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易折「別恨他一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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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時候同你說過的那噩夢。」封居燕喉嚨啞了一下,停頓了久才繼續道,「究竟是夢是真的?」

她很小的時候常做同一噩夢。

夢見自己躺在一昏暗的地方,像一四麵皆牆壁的空屋或床榻。總有一滿身是血看不清臉的人來拉扯她,想要將她推開、轟走。

那雙手幾乎要將她血肉抓下來,痛得她在夢裡嚎啕大哭。那血人哭得比她淒厲,那哭聲聽得人又害怕又難過,拉扯之下會急得捶月匈頓足。

對當年的她來說,那是一歇斯底裡的瘋鬼,是幼時擺脫不掉的夢魘。

她時常在夜半驚醒,不肯承認害怕,又不敢繼續睡,便跑去院門口坐著,看到外麵提燈經過的巡夜弟子。

那大弟子們問她,為何不睡。

她折一根小樹枝,小作地假裝比劃,說:「我練劍,先明日要查的。」

幾乎所有人都被她騙過去了。乃至後來十年、百年,封家總流傳著她少時天縱英才勤學刻苦的傳聞。

唯有封非是……

唯有這兄長,會在她撐著下巴坐在門檻上,比劃樹枝假裝練劍的時候,走過來問她:「阿燕,你是不是睡不著?」

她起先也不承認。

後來有一次怎麼都緩不過來,坐在門檻上在哭,便同封非是說了夢裡的場景。

那是她百來年人裡屈指數的眼淚。

她睜著紅通通的眼睛,帶著濃重的鼻音,同最親近的兄長說:夢裡那血淋淋的人如何推她、扯她,如何弄得她滿床的血如影隨形,如何哭喊著驅趕她,一會磕頭求她,一會叫著罵她。不她讓到哪角落,轉往哪方向,總是躲不掉。

封非是聽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陪她坐在門檻邊,看了一整夜夢都城的月亮。

到最後她抓著樹枝靠在門邊,在快天亮的時候睡著了。閉眼前委屈地嘟噥了一句:「那人為何總要趕我呢……」

如今想來,哪是惡鬼趕她。

分明她才是那雀占鳩巢的惡鬼啊。

她看著封非是,回想著近百年不曾回想過的少時夢魘,字字如刀:「你我這兩具軀殼被占時,也那樣撕扯過麼?」

「那兩該存活的靈魄,也是那樣哭著、叫著、罵著的麼?」

「有那樣捶月匈頓足,急得哀求甚至跪地磕頭嗎?」

她以為夢裡的細節早已記不清了,沒想到如今一字一句逼問起來,簡直歷歷在目。

以至她都快分不清,那究竟是夢見的,是她真的見過。

「阿燕……」封非是叫了她一聲,不知是想打斷她,是想安撫她。

但是封居燕不依不饒。

她總是如此,凡事容不得不清不楚,總要究出分明來:「我隻問你,有那樣嗎?」

「有像夢裡一樣痛苦嗎?」

封非是沉默下來。

其實他以否認,以編造一謊,說自己根不記得了,或者說這兩具軀殼來無主。

但他知道這妹妹的秉性,到了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無挽回了。

到最後,他隻看著對方,低聲說道:「阿燕,是你做過很多善事。」

「你做過很多很多善事,救過很多人,除過很多邪魔,收過很多弟子,遞出去很多把劍,你——」他頓了一下,聲音驀地悶啞下去,「……嫉惡如仇。」

封居燕聽著,半晌之後了一下。

她確實嫉惡如仇,世間每一次大事她都不曾退縮過,不是邪魔橫行是蒼琅北域崩塌,不她擋得了是擋不了,她永遠握著那柄劍站在最前麵。

她一度覺得「嫉惡如仇」是世間最的評價,比什麼天縱英才、天賦異稟聽得多。

因為後者是天的,但「嫉惡如仇」是她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是她自己選的。

眾所皆知,她並不是什麼溫和柔善的人,她脾氣又強又硬,認了一條路便一直走到黑,決不回頭。

……

她嫉惡如仇,決不回頭。

那一瞬,封居燕鬆開了始終緊蹙的眉心。

她四下環顧了一圈,眸光掃過千百名帶著傷和血的弟子,掃過惡戰後的滿城狼藉,有被暫時消擋但會鋪天蓋地的邪魔黑霧。

最終,她看向烏行雪和蕭復暄的方向,了唇。

她說:「引來邪魔的源頭該如何截斷?」

「以身相殉是不是就行了。」

她的嗓音太低太輕,根聽不清。等到烏行雪反應過來那句「以身相殉」,那秉性如刀的姑娘已經瞬間起了瑩白色的風渦結界。

她驟移到了兄長最近處,兩手祭滿了殺意最盛的劍氣。

其實在那瞬間,她是打算先殺了封非是,再自我了斷的。但她在劍氣落下之時,是調轉了方向。

是,那一刻,封非是隻感覺自己的眼睛被人遮蔽住了。

他聽見那跟著他長大的小姑娘叫了他一聲許久沒叫過的「哥哥」,說:「謝謝你陪我看了十多年夢都城的月亮。」

「但是……」

「你知道的,我眼裡容不得半粒沙。」

她嫉惡如仇,強占來的百年人,不要也罷。

***

封非是聽到了靈魄被劍氣重擊的聲音,那種震與他的心跳同步,狠狠砸了一下。

他頭腦一片空白,整人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阿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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