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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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豆花離「穀茬」遠遠的,她不想多看她一眼,甚至對她產生了厭惡。老穀子卻張羅著「穀茬」好好吃飯,「吃完了,該上哪上哪兒去!」他已打定主意,既然這個啞巴不是穀茬,留她又有何用?小啞巴也好像意識到了甚麼,瞪著兩隻驚恐的大眼,看著眼前的這一男一女,昨天還對她熱情似火,好吃好喝的招待她。睡了一覺起來,就變了樣子,對她冷若冰霜,愛搭不理的。小啞巴想不明白,是自己哪兒做錯了嗎?

吃過飯,老穀子拿出幾個硬梆梆的窩窩頭,塞到小啞巴懷裡,手指了指門外,把她推到碾道裡去,讓她離開這裡,自謀出路去。老穀子打發她出的時候,也是鐵了心腸,雖然小啞巴可憐,但多一個人就是多了一張嘴,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自身都難保,還能顧得了別人嗎?再說一個丫頭片子,有甚用呢?留下來也是累贅,長痛不如短痛,心一橫,打發走了事。

小啞巴耳聽不進,嘴不會說,但也明白了老穀子的意思,站在碾道裡,眼裡擒著淚水,鼻涕流到了下巴上,可憐巴巴地往窯洞裡麵望著。

豆花趴在窗戶眼上,往外瞭望,看到小啞巴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頭挺不是滋味的,小啞巴也是一個人,怎麼說也是她領她回來的。在小啞巴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人心都是肉長的,豆花動了惻隱之心,產生了留下小啞巴的念頭,她就向公公求情,「爹,小啞巴能來咱家,是和咱家有緣,她也可憐巴巴的,無親無故,攆她走,還不是死路一條嗎?還不如留下來,當小貓小狗養著。」

老穀子剜了豆花一眼,說:「你說的比唱的好聽,好人誰不想當,你真當她是一條小貓小狗?那是一個人!誰知道留下她來是福是禍。」老穀子的話外之音是,當年就收留下了你,現在甚麼情況,還不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他到現在都耿耿於懷,認為是豆花害了他一家。

豆花又說了許多軟話,老穀子並不鬆口,一意孤行要打發小啞巴走。豆花心一橫,說:「你要是執意打發小啞巴走也好,我跟她一塊走,免得成別人的眼中釘,扒窗瞭戶的。」

這話戳到了老穀子的軟肋,他當然能聽懂豆花在說甚麼,就張開嘴巴,雙眼瞪著豆花,說:「不行,你說甚也不行。」他吃了稱砣鐵了心,要攆小啞巴走。

豆花也是,為了一個不親不痛的小啞巴,這話都說出來,這是要和公公撕破臉的節奏嗎?

兩人在窯裡僵持著,碾道裡就圍滿了眾鄉親,大家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紛紛勸老穀子積德行善,留小啞巴下來。

二大爺走到老穀子麵前,說:「俗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留下她,就當你做了一件好事。」

老穀子馬上嗆白道,說:「你為甚不做好事,人是你領回來的,你也無兒無女的,你養活她正好。」

二大爺被嗆白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抖擻著山羊胡子,朝老穀子呸了一口,不再說話。

有人就起哄,讓四油收留下來,養上幾年,給他做婆姨去。四油扮了個鬼臉,說:「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才不要呢。」

誰勸說都沒用,見公公是一條道要走到黑,豆花心一橫,拾掇起一個包裹,背在肩上,說:「也好,我和小啞巴一塊走。」

鄉親們見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再鬧下去真不好收場了,二大爺忍不住又數說起了老穀子,連一個婆姨人的擔當都不如,說:「就當你是替大家夥養的。」就率先回家拿來一簸箕穀子,給了老穀子,說:「這是我給小啞巴的份子,算她一份口糧。」

鄉親們有樣學樣,都效仿著二大爺,你家一碗,他家一帽殼,從自家拿來糧食,放在大碾盤上,充當小啞巴的口糧。一袋煙的功夫,碾盤上堆滿了盛著糧食的各種器皿。老穀子再也無話可說了,拉起小啞巴,進了窯裡。他還能說什麼呢,再拒絕,就太不近人情了。如果引起了公憤,他今後還怎麼再在穀子地混呢,他家世世代代在穀子地可是忠良厚道的人家,這個名聲怎麼能毀在他的手裡呢?

老穀子其實還有一個小九九,他真怕豆花一氣之下,一走了之,他不想讓豆花走,他內心裡已經離不開豆花了,她如果真的離他而去,他會瘋掉的。事情鬧到了那種地步,鄉親們都那樣了,他也順坡下驢,讓這件事情有了一個體麵的收場。

豆花後悔死了,後悔她說出了那句話,當時都是被逼急了,才不計後果,脫口而出的。現在她剝去了公公的偽裝,等於把那一層窗戶紙給捅破了,她後悔、不安,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都在一個屋簷下,一個鍋裡攪稀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今後怎麼相處呢?

做晚飯的時候時,豆花尋思著做點啥好呢,就去征求公公的意見。豆花是這樣想的,上午跟公公弄的有點僵,怎麼著也得緩和一下,而緩和這種尷尬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喝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她想弄兩個菜,和公公把酒言歡。

豆花這樣想著,就去找到公公,老穀子正在殺雞,豆花看到這一幕,驚呼了一聲,「爹——」已經遲了,老穀子手起刀落,砍下了雞頭,那隻無頭母雞地上撲騰了幾下,一動不動了。豆花就說:「爹,這是隻母雞,還下蛋呢。」

老穀子抬起眼皮看了看豆花,依舊陰沉著個臉,不緊不慢地說:「養母雞有甚用處,養的全是母雞,還不如殺了吃肉。」

老穀子顯然話中有話,豆花再也接不上話了,默默地看著地上的雞,老穀子酸溜溜地說:「燉了它,家裡添人進丁,慶祝一下。」老穀子與豆花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為一個不相乾的人鬧了別扭,也該緩和一下了。再就是,豆花揭了他的老底,他也沒有必要再偽裝下去了,也該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了。而最能表達這種感情的媒介,就是酒。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說的就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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