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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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晌午,皇宮中已過了午膳的時辰。兩列雲青色衣裳的宮娥卻仍舊捧著食盒,順著浮雕蓮花的白玉長階款款往上行來。

玉階盡頭,太極宮正殿巍峨矗立,承天入雲。

殿門處,禦前伺候的宦官重瑞與重祿雙雙守著,一見來人,便皺眉打發道:「去去去,陛下正惱著呢!都仔細著些自己的腦袋——」

話音未落,一隻汝窯青花蟠龍杯從大殿內摜出,『嘭』地一聲砸碎在玉階前。

驚得眾人齊齊往後退開一步。

「滾,都給朕滾出去!」殿內傳來景帝的怒斥。

「都聽見了吧,還不快走!」重瑞見那列宮娥立著不動,皺著眉抬手便要趕人。

為首的宮娥福身行了個宮禮,輕聲道:「玉壽宮主子聽說了陛下今日未用午膳的事,親手燉了清熱去火的黨參乳鴿湯過來。龍體為重,您多少勸聖上用些。」

重瑞這才定睛看她,麵上的神情緩和了些:「原來是凝霜姑娘。」他看向凝霜手裡拿著的紫檀木食盒,轉了口風:「靜太妃的心意,怎可辜負。這樣吧,其他的你帶回去。這盅鴿子湯先留在這。等陛下消了氣,奴才會勸他用些的。」

說罷,便使了個眼色,示意一旁候著的小宦官伸手去接。

凝霜在靜太妃跟前當差,也是自幼練就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的。自然知道重瑞這句話不過是句托辭,便微微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那小宦官伸來的手。

正斟酌著該如何開口,目光一掃,落在太極殿金匾上方的明鏡上。

明鏡高懸,映照出百步之外的情形。

玉階之前,銀頂官轎無聲停落,玉冠束發的男子在從人擁簇下徐徐步上階來。

深藍色官袍上,雲雷紋颯颯翻湧,白鶴立於其上,昂首長唳。

凝霜拾級而下,於謝鈺跟前福身,簡單說清了事情原委,又輕聲道:「如今陛下隻聽得進您的話,許多事還得勞煩大人。」

謝鈺聽出言下未盡之意,卻並不欲多言。隻抬手令身後的長隨自凝霜手裡接過食盒,步履未停,言語間已行至玉階盡頭。

而方才冷臉待人的重德與重瑞也已雙雙迎了過來,一人殷勤接過長隨手裡的食盒,一人忙令守門的金吾衛將殿門敞開,低聲道:「謝少師,您可算是入宮來了。陛下幾日不見您,正龍顏大怒呢。 」

長隨們被留在殿外,隻重瑞一人提著食盒,引謝鈺入內。

兩人走過殿內鋪設的十二道錦繡山河屏風,大殿內的情形徐徐展開在眼前。

金殿之中一片狼藉,而景帝趙朔跨坐在一張紫檀木長案上,急怒未定,心口繡著的五爪金龍猙獰起伏。

而殿內服侍的從人們早已經在旁側跪作一圈,瑟瑟噤聲。

謝鈺行至長案前,略等了一會。見趙朔隻是背身坐著,便溫聲道:「是誰又惹得陛下大怒了?」

趙朔豁然轉過身來,麵上怒容未消:「怎麼?謝少師還知道入宮?朕還道是非要朕下令召你不可!」

語聲雖高,卻尚有童音。即便是做出天子之怒的姿態,亦掩不住麵上稚氣。

——先帝疾病,駕崩的突然,當今天子趙朔柩前即位,如今也不過剛滿八歲。

正是任性的年紀。

謝鈺略微欠身,淡笑著解釋:「臣近日新得了隻嬌雀兒,還不大省心。」

「這才來得少了些,還望陛下恕罪。」

趙朔皺眉:「你說那隻扶風來的貢鳥?」

他冷哼了一聲,不悅道:「朕賜你這鳥,不過養個樂子。不聽話便殺了,朕赦你無罪!廢那功夫做什麼?」

謝鈺輕笑,不置可否。

趙朔倒也不在其上過多糾纏,隻扭頭看向跟在其後的重瑞。

目光落在重瑞手中提著的紅木食盒上,略微一頓,旋即便從長案上跳下,快步跑了過去,伸手就去掀盒蓋:「讓朕瞧瞧,你又給朕帶了什麼新鮮玩意。神神秘秘的,還放在食盒裡——」

話說到一半,看見裡頭溫在白瓷梅花盅裡的黨參乳鴿湯,一雙眉毛立時皺起:「鴿子湯?你就拿這東西來糊弄朕?」

「臣不擅廚藝。」謝鈺的語聲平淡:「這是靜太妃的心意。」

『嘭』地一聲脆響,白瓷梅花盅被砸碎在太極殿的金磚上,濺開一地湯水淋漓。

趙朔對這位年輕的庶母並無半點好感,立在一堆碎瓷旁冷笑道:「心意?我看她是想毒死朕!」

殿內眾人噤若寒蟬,隻幾個品級最低的宦官跪爬過來,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又瑟瑟垂首跪回一旁。

趙朔不再開口,隻陰著臉色坐在圈椅上,煩躁地擺弄著幾枚棋子,良久抬目看謝鈺一眼,見他兩手空空,臉色愈發沉了幾分:「少師當真什麼也沒帶來?」

謝鈺隨之上前,目光垂落在棋盤上,信手撚起一枚白玉子:「陛下還想下棋嗎?」

「三子棋,我早已玩的膩了。」趙朔不耐:「起初你拿來的時候倒還算新鮮。待幾日後,便連朕身邊的宦官都知道怎樣玩可得平局。」

他隨手將棋子落在盤上:「隻要這般、這般、這般,無論對手如何落子,都是平局!有什麼意思!」

謝鈺的指尖輕擊著掌中的白玉子,緩緩開口:「確實是過於簡單了些。那麼,今日臣便為陛下重繪一張棋盤,再添上幾枚棋子。」

「換湯不換藥!」趙朔不悅,冷哼著扭過臉去。

謝鈺並不多言,隻是遣一旁伺候的宦官拿了筆墨,便鋪開宣紙,徑自落筆。

原本的雙方各三子添為各九子,棋盤也不似原來那般簡單成井字隔開,反倒如滿天星鬥,繁雜羅列。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謝鈺擱筆,見趙朔不知何時已扭過臉來,正擰眉看著剛繪好的棋盤,便淡聲道:「陛下可要與臣玩上一局?」

趙朔勉強哼了一聲算是答應,又耐著性子聽謝鈺說完了規則,這才執黑子當先。

起初時,謝鈺總是留有餘地,令他險勝。

待趙朔品出其中意趣後,這才漸漸著力。

起先趙朔十局勝九,漸漸轉至隻能勝三。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滿盤皆輸。

趙朔正是爭勝的年紀,又身為天子,自不肯服輸。又一連玩了十數把,這才終於險勝一把,立時昂首道:「都說少師算無遺策,終究還是百密一疏。」

「陛下聰慧,臣自愧弗如。」謝鈺輕贊了一聲,起身換了一直伺候在旁的重瑞與趙朔對局,自己則立在一旁靜觀。

趙朔也知曉自己與謝鈺玩棋輸多贏少,沒什麼趣味,如今正是見好就收的時候,便沒阻攔,當即便與重瑞新起了一局。

謝鈺看著趙朔連贏兩局,在第三局正焦灼的時候,開口與趙朔辭行:「臣還有人犯要審,便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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