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許願(2 / 2)
張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卻沒預料到這件事,有些慌亂,生怕倪重山不滿意。
倪重山卻慢悠悠地拿出一個大喇叭,「餵」了兩聲,聲浪輕鬆淹沒船上的喧鬧。
眾人轉頭看向倪重山。
此時月光西斜,大海寂寂,清輝流射,照在倪重山半張臉上,更顯得他英姿煥發,俊逸不群。
眾人注目下,倪重山慢慢開口說:「我想要——」
白媛麗雙手握緊,芳心亦喜亦羞,難道願望成真,倪總真的要進——
突然一聲潑剌連響,發出高低聲韻,好像書頁連翻,所有文字攪碎,拋成一天細雨。
水下竄出一條大魚,在空中翻了個身,甩出一尾水,又掉了回去。
「白鯨!快許願!我要玉虛——」
張另解大喊,喊到一半,卻覺得意外的安靜。
其他人都沒喊,站了一會兒,大家就散了。
倪重山也推著倪萬裡回去。
張另解想不通,問林漸:「為什麼大家都不許願?」
「因為那不是白鯨。」
「很大很白的不是白鯨是什麼?」
「鯊魚。大白鯊。」
林漸慶幸自己博覽群書,看過圖鑒裡的大白鯊。
他問張另解,「你剛才說你要玉虛——怎樣?」
張另解坦盪地說:「我想要玉虛跟我一起快樂地遊泳。」
玉虛獰笑道:「好啊。但快樂不快樂我就不保證了。」
林漸拉回玉虛,「克製、克製。告訴你自己,你已經不做仙尊很多年了。現在的你隻是一個看上去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
玉虛聽從恩人的建議,放心裡默念了幾遍,結果念到第三遍的時候,更生氣了,對林漸說:「恩人,我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仙尊傲氣了。仙尊不可辱——」
林漸拉住他不放手,一邊點頭一邊勸:「對對對,仙尊不可辱,像仙尊的女人更不可辱。走,去吃三文魚壽司,消消火氣。」
林漸扯著玉虛走遠,玉虛還盯著張另解,好像公交車司機盯著沒買票的乘客一樣。
張另解秒懂玉虛眼裡的柔情,也盯了回去,好像沒買票的乘客盯著司機裝出已經買過票的坦盪樣子,比秋千還盪。
關於這兩位買票沒買票的孽緣,林漸是不想理會。他看了三天的海,也聽了三天玉虛的牢騷,他隻想休息一下。
夜已深,月已沉,流光零碎墜入海裡與蒼波互擁,好像悶屁融入了風。
魚餌隻倒了一小半,隻見鯊掉,不見鯨出。
剩下的也不能浪費。倪重山把老父安頓好後,出來請大家吃三文魚壽司。
清水建一邊搖頭,一邊捏飯團。抱怨冷凍三文魚和新鮮三文魚的區別就跟萌妹子和女漢子的區別一樣大。
倪重山鼓勵大家,再接再勵,不要氣餒,努力一定會有回報。誰先找到白鯨,誰就獲得倪家的尊重和友誼。
林漸問清水建:「倪家的尊重和友誼到底值幾個錢?」
清水建的雙手都快捏出殘影,抽空回答:「很多錢。」
「很多是多少?」林漸追問,他隻是單純的好奇。
這時邊上有人質疑清水建捏飯團不戴手套,不衛生。
清水建大怒,一拳攥出飯泥,從指縫擠出,罵那個人:「你懂什麼?壽司的做法就不能用手套,一定要用我的手溫去暖化飯團的心,這種本手返的高端技巧你們這幫外行怎麼懂?」
那人嗤之以鼻:「不還是懶得戴手套嘛!」
清水建:「呸!要是我戴了做出來不好吃呢?飯團上少了我溫暖的味道,米的糯溫和生魚片的冰爽無法形成矛盾的動態競爭,無法在舌尖上爆炸出層次感的豐富口味,敗壞了我東京第一壽司店的名號,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那人堅持:「你不戴就是不負責任!」
清水建堅持:「我不戴才是負責任!」
邊上有人等著吃宵夜,聽不明白兩人吵什麼,就問林漸他倆乾嘛?
林漸說他倆人為戴不戴手套而爭執。什麼?你贊成清水建,你一定是聽錯了。
清水建忙著吵架,林漸見問不出什麼,就問白媛麗。
可能是因為一起瞪過玉虛的友誼,白媛麗很爽快地解釋:「看到白鯨要出來的時候大家許願的樣子嗎?」
「看到了。」
「倪總就是那個白鯨。隻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他都能幫你解決。」
「原來如此。」
林漸點頭。這時清水建和那人已經吵成兩派。
一派說我贊成,一派說我反對。
林漸又問白媛麗:「倪總這麼有錢,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白媛麗白了林漸一眼,「倪總這麼善良的人,自然是為自己的家人許願啊。這回就是為了老爺子延壽來的。」
林漸明白了,就像倪萬裡老爺子十年前偶然喊出的那個願望:我要再活十年。
倪重山走過來,臉紅通通的,喝了不少酒。
他跟林漸碰杯,說張名那裡失敗了,就看你了。
林漸說沒問題,我以我爸的名譽發誓,一定能找到白鯨。
倪重山擁抱林漸,說我就是相信你爸的名譽,才選擇相信你,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倪重山坐下來跟林漸喝酒。
兩人喝酒喝到大家都散了,喝到晨光喚醒了渴望天空的魚,遊魚破水,海鳥戲濤。
倪重山還說了很多話。
說他年輕時的夢想是不要再長高了,1米8已經很高,高到他經常撞門框。
為此他經常在睡前許願,結果第二天醒來,發現被子都蓋不住自己的腳,嚇得他痛哭了一個早上,連早飯都忘了吃,最後才發現是被子蓋橫了。
說他曾交往過幾個女生,其中有一個差點跟他結婚,可最後都因為現實的原因不得已分手。他至今還後悔,可後悔有什麼用呢?
說他父親如何病重,如何從一個精神奕奕的老頭變成一個隻有看圖鑒時才偶爾精神奕奕的老頭。
一個本來能滔滔不絕說上一天一夜都不用休息的老頭變成一個一次隻能說三個字的老頭。
「哦,對不起,都是我在說。也聊聊你吧。」
倪重山體貼的好像在跟林漸相親。
林漸也像第一次相親一樣,審慎地回答問題:「聊我?我有什麼好聊的?」
倪重山問:「那就聊你爸吧。你爸這樣的傳奇人物肯定有很多事好聊。」
林漸扭頭看海,好像在看海鳥跟飛魚談一秒鍾的戀愛,又像聽海,因為他的眼神空洞而無焦距。
最後他說話了。
「我爸死在這片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