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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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肆和珍寶鋪子的生意都很不錯,顏熙主仆幾個日子過的雖忙碌,但卻充實又有趣。

顏熙每日早出晚歸,晨起後用了朝食,稍稍收拾一番便去珍寶鋪子。中午桂姨親去給她送飯。到了傍晚,她會讓丁香早早把鋪子關了,然後主仆再一起回食為天。

回來後,丁香幾個還可幫著跑跑堂,偶爾桂姨忙不過來時能搭把手……顏熙則會回後院去,繼續做她沒做完的簪活。

一個多月來,日復一日,皆是如此。

這日因要早早歇下,偷閒一日。所以,申時才過,鋪子便關了門。

送走最後一波客人後,桂姨正要親自去關門,就見食肆門口突然多了一匹棗色大馬。而此刻,騎在馬上的素袍錦緞男子正翻身而下。

見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張麵孔,桂姨忙跨過門檻去請安。

「仆婦見過世子。」

魏珩站在食肆門口,負手而立。他略微仰頭,看了眼牌匾上的幾個字。

「桂媽媽不必多禮。」隻看了一眼牌匾後,魏珩便收回目光,然後語氣一如既往溫和的喚起。

來者便是客,躲是躲不掉的,所以,桂媽媽忙邀請魏珩進去坐。

食肆的門沒能關得上,但門口卻掛上了「打烊」的牌子。

沒好請魏珩去後院坐,所以,桂媽媽又親自拿抹布擦了張桌子,然後頗有些難為情的道:「這裡髒亂,怠慢了世子,叫世子您笑話了。」又說,「您先歇著,仆婦去給您沏壺茶來吧?」

魏珩倒沒在意這裡髒不髒,也沒心情品茶,他直說了來意道:「顏娘呢?方才去了隔壁的鋪子,她人沒在。」

如今顏熙主仆在京中是什麼情況,早有人向魏珩匯報清楚了。所以,魏珩來尋人,先去的珍寶鋪子。

是見那邊已經關了門後,這才尋到了這裡來。

桂媽媽說:「姑娘在後院呢,世子您要見她?」但見麵前這位尊貴的魏世子隻是抬眸靜看著她,也不說話,好像是在無聲的問她「你說呢」,桂媽媽忙又笑起來,道,「那魏世子您請稍候片刻,仆婦這就去請姑娘。」

說罷,桂媽媽行了個退禮,轉身後步履匆匆而去。

而此刻後院,丁香早已經把事情和顏熙說了。方才魏珩被桂媽媽請進食肆時,她人就站在角落裡忙,一見這狀況,立馬就轉身回後院稟明主子了。

這會兒桂媽媽幾個都很慌,顏熙卻相對淡然許多。

她微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好慌的。我們是良民,又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需要怕誰呢?沒事的,既他來找我,我出去見他就是。」

顏熙一邊說,一邊已經撂下手上的活站了起來。

從前每回見魏珩,她都既在意妝容,又在意穿戴。而如今,她卻什麼都不在意了。

不在意他是否會覺得自己不夠好看,也不在意他心裡到底是怎樣看待自己的。

一切都已無關緊要。

時隔月餘未見,她心境也早一點點平靜下來。初離開時,多少還有些心緒難撫,畢竟是對他愛慕了那麼久,也相處了好些日子的。

人非草木,感情不是那麼容易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下的。

不過如今,時間已經漸漸沖淡了一切,她早已能坦然麵對。

也已經漸漸習慣了不再依賴他,獨立門戶的日子。

左右這一世,他們本來就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

顏熙讓桂媽媽她們去沏最好的茶,端最好的點心奉上,她則大大方方先去了前堂。

一跨過小門,就見一襲月白素袍的男人正端坐一旁,目光正好就投落在這小門上。

顏熙展顏一笑,繼續邁著步子朝他走去。

近了後,她規規矩矩朝他行一禮後,又熱情同他打招呼。

「不曾想,世子您竟會尋到這兒來。」她言語間盡是恭敬、客氣,絲毫不再見熟絡,和對他的倚仗、依戀。

一晃月餘時間不見,此刻站在眼前的這個顏娘,實在叫他有些陌生。

魏珩似有意識到什麼,他喉結滾動了下,神色卻暫時沒有什麼變化。

他隻說:「顏娘,你坐下來,我們好好說。」

顏熙沒扭捏,承了聲「是」後,就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坐下後,她仍麵帶笑意,率先開口說:「這裡實在簡陋,倒委屈了世子。」又是客氣而又疏遠的寒暄。

魏珩卻沒順著她話說,隻目不轉睛望著人道:「我今日來,是想接你回府。」他語氣嚴肅認真,「母親的意思並非是我的意思,且在這件事上,沒人能左右得了我。」

顏熙沒有避此事而不談,她接了他話,冷靜又認真:「記得顏熙之前就同世子說過,若為了一個顏熙而令你們母子成仇,那就實在不值得了。何況,長公主並沒有逼迫顏熙離開,是顏熙自己願意走的。」

魏珩素白的手指倏的緊了些,他眉心輕輕隆起。

「為什麼?」魏珩知道她心裡有苦有怨,他也自省過,知道從前是他錯了。

他不該明明心裡有顏氏,卻還冷著,惹她傷心。他該好好的嗬護她在自己羽翼之下,該讓她每日都開開心心。

但他知道,顏娘心裡始終有他。她對他的這份心意,從吉安開始,就不曾變過。

所以,若說她沒有苦衷,是她主動想離開的,魏珩始終不能相信。

又或者說,他不能接受。

但顏熙卻覺得這沒什麼為什麼不為什麼的,隻是前世的結局她害怕了,而跟在他身邊的日子她也能看到盡頭和未來。

她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

她想換一種方式活。

若說如今心裡對他再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感覺,那也不是的。畢竟曾經深深愛過。哪怕如今離開了他,她心裡其實也沒有對他有太多怨恨和不忿,更多的還是釋然。

是自己跟自己的和解。

畢竟從一開始,這似乎就是她一個人的一場獨角戲。

所以顏熙仍心境平和,語氣也很平靜,她道:「倒也沒有為什麼,隻是突然就想開了。或許從一開始,當我知道你不是衛三郎的時候,就應該徹底和你斷乾淨,而不是跟你入京。糾纏了你這麼久,如今我自己回想起來,都會覺得難堪。」

她曾經厚著臉皮不知天高地厚,竟覺得她或可高攀得上他的樣子肯定很難看。如今既已分開,她想也有必要提一下。

畢竟,想來是給他造成過一些困擾,也讓他不耐煩過的。他或許隻是看在衛家曾於他有恩,且她又在他落難時跟過他幾日的份上,他才沒計較。

才一直好脾氣的容忍著。

隻是每每厭煩時,他會躲避,或是笑著對她談及「規矩」二字,讓她安靜些。

顏熙到現在都不清楚,每每他被自己磨得無奈笑著時,那笑容背後是否皆是對她的萬般瞧不上和厭惡。

至於後來……他後來漸漸待她好,不過也是因為覺察到了她的冷待而已。這隻是已經習慣了她對他熱情奔赴的獨占欲,這不是真心。

而顏熙的這番話卻令魏珩笑了。

笑他視之為珍寶的一切,如今在她眼中,竟都成了難堪。

但魏珩知道,此事不怪她,此事怪他。

魏珩在她麵前低了頭:「顏娘,是我的錯。從前不曾珍視你,是我錯了。」

他從沒在任何人麵前姿態這樣卑微過,顏熙也驚了下。

但顏熙很快便收回了思緒,她仍平靜道:「世子真的不必如此,您這樣,實在讓顏熙惶恐難安。」她態度真誠,言辭也很懇切,「顏熙如今倒能理解世子的處境,大家族裡的人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其實,你們肩上也有你們的擔子和責任在。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你就能做到的。」

這些道理,是她初見長公主時,長公主告訴她的。

顏熙初聽覺得新奇,但回來後細細品味,竟覺得不無道理。

比如說,長公主殿下都是那麼尊貴的身份了,她如今不也是被困在那一方庵堂中嗎?

所以說,生而為人,很多事應該都是身不由己的。

連長公主很多事都強求不來,她又怎麼敢去強求?

凡事莫強求,莫存癡念、妄念,也就能少很多煩惱了。

「所以世子請回吧,顏熙既已搬離國公府,就不可能再回去了。」顏熙語氣又更沉著冷靜的加了一句。

魏珩沉默著看向她,此刻麵冷如玄鐵,眸黑似沉潭。

魏珩在來之前未曾料到過,顏熙的態度竟如此堅定。

她的有些話,每每都讓他毫無還口之力。

魏珩算是見識到了她的決心。

而到此刻他也才算真正明白,顏氏或許從很早開始,她就已經在籌謀著如何離開自己了。

應該是從她突然對自己變得冷淡開始。

她什麼都不說,從不抱怨,依舊對自己事事順從著。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籌謀著日後一旦得有機會,便名正言順從自己身邊離開。

如今細細回思過去,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比如說,她千方百計先送桂媽媽出來,先開了這家食肆……就是為了日後她們主仆一旦離開國公府後,能暫時有個落腳的地方。

又比如說,她那麼沒日沒夜的做發簪,堆了滿屋子都是,也是為了日後離開他能有自己的生意、有謀生的營生做準備。

她竟是從那時候就開始和他逢場作戲了。

那麼她之後的溫存,醉酒後的主動投懷送抱,又算什麼?

可笑他當時還以為,她清醒的時候是對自己不滿、心存怨懟後的刻意冷落,醉酒後的她才是最真實的樣子。

拾階而下的魏珩,突然一聲自嘲的苦笑,笑聲苦澀又悲涼。

笑完後,他目光忽然變得淩厲了些。垂落在身側的雙手,也漸漸握緊。

她是篤定了一旦離開他身邊,他便再做不出強取豪奪之事來。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算計他。

她處心積慮那麼久,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他不在京中後,她能安然無恙離開他。

離京之前,他考慮到了所有,卻唯獨沒有考慮過她會趁此而離開。

魏珩沒有騎馬,從食為天離開後,他便緩踱步伐慢走在街道上。外麵天晚了,太陽已經落山,天幕也漸漸顯了黛青色。

快要宵禁,街上往來的人也越來越少。

兆安牽著馬跟在身後,不敢打攪。

他也實在想不通,主子和顏姑娘明明郎情妾意,為何卻突然變成了現在這樣?

*

顏熙那邊卻很高興,魏珩靜默著走後,顏熙著實鬆了口氣。

如今,這最後的一關,她也算是過了。

她和魏珩好聚好散,日後再見,不至於視若仇敵。

但顏熙轉念一想,又覺得,日後想來是再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

其實她和魏珩,若不是因為一次陰差陽錯,他們這樣身份的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有見麵的機會。

如此,那就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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