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步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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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輿在石階下緩緩落地,謝太後挺直脊背端坐在座上,巋然不動,麵無表情地平視著前方,似乎在盡力維持身為太後的架子。

到底出身世家,越是到這樣的時候,越是顯得一絲不苟。

隻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年,她過得心意不順,怨恨難消,時常在眾人麵前露出蠻橫跋扈的一麵,此刻顯出力求端莊的樣子,反倒讓人覺得僵硬。

秋蕪站在門邊,從高處看下去,正巧對上謝太後的視線。

盡管知曉這一次的謀逆之案,就是謝太後在背後主導,但是眼下元穆安的聖旨還未下,太後仍是太後,她都得壓著心中的怒氣與鄙夷,照身份尊卑行禮。

倒是謝太後,認出她的時候,原本空茫茫的眼眸滯了一下,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變成了然的嘲諷。

肩輿之側,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素淨的衣飾,不施粉黛的清麗麵容,正是許久未出現過的謝頤清。

與謝太後的強撐倨傲不同,她麵色慘淡,神情中有說不出的頹然,一雙古井一般的眼在掃過秋蕪時,毫無波瀾,連停留都沒有,便漠然移開,唯有看見秦銜的時候,眸中的水色閃了閃,仿佛有無數話想說。

可待瞥見身旁的謝太後,那一抹水色又迅速黯淡下去,像是夜色中的一撚香灰,不過一瞬的明亮,便湮滅在黑暗中。

在謝太後的示意下,謝頤清快步上前,沖守在門外的康成道:「勞煩公公通稟一聲,太後娘娘來探望陛下。」

康成看了看後麵仍舊坐在肩輿上,一副盛氣淩人樣子的謝太後,麵上閃過一絲猶豫。

附近其他值守的太監亦麵麵相覷。

先前,羽林衛的劉統領帶著侍衛入宮把守、清掃逆黨時,雖沒動謝太後,但清寧殿上下的太監、宮女卻都被換了個遍。

清寧殿的人上一次被這樣更換,還是謝太後要罰秋蕪的時候。

隻是,那一次,元穆安尚留了一絲情麵,換下的幾名女官在掖庭罰夠時日後,仍舊得回清寧殿當差,隻是都被分在外殿做雜事罷了。

而這一次,這些宮人卻不再是充入掖庭,而是直接被羽林衛捉拿,送入大牢嚴加看管。

再加上這段日子,從前與謝太後並不親近的九殿下時常入宮請安,眾人不難猜測,此次謀逆一事,與謝太後脫不了乾係。

母子兩個已到了骨肉相殘的地步,謝太後竟然還敢來「探望」陛下!

康成到底是千錘百煉的內監總管,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笑著彎了彎月要,轉身進去通報,過了片刻,帶著奉禦等人出來,侍立在兩邊,將門口的位置讓出來,道:「陛下才處理好傷口,正請娘娘進去呢。」

謝頤清轉身行至肩輿邊,伸手扶著謝太後下來,緩步踏入甘泉殿的正殿。

進去之前,她看著謝太後的側臉,黯淡的眼中湧起一陣無奈的祈求:「姑母,您——」

她想勸謝太後,一會兒見到元穆安,千萬不要再沖動。母子兩個雖然一向疏遠,眼下也到了徹底決裂的時候,可她仍希望謝太後能在最後關頭服一服軟。

元穆安冷情冷性固然不假,但作為兒子,對母親也始終留了情麵,隻要謝太後不再與他較勁,他廢了太後也好,一輩子幽禁太後也罷,總會留著她的性命,讓她能過完下半輩子。

隻是,後麵的話沒能說完,便被謝太後打斷了。

「四娘,」她僵硬的嘴角扯出一個倉促的笑容,伸手撫了撫發髻間的金玉釵鈿,輕聲道,「我知道我要做什麼。」

殿中立著一道屏風,元穆安就斜靠在屏風後的榻上。康成等人未再往裡去,而是停在屏風之外,低眉斂目,默不作聲,就連謝頤清也放開扶著謝太後的手,自覺地站在屏風旁,不再打擾這對母子的相見。

「沒想到母後竟會來探望兒,」元穆安盡管精神尚佳,但到底受了傷,臉色有幾分蒼白,平白顯得有些脆弱,「真讓兒受寵若驚。」

他活到二十多歲,記憶中,不論是少年不曾遠遊時在家中與兄弟玩鬧磕碰,還是後來天南海北地在戰場上受傷歸來,母親都很少親自探望、照料。

她並未如何苛待他,每次都會讓身邊的下人們好好伺候。

可是他不是嬌氣的貴公子,不需要那麼多人的伺候,他最想要的隻是父母分出一點點心神來關懷他罷了。

這樣的願望,一直到後來長大,再不需要任何溫情安慰的時候,都不曾實現過。

謝太後在榻邊坐下,聞言仿佛想起了什麼,眸光顫動,保養得宜卻略顯僵硬的臉龐上竟然破天荒地流露出幾分為人母的慈愛來。

「三郎,這些年來,你心裡一直是怨我的吧?」她望著兒子英俊白皙的麵孔,試圖找尋許多年前,他剛剛出生時的稚嫩模樣,「怨我生了你,卻從沒對你說過一句好話,更沒有像別的母親一般,愛你、寵你、嗬護你。」

元穆安麵無表情的神色動了動,沒有接話。

「其實我不是沒想過要好好對你。」謝太後似乎並不介意他的冷淡,一麵伸手撫扌莫他側麵的輪廓,一麵自顧自地繼續道,「你是阿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阿娘怎會不疼你?」

她微微笑起來,伸手在空中比了比:「你才生下來的時候,隻有這麼點兒大,被小小的繈褓裹著,什麼也不懂,除了吃奶,便是酣睡。那時候,我抱著你呀,就想,這輩子,你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便足夠了……」

元穆安抿唇掩去眼中的一絲鬆動,微微偏過頭,避開母親的撫扌莫,冷冷道:「母後到底想說什麼?難道是來使苦肉計的?」

謝太後怔怔看著他,好像在回憶過往的種種,好半晌,方輕笑一聲:「你看,你就是這樣,和他一樣,冷淡,沒有溫情,就連對女人也是一樣的。那個叫秋蕪的宮女,你是喜歡她的吧?可你和他一樣,連給她一個正妻的名分都做不到……」

她眼神飄忽,帶著幾分悵然若失,顯然是想到了當年與元烈、陳氏之間的往事。

「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許多時候,你都太像他了。你在,就是提醒我,這些年來受的冷落與委屈。這讓我還如何好好對你?」

元穆安靜靜看著她恍惚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失望無比。

這就是他的母親,一輩子離不了仇恨,一輩子總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借口,三兩句之間,總不離當年之事。

「母後錯了。」他移開視線,看向榻邊木欄上雕刻的蘭芷,輕聲道,「兒不是父皇。兒喜歡蕪兒,便不會委屈她,皇後之位,就是留給她的。待兒傷好,便會著禮部與宗正寺操持婚事。就不勞母後擔憂了。」

謝太後聽到這一番話,恍惚的表情有片刻凝滯。

「母後亦不必在兒麵前使這出苦肉計。兒會廢母後之位,會降旨自省,亦會請母後將來遷居寺院,日夜懺悔,永不回京,卻獨獨不會要母後的性命,母後無需擔憂。若無事,便請回吧。」

他平淡地說完這一番話,一時也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何心情。

「哦。」謝太後應了一聲,臉上那點屬於母親的慈愛慢慢消失,重復成僵硬的模樣,「我不擔憂。」

她緩緩起身,扯了扯嘴角,硬擠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卻並未轉身離開,而是站在榻邊,慢條斯理地整理身上的衣裙裝飾。

她穿得太過繁復,厚重的裙擺層層疊疊,隻坐了這麼片刻,便被壓出好幾道褶皺。她伸手將裙擺一點點撫平,接著,是月要間佩戴的用來壓在裙擺上防風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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