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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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輔事向來是風輕雲淡的。

即便是為崽鼓掌,經幡下的眸子也比水還要澄澈。

付長寧看到輔事握著杯子的手指明顯頓了一下。

輔事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我已明了。」

「光明了有什麼用?你得做點兒什麼解決這個問題。」付長寧說話時眼睛不由自主地從那利落的長腿往上朝中心處瞅。

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說,『縮了它,縮了它』。放在身側的手也有些蠢蠢欲動。

「莫想。」輔事換了個坐姿,單腿抬起交疊在另一條腿上。

見鬼了,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付長寧愕然,「輔事可是修習過窺探人心的術法?」

快回想從剛才踏進來她腦子裡有沒有出現什麼不該想的。

「未曾。」

付長寧擰著眉頭,不是很相信,「胡說,那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凡所見色,皆是見心。」

呃,是這樣嗎?

付長寧搓了把臉試圖褪去尷尬。

仔細想想跟輔事為崽鼓掌這幾次,吃虧的好像是自己。她一直在疼。

話題轉得生硬,「輔事,來尋我做什麼?」

「有求於你。」

付長寧詫異:「求我?」

輔事放下茶杯,淺淺笑了一下,「過來。」

付長寧不明所以,走了過去。距離輔事三步時,他十指結印、指蘸朱砂,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感到微涼二指貼著眼皮子在眼球上劃過。

跟著眼前一紅。

付長寧睜開眼睛,五柳鎮在她的視野中宛如一個蒸籠,冒著騰騰的綠色熱氣兒。離這綠色近些,胳膊上就會因排斥『不詳』而浮現出一層雞皮疙瘩。

「豁,這是什麼東西?」付長寧嚇了一跳。

「怨氣。」輔事視線穿過敞開的窗戶延伸到整個五柳鎮,「深重怨氣僅有三成隨著娃娃仙的消散而消失,剩下的七成猶如陰雲依舊死死地扣著五柳鎮。隻要時間足夠,這種體量的怨氣生出第二個、第三個娃娃仙不成問題。」

「輔事你失職了。你不去解決,還有心思在慢悠悠喝茶。」付長寧抓住輔事的小辮子。

輔事睨了一眼付長寧。

那神情怎麼說呢?就讓人感覺她有點兒耳背,得說個七、八遍才能懂。

「輔事,我不喜歡你的眼神。會讓我感覺自尊受到了侮辱。」

輔事「訝」了一聲,「你看出來了?抱歉,下次我會藏得好些。」

藏、得、好、些?!

簡直理不直氣也壯。

換成任意一個心懷不好意圖的人,被對方當場戳破都不免麵帶難堪。但是輔事不,輔事極為坦坦盪盪。甚至坦盪到你會產生一瞬間的遲疑,然後反省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逐漸難堪起來。

哦,差點兒忘了。輔事是妖修,算不得人。用人行事心理揣測側踏

這個借口勉強安慰了付長寧。

輔事嘆了口氣,「怨氣屬禮樂規則,這裡沒人比你精通。我有求於你,是因為隻能是你處理。」

付長寧恍然大悟。

走了兩步,拖過桌子另一邊的凳子送到屁股底下。眼角揚起,整個人帶著一點兒嘚瑟。

這個表情輔事見得多了,洋洋得意並因有所依仗而心高氣傲。付長寧甚至變本加厲端起架子。

奇異的,他並不感到厭煩。反而覺得付長寧多了幾份活潑俏皮。

他第一次見她時,她躲在付兄身後,羞澀、膽小,還有幾分敬畏他。明明是第一次見麵,那種敬畏從何而來?

他當時手輕撫上自己的麵容,化形多年,這張臉並不差,那麼容易嚇到小孩子嗎?

後來聶傾寒跟人跑了,她依舊十分守規矩,甚至有一些怯懦。他不是沒有遺憾,不免感慨付兄的女兒子不類父。

這麼多年來,能讓他意外的事情一個手掌都數的過來。付長寧算一個。

輔事抿唇淺笑了一下。

微愣。

他的人生太長,近百年又公事繁忙,什麼時候在意過別人的神情。

大約是因為她乃付兄的女兒,他對故友的情誼有幾分轉移到她身上了吧。

輔事這麼安慰自己。

「輔事,我很忙。沒那麼多空閒的時間給別人乾活。當然如果對象是你的話,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

「講。」輔事喝了口茶。她幾乎要把『我要談條件』五個大字寫在臉上。

付長寧心生忐忑,邊說邊期待地盯著輔事,「我也不指望你小了,人身都是肉長的,割了也不大現實。你能不能輕點兒,我真的好疼。」

輔事一口茶水咳了出來。

與此同時,房間門「哐」地一聲推開。兩扇門搖搖欲墜。

程一敘麵帶沉色、跨步而來。

付長寧心驚肉跳。程一敘在房外,方才兩人的話他聽進去多少?

他已經知道她與輔事之間有苟且?

知道她珠胎暗結嗎?現在來清理門戶嗎?輔事,輔事會庇佑她嗎?

不,大概率她和輔事一起被處理。

「樓、樓主。」付長寧怔愣一瞬,不知所措地瞅著輔事。有幾分埋怨,輔事,你不是很擅長結界嗎?你的結界怎麼不罩著客棧呢?

輔事倒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

輔事抬眸微笑,「樓主,什麼風把您吹過來了?」

「沒你的事兒,一邊去。我找付長寧。」程一敘眼睛看都不看輔事,直勾勾地沖著付長寧,一副來算賬的模樣,「你授意掌櫃說客棧沒地方、趕我去外麵住?」

程一敘沒聽見?付長寧虛驚一場,麵上放鬆下來。

輔事重新拿了個茶杯,給程一敘倒上茶水。

他了解程一敘。程一敘雖然個性執拗,但為人是少見的坦盪。你要是罩個結界,他還會生疑探聽兩下。他的探聽方式神不知鬼不覺,防不勝防。程一敘有這個實力。

但你要是敞開了,程一敘反而會主動遠離。他不屑偷窺、偷聽這種小人行徑,更從不自降身份涉足妖修的領域。

「人家客棧沒空房間了,未免怠慢客人,才選擇不接待。明明是一片好心,怎麼在您嘴裡成了趕您走。」付長寧怎麼能承認呢。

程一敘麵上似笑非笑,舌尖慢條斯理舔過唇線。熟悉他的人便會清楚,他是動了真火了。

既然雙方都心知肚明,付長寧也懶得再裝。臉一下子垮下來,「是,我讓掌櫃找個理由打發你們。老實說,在亂禁樓就看夠你的臉色了,好不容易出來,反而距離更近,這太令人難受了。」

「不是你讓我過來的嗎?」程一敘莫名其妙。

「那是嘴上客套而已。誰知道樓主你這麼沒眼色。」

程一敘愣怔一瞬。

「哼,那可真是抱歉了。本樓主從小到大無須看任何人眼色。」程一敘雙臂環月匈冷哼一聲,掠過付長寧,徑自坐到輔事跟前。

付長寧有些意外,這就輕輕揭過了?

「樓主?」後續呢?

「嗯?」程一敘眼皮子連抬都沒抬。似乎是不想管這事兒。

但是付長寧看見他放在杯沿上的手指悄悄繃緊了,青色血管都比平常更清楚。

他這是動怒了?

程一敘的事後報復來得比當麵報復更加防不勝防。與其惶惶度日,不如今日直麵懸在頸項那上的那個巴掌。

「樓主不準備給我點兒厲害瞧瞧?就這麼一筆勾銷,可不像是您小雞肚腸睚眥必報的性格。」付長寧的聲音在程一敘的眼刀子中逐漸息了聲。

程一敘手鬆了茶杯,眸子沉靜平穩瞧不出一點兒情緒,「付長寧,你以為我不找你麻煩是想背後報復?這些少年氣性我很多年前就沒再有過,一般有仇我當場就報了。」

「樓主當真不介意我教唆掌櫃給您添堵?」付長寧說。

程一敘搖了搖頭,扯開嘴角說了句自己都覺得憋屈的話敷衍過去,「反而感覺有點兒意思。」

「不太懂。」

「如今天下有幾個敢對我這樣。你這樣的反倒令人感到新鮮。」忘了從哪個話本子看到的,多少年過去了依舊令人如鯁在喉。

程一敘在袖中握緊又鬆了的拳頭張開,朝付長寧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她不過去他就這一直招手。眼神也逐漸卸下偽裝變得凶狠,到最後已經是直白地在威脅了。

付長寧警惕地挪過去。

程一敘胳膊一撈,把付長寧猛地帶過來,貼近她的耳朵,森冷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輔事在,我不想把人丟到一個妖修麵前。你給我收斂著表現好點兒,否則等這事兒過去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付長寧小雞啄米點頭,「是是是,您說的是。」

輔事斂下眸子不再看二人。起身,素白指尖拎起茶壺,為程一敘續上茶水,「樓主,請。」

程一敘從不入口、從不沾手從妖修那裡來的任何東西。經了妖修手的,就會殘留妖的妖氣兒。

一開始他對輔事也很排斥,經算子、聶傾寒輪番勸都沒用,甚至最後弼主都過來打圓場。直到後來輔事敬酒,兩人以酒盞為媒介鬥法,程一敘被生生捏著脖子連灌三杯,服了。

輔事用強,隻有這一次。但這一次是程一敘一生都忘不掉的恥辱。

為表息風寧雲安寧,兩人在公眾場合時,程一敘都會接下輔事的酒水。但也僅僅是接下而已。

程一敘覺得輔事手中那碗茶水都在嘲笑他。脾氣沒有壓住,人還是丟出去了。嘖,都怪付長寧。

付長寧突然感到後背一陣惡寒。這種預感,程一敘立即就要出手吧。

付長寧下意識抬提膝後撤,腳下注靈,正要溜走。一道符咒「啪」的一聲打在後背上,顯示「定仙」二字。

她全身的靈氣瞬時使用不了。腳步沉甸甸地落到地上。

「定仙符,十二個時辰之內鎖住全身靈力,你與普通人無二。」程一敘說,「我見你跟那群普通人處地也挺好的,應該對你沒什麼影響。」

付長寧伸手去拽符咒。那明明是一張紙,手卻穿紙而過。根本拽不下來。

「樓主,五柳鎮這種情狀,你是有意想弄死我吧。」付長寧試了好幾次,整個人隻差擰成麻花,都沒法子碰到那東西。

程一敘收回目光,不再搭理付長寧。單手撐著下巴、冷眼瞟著茶水,眼底的倦色一閃而過,而後便是好奇,「明知我不碰,輔事還是每次都倒,不覺得浪費嗎?」

輔事:「倒茶,是我的禮數。喝下我的茶,是樓主的氣度。」

程一敘冷哼一聲,「誰讓我是小肚雞腸的人呢。隻能可惜了樓主這一擺三醒的泡茶手法。」

輔事道:「好說了。」

「輔事,五柳鎮的怨氣有逐漸凶惡的趨勢,這不是簡單的怨氣存留。恐怕娃娃仙隻是個幌子,另外的行惡者依舊掩身在暗處。」程一敘道,「輔事同為妖修,可有些想法?」

「有了一些頭緒。」輔事瞧著付長寧現在的情狀,眉頭微擰,「但這頭緒還沒來得及發展成線索就先被停滯了十二個時辰。」

十二時辰之內她的身體與普通人無二。受得住他嗎?

每每見血,別說付長寧,輔事都感到不合適。

「樓主,能解嗎?」『定仙符』乃劍修劍意,屬頂尖符咒的一種,除了施術者本人,須得相克的劍意才能破開。這世上有資格與程一敘拚劍意的人寥寥無幾。

還是問施術者本人更加靠譜。

程一敘理直氣壯:「符咒做出來不就克敵的?要解咒符做什麼?」

好吧,施術者本人更不靠譜。

突然,門扉被叩響。

「仙人在不在?」掌櫃在門外恭敬道,「有一個趙姓男子來尋你,自稱是廟祝的夫君。您要是不認識,我就替您推了。」

輔事和程一敘對看一眼。

「廟祝的夫君?我這就下去。」

「好。那仙人您跟我來。」掌櫃在前麵引路。

客棧有些年頭了。不同於房間、外樓經了好幾次翻修,樓梯一直是蓋了紅色厚毯子多年使用,隔個三五年換一次新毯子。

下樓時,樓梯上難免發出細微的木頭擠壓「咯吱」聲。

剛來五柳鎮投宿上樓的時候可沒這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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