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2)
伊莎貝拉從座位上起來的時候,獲得了全場的掌聲。
她難得地感到不好意思,連忙牽著小莉莉絲回去,讓布蘭登太太她們先自行享用下午茶。
然後走出咖啡廳,走向站得筆直的軍官。
他的眼底有光芒在閃爍,好像在看一顆從天邊掉下的星星。
「又見麵了,蓋茨比先生。」
伊莎貝拉隻想過來打聲招呼再回去,料不知蓋茨比卻叫住了她。
「……可以聊一聊嗎?」
……
他們在附近公園的長椅坐下。
蓋茨比離開了一會,從流動小攤那裡買來兩杯熱咖啡。
「加奶不加糖。」
「謝謝。」
他沒有坐得太近,兩人之間留著約莫半個人的空隙,彷佛帶著小心翼翼的的試探。
一段沉默過後。
「我想向你道歉。」蓋茨比開門見山的說,「之前誤會了你,真的很抱歉。」
「哦?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了?」
少女戲謔的眼神讓蓋茨比尷尬得無地自容。
他從黛西口中得知了真相。
伊莎貝拉·布朗特不是什麼間諜,她隻是黛西的遠房表哥的青梅竹馬,那位表哥顯然不是德國人,他不會撒謊,黛西更加不會。
所以,這是一個烏龍。
當蓋茨比得知真相的時候,想起自己在舞會上對伊莎貝拉說的那些不禮貌的說話,懊惱得想摑自己一記耳光。
然而真相並沒有解開他心裡的大部份疑團,他看著伊莎貝拉,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什麼問題想問,在斟酌著用詞。*
作為一個軍人,他一點都不粗魯,相反他很斯文,斯文得顯得有些做作,每說一句之前想要考慮清楚,生怕惹得其他人不悅。
「我的老家在明尼蘇達州,所以我的家人都是打獵好手。我長大的地方沒什麼娛樂,小時候常跟一些比我大的男孩混在一起。」她似乎知道對方想問什麼,輕描淡寫的解釋道,「很抱歉,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大小姐。」
眾所周知,明尼蘇達州大部份都是樹林,擁有豐富的天然資源,不過打獵並不是普通人家的消遣活動,蓋茨比對她的家境有了粗略的認知。
她毫不避諱地談論自己的出身,就好像那根本無關緊要,從不標榜自己是富家小姐。
坦盪得讓人無法理解。
但就算伊莎貝拉家裡不是那麼的有錢,她已經比社會上絕大部份的人優越,她代表著一個階級,黛西又是另一個階級。
伊莎貝拉距離他已經足夠遠了,而黛西更是遠得他沒有概念到底有多遠。
他隻知道,像他這樣的窮小子是沒有機會聚這樣的女孩,他之所以能夠接近她是因為戰爭打破了階級之間的隔閡,他身上儀表堂堂的軍服掩蓋了他的出身,但隻要戰爭結束,一切都會打回原形。
「……你不需要道歉。」
「你呢,蓋茨比先生?」
「我出生在北科他達州,十七歲那年因為厭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而離家,試圖撇下家裡的財富靠自己打拚。」他流暢地說,彷彿是演練了千篇萬篇的講稿,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一個謊言如何讓人信服,那就是在謊言裡夾雜著實話。
「是個了不起的想法,那你成功了嗎?」
這能解釋到他黝黑的皮膚及健壯的身型,但伊莎貝拉卻對此有所保留。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直覺,可能是因為她最近見過太多含著金匙子出生的人,也可能是因為她上輩子也曾經試圖在那些達官貴人麵前擺弄自己。
甚至,連他的名字也是真的嗎?
蓋茨比,gatsby——上帝的兒子,god』sboy。
不過無論如何,對於別人的過往和私生活她都無意去探究,誰沒有一段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呢?況且多麼驚人的秘密都比不上她的。
反正她也是在胡扯,就不要考據別人話裡的真偽了。
「我很多年沒有回去了。」蓋茨比迂回的答她,似乎不想延續這個話題,「剛剛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lovestory」
「很貼切,所以你相信愛情?」
她挑眉:「我是個二十歲的姑娘,你說呢?」
她有過幾段失敗的戀情,雖不至於讓她不再相信愛情,但的確不會抱有天真的幻想。
她是一名職業女性,還是設計師這種時常要在高壓環境下工作的職業,數之不盡的人恨不得踩著她爬上去,哪有多餘的時間去談戀愛。
他說:「這不算一個回答。」
「那你認為?」伊莎貝拉漫不經心的把問題拋回去,帶著強橫的意味。
軍官目光復雜地看她。
她提起,蓋茨比才意識到她多年輕。這並不是說她的外表不像,但是跟她相處的時候卻絲毫感受不到這一點。
他從未沒有見過像伊莎貝拉·布朗特如此矛盾的人。
當她穿著一襲紅裙在舞會上出現時,就像那種會把你玩弄在股掌之間的蛇蠍美人;當她給小女孩彈唱一段愛情歌曲時,又溫柔得不可思議,心腸再硬的人都會為之動容。
直到現在跟她撇除偏見地交談,蓋茨比又重新認識了她一遍。
她有著不錯的出身,接受過教育的言行舉止,但是她的身上卻不見一般富家小姐應該擁有的不食肉糜。
黛西說話的時候常常會用文雅的詞匯來表達自己的感受,你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其實並不是那麼的高漲,卻會用誇張而且普通人不會用的漂亮句子包裝得彷彿受寵若驚。
這種「熱情」不是刻意的表現,而是自自然然就流露出來的,從小培養到大的社交技巧已經融入了她的性格裡。
所以她的說話其實是有樣板的,麵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公式,她們這類的女生很易懂,因為在那種想要什麼都會有人雙手奉上的環境下長大注定她們不會懂太多事情。
可是跟伊莎貝拉說話時,蓋茨比反而會怕自己會跟不上她的話題,她的言語之間不經意的流露出廣闊的知識麵和豐富的閱歷——不是指她的說話有多深奧難懂,而是透著一種強烈的掌控欲,她很懂得如何讓自己站在優勢的那一方,讓天秤向她傾斜。
她不願意透露自己的想法,不願意讓你了解她,所以把問題扔給你,巧妙地避過去。
她就是知道你的紳士身份不容許對一位女士無禮,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行使著淑女的特權,就像他們跳舞時他審問她,結束時她故意要他在大庭廣眾下口勿她的手,以奪回主導權。
在她說起自己的來歷時也是,蓋茨比相信以她的頭腦能夠編出一個更有說服力的借口,但她就是隨便扯了個理由蒙混過去。
——我就是在說謊,你又能怎麼辦?
女士的謊言隻要不是太過分都是能被原諒的,那是她們的魅力之一,作為紳士亦不應追究。
他不清楚淑女接受的教育是怎樣的,但肯定不包括如何敏銳地看穿一個人,然後利用他們的心理。
這些如此矛盾的特質在一個人身上呈現,就像一道無法解開的數學難題,實在叫人苦惱又氣餒——打從一開始,他們的地位就是不對等的,他對她好奇至極,她卻對他不感興趣。
伊莎貝拉見他久久不回答,惡趣味的補上一句:「我看你都不小了,應該不會還沒有談過戀愛吧?」
單身了二十六年的蓋茨比:「……」
伊莎貝拉本來隻是想挪揄一下,然而看他這反應,還真被她說中了啊?
「……噗。」
蓋茨比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隻是沒有遇到適合的人。」
是是是,每個單身狗都這麼說。
「……你的表情讓我覺得你剛剛在心裡說了不好的話。」
伊莎貝拉若無其事:「你怎會這麼想——那黛西呢?你們之間有什麼進展嗎?」
蓋茨比沒想到她會忽然提起黛西,有點反應不來。
「……還好。」他乾巴巴地回答。
這一個月裡,他跟黛西·費爾接觸過不少次。對於這位名門閨秀,他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態度。
伊莎貝拉盯著手裡的咖啡,忽然來一句:「well,雖然歌詞很美好,但我們都知道羅密歐和朱麗葉沒有好結果。」
蓋茨比的瞳孔收縮了下,她是不是在暗示他是羅密歐?
很快他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她大概隻是在回答上一個問題。
「我並不這麼認為。」他反駁,「那是莎士比亞的戲劇,怎能跟現實相提並論呢?」
伊莎貝拉笑了,笑聲近乎譏諷:「你該不是以為現實會比戲劇更美好吧?」
「為什麼不能?」軍官近乎固執地問。
啊,典型的二十世紀初美國人,相信著美國夢。
伊莎貝拉不回答,隻是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她的眼神讓蓋茨比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又想起他還不知道伊莎貝拉回到這裡的目的,他甚至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所以剛剛在咖啡廳外麵見到她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