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葵水……總有來完的時候。」
折枝長睫一顫,惶然抬目望向他。
謝鈺卻似是什麼也不曾說過一般,往後退開一步,離開了傘下。
午後耀目的日光傾斜而下,落在他眉睫之間,淡淡一層金暈。
折枝將傘沿抬起,視線往謝鈺的麵上落去,卻隻見日光粼粼,頗有些刺目。
唯獨看不清他麵上的神情。
折枝低眉遲疑了一陣,拿帕子輕掖了掖發燙的眼皮,再抬起臉來時杏眼彎彎的,也似什麼都不曾聽見一般,盈盈福身對謝鈺一禮,撐著玉骨傘往月洞門外去了。
謝鈺目送著小姑娘纖細的身影消失於遊廊盡頭,這才抬步返回上房。
案幾上的藥碗已被收走,泠崖也自暗處現身,重復一遍那個被打斷的問話:「敢問大人,此人該如何處置?」
謝鈺於長案前坐落,麵上的神色冷了幾分。
他並未立即下令,隻是信手打開屜子,從一堆文書裡翻出一張鎏了金邊的請柬。
雪白的雲紋紙麵上以楷書寫就『四月初二戌時,漪雪園中設春日宴』這行大字。
右側則又隨一行小字:恭候謝少師親至。
謝鈺鳳眼微眯,回想起數日前的清晨,折枝過來送請柬的情形。
大雨如瀑,小姑娘打著紙傘,懷裡捧著玉蘭過來,通身的打扮都比往日精細一些。
一雙小巧的耳珠上新戴了兩枚柳葉形的耳墜。纖細的銀線底下連著兩方花蕊大小的瑪瑙,殷紅欲滴。
那時還當是她有求於人,刻意打扮了一番,卻不曾想,是為了蕭霽來京的喜訊。
謝鈺低笑了一聲,信手打開了傅山爐的頂蓋,長指一鬆。
雪白的雲紋紙落在燒紅的雲母香片上,立時便泛黃打卷,隻一瞬息的功夫,便已燒成了灰燼。
「先留著他的性命,我自有發落。」謝鈺負手站起身來,眸色晦暗。
*
蘅蕪院中,一名淺褐色短打的小廝匆匆進了上房,喜上眉梢地對上首連連拱手道:「大公子,有消息了。」
桑煥橫躺在一張羅漢榻上,正吃著由通房丫鬟剝好餵到嘴邊的葡萄,聞言立時自榻上支起身來,也不顧自己險些嗆住,隻疾聲催促道:「還不快說!」
小廝快步走到榻前,在桑煥的耳邊將今日打聽到的情形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今日剛過晌午,謝少師便帶著侍衛去了沉香院。聽聞人剛進去,院裡的人便都被趕了出來,連貼身服侍表姑娘的半夏與紫珠都哭哭啼啼地被攔在外院裡。」
「小的剛巧給夫人送緞子路過那,趕緊便藏身在那廊角,隔牆聽裡頭的響動。」
桑煥急切道:「你聽到了什麼?」
那小廝聞言有些訕訕的:「那牆皮太厚,上房又隔得遠,沒聽見什麼……」見桑煥聞言沉了臉色,他忙又接口道:「不過奴才等了沒多久,謝少師便冷著臉從沉香院裡出來了。」
「又等了一會,表姑娘卻也匆匆自沉香院裡出來。奴才覺得不對,暗中跟了一陣,發現她果然是去了謝少師的映山水榭裡——」
桑煥聽得臉色發青,忍不住啐了一聲:「這賤人!」
小廝賠著笑:「您別著急,這表姑娘待了還沒多久,便一個人出來了。看著失魂落魄的,怕是沒討著什麼好。」
桑煥的臉色好轉了些,一雙眼睛微微眯起:「當真?」
「小的怎敢騙您?」那小廝添油加醋道:「您是沒看見,表姑娘那時的情形——一道走,還一道拿帕子去拭淚呢。這還是小的瞧見的,私底下也不知哭成了個什麼樣。」
「我就知道這賤人沒本事,勾搭不住人。」桑煥忙趿鞋自榻上起身。見自己的通房丫鬟慧香還在榻尾跪坐著不動,抬腿便踢了她一腳,厲聲道:「還不快給我更衣,我要去見母親!」
待桑煥匆匆行至蒹葭院的時候,正值午膳時分。
一身淺青色比甲的綠蠟正領著院子裡的丫鬟們給柳氏布菜。雖穿的都是清一色的府中丫鬟服製,卻架不住小姑娘們年歲正好,自有一番嬌嫩動人。
若是在往日裡,桑煥少不得多看上幾眼,若是從中見到長相格外秀麗的,還會軟磨硬泡地讓柳氏將人調到他的院子裡服侍。
可偏偏今日,桑煥卻像是轉了性子,直奔柳氏跟前笑著給她行禮:「煥兒拜見母親。」
柳氏抬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讓布菜的丫鬟們魚貫下去。隻留孫嬤嬤在跟前伺候,給桑煥添了一副碗筷。
「說吧,又看上哪個院子裡伺候的人了?」柳氏挾起一筷子清蒸鰣魚,秀眉微蹙:「可別又是個抵死不從的良家子,徒惹麻煩。」
「母親這說得是哪裡的話,孩兒早已改過了。」桑煥笑著往柳氏下首坐落,親自接過了孫嬤嬤手裡的青瓷茶壺給柳氏斟茶:「煥兒今天過來,是想與母親商量那春日宴的事。」
柳氏不動聲色:「你想商量什麼?」
桑煥賠著笑:「母親您看,這日子可是一日賽一日的炎熱,再拖下去,恐怕這『春日』二字,倒有些不合時宜了。依煥兒看,倒不如提前兩日,今夜便開宴。」
「立夏未至,便不算過了春日。」柳氏說著重重擱下了手裡的筷子,「就這兩日,二十餘個時辰都等不住,你能成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