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碎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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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門中人大多都聽說過, 天宿蕭免降刑於邪魔時,總會有一場詰問。

封家家主靈魄被籠罩在「免」字劍的金光中,聽見天宿低冷的嗓音響徹腦海, 如同天地間橫掃的風,問他:「緣何至此。」

聽到這傳說中的四個字時, 封家家主還剩最後一點靈識。

他想:用在邪魔身上的詰問居然有一天會落到我頭上。原來……我也算是邪魔了。

明明最初的最初, 他是個滿心抱負、想要斬妖除魔的仙門弟子。

天宿劍下, 他一生的畫麵在詰問之中匆匆而過——

他是世間少有的、見過神木還沒有死去的人。

他十二歲時陷入過瀕死之境,看見過那株參天巨樹在山頂華蓋亭亭的樣子,盡管有些模糊,但他記得那確實有點像人間的杏花。

那時候的他從未想過, 後來的自己會在封家藏一座高塔, 塔裡嵌著那株巨樹碎裂的枝椏。

十七歲那年, 他路過最初的京觀,看見那些巨大墳塚的時候, 也曾嘆惋過:「可憐多少英雄骨,都是過去戰死沙場的人……」

那時候的他也從未想過,後來的自己,會將那些嘆惋過的屍骨拖進自家秘地之下,借它們鋪一條路。

二十歲那年, 他初露鋒芒, 一度小有些名氣, 給自家長了不少臉麵。他還聽說過,京觀一帶常有凶邪作祟, 有不知姓名的修行中人常常幫扶附近百姓,聽聞的時候,他說過一句「倘若將來機緣合巧, 定要去拜會一番」。

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那位不知名的修行中人,就是留守在京觀修築高塔的散修。他更是從未想過,後來的自己非但沒有好好拜會,還成了導致散修走火入魔的罪魁禍首。

成仙成魔,是善是惡,好像都是一念之間的事。

同許多仙門中人不同,他剛及弱冠就成了婚,道侶是他的青梅竹馬。都說少年相識的夫妻最是恩愛,他們很快就有了第一個孩子。

可悲的是,那孩子胎死腹中,沒能真正出生。他寬慰道侶良久,說那或許是受了邪魔氣的侵染,往後就好了。

很快他們又有了孩子,這次還是差點胎死腹中,好在最終堪堪保住了,生出來是個兒子。隻是因為娘胎裡那番折騰,天生根骨有些虛。

但那又怎樣呢?他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

又是一年,他們有了一個女兒,相較於兒子的出生,女兒要順利得多,所以天資聰慧,根骨也佳。

世人都說,兒女成雙是大吉。

沒人能體會他那幾年的心情,就像沒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寶貝那雙兒女,他恨不得將那兩個孩子捧到天上去。

他看著那一雙兒女一點點長大,教說話、教認字、教劍術……教他畢生學來的所有東西。

那些年,他幾乎都快忘了精進修為這件事了,一心一意在做慈父。周圍的人時常拿這打趣,他聽了都是一笑,答道:「就當我魔怔了。」

可惜,那雙兒女終究沒能養到成人,先後死在少年時,死時都是十二歲。同他當年瀕死是一樣的年紀。

他的道侶當時重復地說著:「為何如此,我不明白……」

但他心裡其實明白——那是天命繞了一個巨大的圈,給他的報應。他當初沒有真正死去,如今就讓他體會了一把相似的滋味。

他親手將那雙兒女抱進棺木,從此再沒笑過。

慈父不見了,隻剩下一個修者。

其實那時候,他已經鑽進牛角尖了,隻是自己尚未發覺——他正當最好的年紀,又隻顧悶頭精練,修為很快上了境界,不僅在自家,在人間修士裡也成了佼佼者。

神木被封禁時,他那一門斬過諸多妖邪、幫過諸多百姓,廣結善緣,又因為曾經見過神木,頗有仙緣,被點為封禁之地的鎮守者,得姓為「封」。

他們大概是人間罕見的接過一道天詔的人,但既然是封禁之地,便不能與外人說道,於是這件光耀門楣的事情成了封家隻有家主或是準家主知曉的秘密。

他就是那個知曉秘密卻不能說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一種極矛盾又極復雜的滋味,就像是錦衣夜行。

那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並非純粹的善者,還有太多世俗的**,他尤其期待著回報和贊譽。

他甚至在某一瞬間生出過怨憤:他知道自己曾經死過又活了,命是搶來的,會有代價。但他已經做了這麼多事,為何不能平了那代價,讓他過得圓滿一些?

天命不公平。

最初冒出這種想法時,他還會不動聲色摁回去。

後來時間長了,又或許是因為久居高位,修為在人間也漸漸封了頂,再有這些想法時,他幾乎是放任的了。

他放任自己回味這一生所經歷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捋著,那些值得,哪些不值得。他開始覺得自己所得太少,怨恨也有道理,不甘也有道理。

於是……從某一天開始,他忽然想要讓那雙兒女活過來。

這念頭一冒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當年那句「就當我魔怔了吧」,很久很久之後的這一天,一語成讖。他頭也不回地走上了另一條路——夜半掘出兒女的棺木,做了陣圈住他們,然後找尋一切可行之法,想讓那雙兒女活過來。

***

他後來有時會想,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相信那個夢。

那是他最瘋魔的一段時間,某天夜裡坐在堂前忽然入了一段怪夢,夢裡有人跟他說:「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

他一邊想,當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邊還是問道:「有何辦法?」

夢裡的人模糊極了,看不清模樣。他明明不知道那是誰,卻極其自然地管對方叫「仙君」。可能是那陣子四處求告,脫口成了習慣。

他連夢裡那人的模樣聲音都記不清了,卻記得對方指點的兩條路。

一條說他可以去尋一個貴人,是個小姑娘。那姑娘上一世慘死,這一世出生就帶著怨,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他若是收了那孤女做女兒,平了對方命裡的怨,積下福報,將來托孤女的福,他能有機緣再見到那雙兒女。

另一條路,那「仙君」沒有多提,說得極為簡單。他說:「實在堪不破,就以你自己一命回去換吧。」

***

封家家主起初並沒有將那夢當一回事,直到有一日,他在一座破舊廟宇前碰見一個瘦巴巴、髒兮兮的小姑娘。

那廟是一座荒廢的喜喪神廟,那小姑娘像隻受驚的雀,一看就是無家可歸之人,是個孤女。

他當時愣了一下,鬼使神差探了那小姑娘的靈。發現那小姑娘確實靈魄帶著怨氣。他又作法探了那姑娘上一世,隱約探得她上一世命也極短——家破人亡、無人庇佑,父母皆被仇人所弒。她伶仃流落,被人擄去配了冥婚,還挖了雙眼,最終落得一個慘死的結果。

他甚至探到那小姑娘慘死之後就跪在喜喪神的廟宇裡,求一個報應。

上一世慘死、命中帶怨。孤女。

這些同他夢見的一一對上了。

從那一刻起,他把夢裡那位仙君指的路當做了救命稻草,死死攥住。

他將孤女帶回封家,收為養女,取名:封殊蘭。

自從那雙兒女死後,他就沒再笑過,已經不記得如何做一個慈父了。所以他對封殊蘭算不上寵慣,為了避免看見她就想起故去的親女,他甚至同封殊蘭也並不親近。

他給了封殊蘭親近以外的一切,衣食無憂,教養精心。所有人都說,他又有了一個「掌上明珠」。

他等啊、等啊……

看著封殊蘭長大成人、獨當一麵,看著她慢慢有了下一任家主之風,成了同輩之中的翹楚。

但他始終沒有等到那個所謂的「機緣」,也始終沒能見到他日思夜想的兒女。

他一日比一日煩躁,一日比一日焦慮。於是某一天,他後悔了。

當初夢裡的仙君指了兩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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