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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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一年仲夏,是個悶熱的季節,藍格瀅瀅的豆花開滿七溝八梁一麵坡,青格幽幽的穀苗也長出了一拃拃高。穀子地村的老穀子家正在舉行著一場簡樸而又熱鬧的婚禮,新郎是他八歲的兒子穀茬,新娘是十六歲的豆花。前來幫忙的鄉親們忙前跑後,盡心盡力,仿佛結婚的是自家的兒女,人人眉眼上喜氣洋洋,整個村莊都沉浸在喜慶的氣氛之中。

婚禮從早上陽婆將要露臉的時候開始,要進行到月掛中天的時候才結束。一大早,新娘要離門,從娘家離到看不到自家煙囪的地方,新娘豆花是從河南逃荒過來的,無親無故,少娘無親,離門這一出講究不了太多,隻離到了二大娘家。二大娘手提馬燈,幾個人簇擁著新娘,走著到了二大娘家裡,坐等迎親的人的到來。

離門完了是吃開鍋飯,油糕粉湯,哈喇喇好香。早飯後,親戚友人都到齊了,就要去迎娶新娘,老穀子小戶人家,用不起八抬大轎,一頂二人小轎子還得準備。新郎也沒有高頭大馬,一頭小毛驢子就是他的坐駕。長號一聲吹響,嗩吶兩杆齊鳴,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開到二大娘院前,少不了的吹吹打打,散煙散糖。娶回新娘後,兩聲鐵炮炸響,幾掛鞭炮點燃,嗩吶嗚哇嗚哇,鑼鼓咚鏘咚鏘,聲音能傳好幾裡地。要開始拜天地了,新郎人卻不見了,原來是混在小夥伴中,撿沒炸響的炮仗去了,被生生拽過來,拜了天地拜父母,拜完父母入洞房,喝了兒女拌湯,吃了福氣角子,親戚友人開始坐席。

中午這頓飯是整個婚宴的重點,是要坐''席的。管事的就開始安排,第一席是大席,首座是送新娘的送戚,新郎的舅舅作陪。第二席也是大席,舅舅坐了首位,新娘的另一個送戚作陪。雖然新娘娘家沒人,沒有送戚,但規矩不能破了,管事的就在鄉親們中間找來個和新娘同姓,且德高望重的人來替代。剩下的的席位按姑父姨父拜父的順序進行。桌是方桌,一桌坐五個人,待大家按長幼尊次的順序坐好了,看戚的人盤子裡麵放了筷子、酒盅,雙手遞給**和陪位,對方也是雙手接過,然後看戚的人開始倒酒,燒酒盅盅倒滿了,坐**的說一聲:"咱喝吧",端起酒盅,和桌上的每個人碰一下,一飲而盡,其餘的人效仿著喝酒。酒過三巡,**說聲"咱吃吧",大家動筷子夾菜。那年代兵荒馬亂的,糧食收成也不太好,八碗八碟吃不起,但形式還是得有,桌上擺的雞魚是木頭雕的,條子肘子也是假的,隻有一大盆豬肉粉條大燴菜才是貨真價實的。開始吃飯之前少不了一通抱拳作揖的禮儀,吃飯之後也是互相謙讓著離席。

晚飯是河撈麵,一支大河撈床支在一口大鍋上,幾個後生輪番壓麵,一個女人裝麵,一個女人撈麵,另一個女人舀臊子,分工明確,配合默契。麵有玉米麵,穀子麵,高粱麵,很少有麥子麵。臊子有肉臊子,有素臊子,紅油辣臊子。講究的人家也擺幾道小菜,分出賓客尊貴,小戶人家晚飯沒有那麼些講究,一碗河撈麵,配上香噴噴的臊子,人人端一大海碗,在磨道裡,碾盤上,或蹲或站,噝溜噝溜,吃的滿頭大汗。吃完河撈麵,再抽一袋旱煙鍋,說些家長裡短,開些葷素玩笑,婚禮在大家開心的笑聲中結束。

鼎沸的小山村瞬間安靜下來了,幾聲狗叫夾著男人們的鼾聲。月亮掛在半空,把大地照的慘白,貪玩的新郎穀茬偷偷溜出洞房,在碾盤上睡著了,以前是娘抱他回屋,今晚他的身份發生了變化,他是有媳婦的男人了,娘不抱他了。新娘豆花的紅蓋頭還在頭上罩著,久等不來揭蓋頭的人,隻能自己扯下來,洞房裡隻她一人,新郎早已不見了蹤影,豆花下得炕來,洇濕一個窗戶眼往外盵眊,看到自己的男人在大碾盤上睡的香甜。她走出來,站在碾盤跟前,潔白的月光把大碾盤照的朦朦朧朧,新郎穀茬發出了香甜的囈語,豆花左瞧瞧,右看看,然後撲過去做賊樣伸手抱起穀茬。突然從暗處傳來"嘿嘿"一聲笑,躲在門後聽房的老穀子看到了這一幕,失笑出聲來。豆花眉眼上著了火似的害羞,燒的要把整個小山村都點燃,心裡一慌,手中一抖,穀茬又掉在了碾盤上,哇哇大哭起來,豆花顧不了許多,趕緊抱起自己的男人,慌失失地逃回窯裡。

穀茬的哭聲引起了一連串狗叫聲,這邊豆花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那邊窯裡傳來娘幽幽的聲音:"穀茬睡覺得揣著媽媽睡"。豆花臉熱心跳,把小丈夫晾在一邊,任由他撕心裂肺地嚎叫。

穀茬哭起來沒完沒了,空寂的小山村裡都是他殺豬樣的銳叫,攪得人心煩意亂。豆花試探著,拉過他的小手,在自己的月匈口點了一下,又迅速挪開,哪知穀茬的哭的更來勁了,豆花就又捏住了穀茬的小手,放到自己凸起來的月匈上,穀茬的哭聲戛然而止,山村復又平靜下來,隻把一個豆花羞的一夜無眠。

三年前,豆花和她娘從河南逃荒來到這裡,老穀子一家收留了她娘倆,給了娘倆一條活路,沒過多久,可憐的豆花娘不幸染上時疫,不治身亡,孤獨無依的豆花做了老穀子家的童養媳。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將來的男人就是小弟弟穀茬,遲早會有這一天的,可一旦成了事實,她的心裡總是有些不太適應,不太自然。是苦是甜,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老穀子的算盤打的比任何人都精明,豆花從小吃苦長大,莊稼地裡是一把好手,耕鋤耬耙,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娶了豆花,彩禮一分不出不說,還能增添一個精壯勞力,等於給他老穀子家雇了一個不花錢的長工,等過幾年賺下點家業,穀茬也長大了,再給他穀家添人進丁,啥事不誤,這叫摟柴逮兔子,兩不誤。至於豆花大了兒子八歲,這也不算什麼,女大三,抱金磚,大了八歲,抱的是座金山銀山也說不定呢。

生活就是這樣,有高潮,也有回落,老穀子家娶過豆花之後,一切又復歸平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麵朝黃土背朝天,莊戶人家,幾輩子也逃不脫這個宿命。

也是一個晌午,豆花過門後的第一十三天 ,大家夥都聚集在大碾子跟前吃午飯。石碾子跟前有一棵碩大的老榆樹,枝繁葉茂,濃密的蔭涼遮住了整個碾道,是鄉親們乘涼休憩,議事非,擺龍門的好地方。大夥的大海碗裡,盛著各種各樣的飯食,有盛窩窩頭的,有盛磨擦擦的,你吃我的一口,我夾你的一筷,評說著對方的味道。今天的午飯,老穀子家吃的最好,黃米撈飯抿尖湯,四油吃的最恓惶,開水泡的剩不爛子。老穀子罵四油,遊手好閒,好吃懶做不動彈,把日子過成了個球樣子。一邊罵著,一邊把自個碗裡的黃米撈飯拔一半到四油碗裡。大家東拉西扯,海吹神聊。

小丈夫穀茬跑在大人堆裡搗亂,有人就開他的玩笑,問你娘和你媳婦的媽媽誰的好吃,穀茬就說,娘的好吃,媳婦的不讓吃。有人又問,那你媳婦的讓誰吃?穀茬說,讓我爹吃去,我爹還吃我娘的呢,臊得豆花趕緊逃回屋裡。

大家夥說得熱鬧,突然有人手指村口,"看,日本人!日本人來了!"大家驚慌失措,開始四處逃散,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六個鬼子騎著兩掛電驢子,已經把碾道圍住了。穀茬娘趕忙從灶口掏出一把鍋灰,抹到豆花和自己的臉上。

鬼子是從東村過來的,最近聽說八路鬧騰的厲害,攪得鬼子寢食難安,八堡到東村的鐵道被挖的亂七八糟,公路也毀的麵目全非,鬼子的武器給養運不進來,有時運到半道就被劫了去了,所以鬼子出來的勤,四處打探八路的蹤跡,連穀子地這種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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