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歸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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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大悲穀底最奇異的場景。

那幾人視線相對之時,風瞬間寂靜。

那是一個極微妙的剎那,卻顯得無限長。

幾乎所有人周身的氣勁都無聲流轉起來,帶著一種劍拔弩張卻又牽連至深的緊繃意味。

直到一個聲音刺破了寂靜。

那是花信,他盯著忽然而來的靈王,啞聲輕問:「你方才那話是何意?你說,雲駭恢復記憶與誰相乾?」

靈王微微側了臉,轉向花信:「應當是我。」

花信深深擰著眉,似乎聽不明白他的意思。那種茫然混雜著震愕的表情極少會出現在他臉上:「應當?如何叫做應當?」

花信沉聲道:「你們明明毫不相乾,如何會碰上。」

一個是亂線的靈王,一個是現世的人,即便這位靈王曾經去過現世,甚至想將現世當做亂線斬斷,也對不上年份,怎麼可能牽扯上關係?!

靈王思索片刻,答道:「我每找到一條亂線,總要沿著線往前在追溯十年百年,找一找亂線的因果源頭在何處——」

靈王頓了一下,尚未往下說,烏行雪就已然明白了。

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

靈王之責是斬去亂線,這位靈王當年既然將現世看作亂線,那必然要往上查找一番,看看他以為的「亂線」究竟從何而始。

「我往前追溯了數百年。」靈王說。

花信臉色一變,似乎預料到了靈王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靈王說:「我曾在追溯的間隙裡看見過你所說的那位雲駭。」

花信虛影在那一刻幾乎黯淡無光,他嗓音喑啞,僵立著問:「何時?」

靈王沉吟片刻,答道:「幾百年前,他那時不是仙,而是一介凡人,會些簡單術法招式,但都是皮毛,沒有仙氣。」

花信的影子顫了一下,輕聲自語:「被打落人間的仙,仙元會碎,在不能聚合……」

所以當年的雲駭隻能學到皮毛招式,永遠不會在凝出仙元。

「凡人……」花信低低重復了一遍,又道:「你見到他時,他在做什麼?」

靈王道:「被邪魔圍困。」

花信閉了眼。

烏行雪聽到這裡,忽然想起雲駭詰問裡的一幕——

當年成為凡人的雲駭碰到邪魔,將死之時隱約記起自己曾抵抗過一道鈴音,自那一刻起,雲駭記起了一切前塵過往。

如今想來,那確實有些蹊蹺。

人不會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記得的聲音,除非他在那一刻聽到了相似的響動。他之所以會在那一刻突然想到夢鈴之音,隻能是因為他真的聽到了。

隻是瀕死之時意識不清,將「聽到」和「想起」混淆到了一塊兒。

果然,就聽花信低聲問:「之後呢……」

靈王答道:「我那時夢鈴尚在,佩於月要邊。在追溯之時停過一瞬步。夢鈴有響動,大抵傳進了他耳裡。」

時間間隙裡的一聲夢鈴鈴音,無意間讓雲駭塵封的記憶鬆動。那一切或許是陰差陽錯,但雲駭確實從此走上了另一條路。

花信沉默未言。

他的虛影在風裡輕動,看起來仿佛在抖。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此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巨大的荒謬。

曾經那數百年裡他總在想,如果當初雲駭沒有恢復記憶,沒有想起任何仙都過往,是不是就不會在有後來種種。

不會變成邪魔,不會避而不見然後造一個傀儡哄騙人,更不會在大悲穀遮住麵容、迎著劍尖被釘在穀底。

他想得怨恨橫生。

如今他卻發現……

雲駭後來的種種起始於記憶鬆動的那一夜,記憶鬆動是因為恍然聽見了一道鈴音,那道鈴音來自於亂線的靈王。而靈王所在的亂線……

是他誘著封家開的。

一切因果宿命繞成了一個巨大的圓。

他想救之人,原來在更早之前已經為他所殺。

***

花信的虛影抖得越發厲害,幾乎潰不成型。

他忽然覺得,這數百年來自己所撞的南牆,所謂的孤注一擲,統統成了莫大的諷刺。

哪怕沒有人來逗他,他也想笑。

「我這些年究竟在做什麼……」他動了動唇,自問了一句。

沒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曾經永遠板正的明無仙首低著頭,整道虛影都在震顫。

不知是崩潰,還是已近癲狂。

「他是因我而死……」花信輕聲喃喃:「他因我而死,一切皆由我起,我卻在這假惺惺地端出一份虛情。」

他一個人在兩條線上來來回回,一個人躲避著亂線上的大悲穀山神,一個人供著那個不知結局的邪陣,又在亂線雲駭找上門時,收著殺招送上命門。

如此種種,端給誰看?

其實根本沒人在看,在意的那個人早就看不到了。

他不過是自我打動,自欺欺人。

花信怔怔抬起頭。

曾經那個明無仙首就像忽然從一場空夢裡輾轉醒來。他眸光在那四道身影間滑過,最終落在蕭復暄身上。

他啞聲開口,第一次提了那個地方:「你們去過現世的大悲穀底?」

蕭復暄答道:「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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