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勢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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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京城的西城門內,秦銜領著大隊人馬,沿著筆直的街道,不緊不慢朝直通興慶宮的主街丹鳳大街行去。

他身披鎧甲,手持紅纓槍,端坐在高頭大馬上,表情肅穆,看似並無異常,可直視前方的同時,餘光卻在不動聲色地關注著街道兩側一條條小岔道上的情況,雙耳更是警惕地聆聽著四麵八方的動靜。

危險正在一步步逼近。

道路邊,一處不起眼的民居的大門開了半扇,一張平平無奇的男子的臉從裡麵露了出來。

秦銜的目光從那張臉上掃過,不曾有半點停留,拉著韁繩的那一隻手稍稍鬆開,撫了撫另一隻手中握著的槍頭上的紅纓。

後方的城門距整個隊伍已有數十丈的距離,隨著他們的行進,正變得越來越遠。

而等在丹鳳大街上迎接聖駕的文武百官則變得越來越近。

城門之下,原本紋絲不動地站在兩側看守的侍衛們也不知是得到了誰的命令,齊刷刷小跑至巨大的門扇後,迅速將城門關上,隨後背對城門,麵向城內,做出防守之姿。

城樓之上,一支哨箭劃破天際,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仿佛是引燃爆竹的火花一般,下一刻,城樓上、巷道中便湧出成百上千手持兵刃的軍士,就連前方通往丹鳳大街的入口處都被一隊斜刺裡殺過來的數不清的人馬阻隔住。

在這些穿著屬於地方軍的甲衣的軍士中,元燁騎著馬,背著弓,在後頭踱著,冷眼旁觀。

從四麵八方泳過來的人像個巨大的水桶,將秦銜等人團團包圍,緊緊困住。

禦駕上蓋著明黃色綢緞,繡象征帝王的十二章紋,在白日的光輝下格外顯眼。

這些人目標明確,不與護衛禦駕的將士們纏鬥,而是試圖利用兩邊的巷道,將被圍的隊伍從中截斷,直插禦駕。

護衛禦駕的都是涼州軍,雖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在戰場上真刀實槍拚出軍功來的軍士,但那都是在麵對外敵的時候,此刻在恢弘而神聖的京城,遇到這樣的突襲,紛紛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在,秦銜身為統帥,絲毫未顯出慌亂的樣子,很快就讓他們鎮定下來。

他巋然不動地坐於馬上,環視四周,大喝一聲:「列陣!」

站在後方的元燁冷笑,揚聲道:「秦都尉,這附近都是我們的人,莫負隅頑抗。我惜你是難得的文武全才,若此時棄暗投明,我定保你無虞!」

在他看來,正中的禦駕已被他的人團團包圍,猶如囊中之物,要取元穆安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然而,秦銜隻是淡淡掃他一眼,沉著的眼中絲毫不見慌亂之色,一轉頭,便沖某個方向舉起紅纓槍,喝一聲:「出!」

元燁眉心一跳,不禁眯了眯眼,四下環顧,試圖找到些蛛絲馬跡。

他本就年輕,稚氣未脫,方才說那一番話時,雖鼓足了勁,卻怎麼也掩蓋不了氣勢上的單薄與不足,此刻見對方毫無反應,惱怒之際,更泄露出自己的毛躁。

與他站在一邊的荊州軍亦是如此。

自元烈登基後,荊州的歷任軍政官員便都與謝家有關。有些是謝家子侄,有些是謝家近親,有些則是謝家門生。

出自隴西的謝家,在這二十多年裡,已經將家族的勢力重心漸漸移至荊州一帶。

然而,荊州位於大燕腹地,雖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可這十年來,中原日漸太平,鮮有戰事,荊州軍除了偶爾剿匪、賑災外,幾無用武之地,將士們日常操練日漸鬆懈,實戰經驗亦少得可憐,突然被調入京中,麵對這樣的場景,都有些不知所措,一旦發現元燁有一點點遲疑、緊張的狀態,必然也會受到影響。

有一部分人的動作明顯變得遲鈍起來,聽到秦銜的那聲「出」後,更是下意識朝四下掃視。

這時,道路的兩側,一間間相連的,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破舊民居內,大門幾乎同時打開,數不清的軍士從裡頭快步奔出。

他們個個全副武裝,表情肅穆,目光堅定,士氣洋溢,用極短的時間,便穿插進外圍的叛軍之中,將其分割成小股勢力。

元燁在後方看著這些仿佛從天而降的兵馬,心猛地往下一沉,顧不上別的,趕緊大喝:「元穆安逼退先帝,弒殺兄長,打壓功臣,是為不仁不孝不義,不配為天子,今日,誰能取他項上人頭,他日必封侯拜相!」

此話一出,原本生出懼意的荊州軍頓時又振奮起來,離禦駕最近的那幾十人忽然不要命似的殺出一條路來,直逼禦駕。

眼看他們已殺至馬車之下,其中一個更是攀著車轅登了上去,元燁心頭狂跳,捏著韁繩的手忍不住緊攥成拳,隻等一擊成功。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他忍不住瞥一眼一麵以紅纓槍抵擋周遭叛軍的秦銜,見其仍舊麵不改色,仿佛並不擔心禦駕受襲,不禁背後一涼。

果然,還沒等那人掀開車簾,裡頭一直沒動靜的人忽然伸出一隻手,先一步掀開車簾。

一道敏捷的身影從中跳出,穩穩落在車轅上。

他穿著隻有皇室子侄才能穿的雲龍暗紋圓領袍,身量修長挺拔,與元穆安有七八分相似,可偏偏那張染了風霜,看起來已過而立的臉,與元穆安毫無關聯!

他手裡握著長長的佩刀,遊刃有餘地揮動幾下,很快就將已襲上來的幾名叛軍砍倒。

身邊的涼州軍亦簇擁上來,與他一起奮戰。

叛軍們都沒見過天子真容,不知眼前的這個隻是個替身,仍舊前赴後繼地試圖殺過去。

可元燁看到這一切,卻像被人當頭一棒一般,腦中一陣一陣嗡嗡直響。

「他在哪兒!」元燁感到月匈腔間的空氣被急劇擠壓,整個人都有些透不過氣來,原本挺得筆直的後背也忍不住微微佝僂,怒吼道,「元穆安,他在哪兒!」

周遭的叛軍起初還未反應過來,仍在揮舞著兵刃,片刻後,方明白過來,眼前這個穿著雲龍暗紋袍的人根本不是元穆安!

這時,丹鳳大街上,一陣聲勢浩大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劉奉帶著近千羽林衛精銳趕到。

元燁原本騎著馬留在叛軍背後,有大批人馬掩護,此刻後方有人偷襲,不出片刻,就被圍在其中。

他本對今日的行動勢在必得,隻以為能效仿當初的元穆安,用他的辦法將他拿下,誰知,不過小半個時辰,情況便反轉至此。

「拿下!」劉奉一聲令下,十名羽林衛護衛應聲而上,三兩下就將元燁擒住。

元燁心有不甘,被製住時,仍舊不住掙紮反抗,眼看自己大勢已去,忽然目光一閃,大聲呼喊:「眾將士聽著,太上皇與太後已有廢除天子的旨意,莫被奸人蒙蔽,速速棄暗投明!」

秦銜冷冷望著他,等他說完,回道:「聽聞太上皇在太後的『悉心照料』下,日益病重,已臥床不起,如何還能有廢除天子的旨意?到底誰是奸人,不言自明。」

元燁到底年輕,氣勢本就不足,節節敗退之下,顯得氣急敗壞:「秦銜!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早已派人出城捉拿你那個才找回來的妹妹,若不想她出事,你最好識時務!」

他捉拿秦銜的妹妹,本是為了事成之後,逼秦銜投誠,誰知形勢劇變,隻得此刻就說出來,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聽到「妹妹」二字,一直鎮定自若的秦銜終於微微色變。

他雙眉擰緊,憤怒地瞪著元燁,眼底有無法克製的害怕。

秋蕪是他唯一的弱點,讓秋蕪跟在隊伍後頭,他自己先進城將事情料理完,就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誰知,這些人還是將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他身在城內,不知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就感到擔心,生怕秋蕪真的出事。

「秦都尉,城外亦有我們的人在。」劉奉看出他情緒的變化,出聲提醒。

秦銜深深地呼吸兩下,努力將腦中的弦掰回來,這才恢復鎮定。

沒錯,元穆安為人謹慎,凡事都會力求毫無破綻,即便已經知悉叛軍的動向,也不可能毫無防備地留在外麵。

「九殿下,」他感到月匈腔充盈著難以宣泄的憤怒,忍不住策馬穿過混亂的人群,在被人七手八腳製著的元燁麵前停下,咬牙道,「阿蕪曾對我說,她對你心中有愧,隻盼你將來能安安穩穩地過完一輩子。我看,她的一片好心,真是完全錯付了。你才能不足便罷了,連德行亦有虧損,實在不值得她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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