒濟醫館生意好,還是欺侮他是外地人,荀二狼最近盯上了這位鄒大夫,三天兩頭跑到醫館裡來訛詐錢財,稍有不從,立即掀桌子踢板凳,嚇得前來看病的患者四散驚逃。光這一個臘月,他就四次登門,攪得醫館幾乎難以正常營業。鄒濟雖然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天,在望江樓喝茶時,他跟趙廷樞說了這件煩惱事兒,想請他幫自己想個法子擺脫荀二狼的糾纏。趙廷樞想了一下,說:「要不咱們報警吧。」鄒濟一想,也隻有如此了,就到縣警察局報了案。

警察局很快就有了動作,兩天後,荀二狼再次來到鄒氏骨科勒索錢財時,被幾名蹲守的警察抓個正著。可是沒過幾天,這個瘟神又大搖大擺從警察局走了出來。原來警察局的一名偵緝組長跟他是拜把子兄弟,他被抓進去之後,給這位把兄弟塞了一把銀圓,就順順當當地被放了出來。

一日深夜,鄒濟正在熟睡之中,診所大門忽然被人砰砰拍響,他以為來了急診病人,急忙披衣下床,開門一看,門口站著一人,瓦刀臉,瘦高個,兩眼通紅,一臉凶相,正是荀二狼。

鄒濟心頭一沉,問:「乾什麼?」

荀二狼嘻嘻笑道:「老子跟人推牌九,輸光了家底,想找你借點銀圓趕本。」

鄒濟沉下臉來道:「鄒某的家底,早被你訛詐光了,哪裡還有錢?」

荀二狼眉頭一擰,目放凶光,忽然掏出一把牛角尖刀,抵住他的脖子道:「姓鄒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去警察局告老子的黑狀,害得老子蹲了好幾天大牢,這筆賬老子還沒跟你算。今天這筆錢,你若是不肯拿出來,老子就叫你血濺當場。」

刀鋒及頸,鄒濟反而冷靜下來,目光兩邊一掃,已是午夜,寒風凜冽,天地間飄起雪花,大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嗬出一團白氣,心中已拿定主意,冷聲道:「荀二狼,你別欺人太甚!」

荀二狼一聲乾笑:「老子就是要欺侮你這個外地佬,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莫怪鄒某不客氣!」

鄒濟話音未落,忽然雙掌一翻,往荀二狼手肘上輕輕一托,隻聽「哢嚓」兩聲,荀二狼的兩隻肘關節應聲脫臼,尖刀拿捏不穩,掉在地上。沒待他恍過神來,兩隻膝蓋又被鄒濟踹到,一陣劇痛傳來,膝關節也脫了位,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鄒濟隻是冷笑,鄒某既會接骨,自然也會卸骨。

荀二狼痛得臉孔抽搐,掙紮著想要爬起,無奈手足關節齊斷,哪裡使得出半分力氣?驚恐地盯著他道:「你、你……」

鄒濟道:「實話對你講,鄒某本是滄州人氏,祖上世代習武,隻因在家鄉打抱不平,鬧出了人命,這才攜妻帶子背井離鄉,來到這繡林城。委曲求全,隻為混口飯吃,你又何苦逼人太甚?」

荀二狼這才知道遇上了深藏不露的高手,急忙叫道:「我荀二狼有眼不識泰山,好漢饒命……」

鄒濟眼中殺機閃動,咬牙道:「你既已知鄒某底細,焉能讓你活命?」足尖一抬,挑起地上的牛角尖刀,抄在手裡,刀光一閃,已紮進荀二狼月匈口。

寒風刺骨,雪沙沙地下著,天地間越發顯得靜謐冷清。

荀二狼的屍體,很快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鄒濟打個寒戰,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單衣。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響,抬頭看時,隻見對麵仁和堂的大門不知何時已打開一條縫,許是趙廷樞夜半聽到了什麼可疑的響動,正從門縫裡探出半個身子,察看街上情形。

鄒濟不由得一呆。

仁和堂的大門「吱嘎」一聲,很快又合上了。

鄒濟不敢多作停留,急忙將荀二狼的屍體背到老街後麵的繡林山上,丟在了一個山洞裡。

風雪正緊,不大一會兒,就將地上的痕跡完全掩蓋。

鄒濟回到屋裡,才覺出渾身已經濕透,換了衣服,早已沒了睡意,就生了一爐炭火,坐在屋裡,將臨街的窗戶打開半邊,一麵烤火,一麵盯著對麵仁和堂的大門。剛才的殺人場景,顯然已被趙廷樞看了去。他素知趙大夫是個謹慎懼事之人,遇上這樣的事,必定會去報警。心中十分忐忑,監視了一夜,並未見趙大夫出門。

第二天,他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麵診治病人,一麵拿眼睛瞄著對門趙大夫的動靜,看見趙大夫一整天都在坐堂,並未外出,這才略略放心。

兩天後,荀二狼的屍體被人發現。雖然繡林米鋪荀老板已登報聲明與其斷絕父子關係,但畢竟血濃於水,不忍看見兒子枉死,就協助警方發榜懸賞通緝凶手,凡有提供線索抓獲凶手者,賞銀圓一千塊。懸賞告示貼得滿城皆是。鬧了一個禮拜,並無半點兒線索。鄒濟心下稍安。

這一天,鄒濟約趙大夫到望江樓喝茶。繡林地處湘鄂交界,人們自古就有喝芝麻豆子茶的習慣。何謂芝麻豆子茶?乃以芝麻、黃豆、薑絲、茶葉為佐料,加上少許白鹽,以沸水沖泡而成。聞之濃香撲鼻,心曠神怡,飲之鹹淡適中,清香可口。據傳此茶有健脾胃,驅風寒,去膩強身之效,在洞庭湖區流傳甚廣。平常人家若來貴客,必以此茶招待,喝光之後又再添加,一碗接一碗的芝麻豆子茶喝下去,保管你中午都不想吃飯。鄒濟和趙廷樞坐著一個靠窗的位置,一麵喝著滾燙滾燙的芝麻豆子茶,一麵看著窗外的江景閒聊。

鄒濟心中有事,不知道趙大夫那晚到底有沒有看見自己動手殺人,見趙廷樞一臉平常,與平時無異,便想一探究竟,故作漫不經心地問:「趙兄,聽說荀二狼那個潑皮遇上了狠手,被人給殺了。」

趙廷樞「嗯」了一聲,說:「這事已鬧得滿城皆知了。」

鄒濟又說:「聽說荀家將賞銀從一千元提到了兩千元,仍然找不到半點兒線索。這一回,隻怕是真難抓到凶手了。」

趙廷樞喝了口茶,忽然笑一聲說:「這事倒不好說。荀家世代經商,家裡有的是銀圓,懸賞兩千塊找不到線索,定會將賞錢增加到三千、四千、五千,甚至一萬。說不定真有那掌握線索之人,正是吃透了這一層,正坐等荀家出高價呢。」

鄒濟聽得心頭一驚,暗想原來他打的竟是這主意。瞧了趙廷樞一眼,牙根暗咬:你既不仁,休怪鄒某不義。他心裡動了殺機。

是夜,月黑風高。鄒濟喝了一點燒酒,拎著一把尖刀,翻牆跳入仁和堂,直往趙廷樞寢室扌莫去。剛至門邊,黑暗中忽然躥出一隻大黑狗,對著他一陣狂吠。鄒濟一驚,刀就掉到地上。

屋裡的趙廷樞尚未熟睡,聽見動靜就翻身起床,喝道:「是誰?」

鄒濟心知不妙,隻得罷手,從原路退回,爬上一棵大樹,翻到牆外。

趙廷樞披衣出房,走了兩步,感覺腳下有異,低頭看時,竟是踩到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人就怔住了。

一擊不成,鄒濟心中殺機更濃。

又過得幾日,已是逼近年關。大家都收拾著準備過新年,看病的人少了,診所生意日漸清淡。

這一日,鄒濟正坐在屋裡看《正體類要》,忽然瞧見趙廷樞撐著一把油布傘,冒著寒風細雨,急匆匆出了門。鄒濟見他孤身一人,心中一動,隨手將平日用來削夾板的一把短刀揣在懷中,連傘也來不及取,就冒雨跟上去。

趙廷樞沿著老街,一路往南行去。

雨像蛛絲似的下,風也不大,卻出奇地冷。

趙廷樞走得匆忙,並沒有覺察到身後的「尾巴」。不多時,已走出老街,來到長江邊。

江邊有一片沙洲,洲上有幾棵枯樹。雖是極冷的天氣,江水卻並不結冰,依舊緩緩向下遊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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