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血玉(2 / 2)
自父親下朝歸來後,掙紮了半日,還是決定親自麵對這位流亡多年的皇嗣。
虞煥臣想了想,問:「今日皇上私下詔見父親,歲歲可知曉所謂何事?」
虞靈犀搖了搖頭,父兄將她保護得很好,極少對她說朝中那些爾虞我詐之事。
虞煥臣道:「皇上一同詔見的,還有薛右相和提督太監崔暗,意在分割虞家兵權,形成以文臣、內侍、武將三足鼎立、互為掣肘的局麵。皇上已經開始猜忌打壓虞家了,而他唯一能下手的理由,歲歲應該能猜到。」
虞靈犀自然能猜到。
皇帝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借此警告虞家眾人:君王尚在,莫要站錯了隊。
虞靈犀微蜷手指,抬起眼道:「猜忌生起,便如裂縫難以消弭。既如此,我們更是沒有別的退路。」
「沒有這麼簡單,歲歲。」
虞煥臣走到門前看了眼,確定無人,方掩上門扉道,「即便七皇子真的值得我們扶植,他也決不能在虞府被驗明正身,決不能從虞府走入朝堂。」
虞靈犀明白了。
她攥緊手指,輕聲道:「因為一旦如此,便坐實了他結黨營私的罪名,從回宮的那一刻開始就會被忌憚打壓,永無出頭之日。」
「不錯。」
虞煥臣低沉道:「而今之計,唯有以退為進,搏一線生機。」
正說著,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虞靈犀立即起身,推開花廳的門迎了上去。
廳中燈火明亮,寧殷與虞淵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阿爹。」
虞靈犀先是擔憂地看了父親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寧殷。
寧殷依舊是平靜帶笑的模樣,與進書房前並無太大區別。倒是虞淵,麵色沉硬了不少。
虞將軍嘆了聲,聲音緩了緩:「乖女,先去陪你娘用膳。」
虞靈犀應了聲,又看了寧殷一眼,方低低「噢」了聲,轉而朝偏廳行去。
虞淵朝寧殷略一抱拳告退,這才看向長子和長女,肅然吩咐:「你們倆,隨我進來。」
書房的門再次關上,寧殷仰首望著天上的殘星片刻,這才勾了勾唇線,負手邁下石階。
穿過中庭,轉過月門,他頓下腳步,而後目不斜視地伸手,將藏在假山後陰影中的虞靈犀拎了出來。
「小姐若是在此潛伏暗殺,此刻怕是沒命了。」
寧殷輕輕捏了捏虞靈犀的耳垂,還有心思打趣她。
「呸呸,誰要暗殺你?」
虞靈犀呸去晦氣,方理了理被他拎皺的衣領,低聲問道,「阿爹和你說什麼了?」
寧殷的眼睛黑且深邃,像是蘊著猜不透的黑霧,望著她問:「小姐希望他說什麼?」
虞靈犀回視著他,道:「不管未來多難,我自然希望你與阿爹能勠力同心,平安順遂。」
寧殷笑了起來,眼底的黑霧如山嵐散盡,問:「當初小姐允我出府時帶走一樣東西,可還算數?」
虞靈犀並非言而不信之人,點了點頭問:「突然提這個作甚?」
她竟生出了淺淡的矛盾心思,既期許他能早日奪回屬於他的一切,又怕他明日就要走了。
寧殷並未回答,隻抬手撚了撚她被夜風吹得散亂的一縷頭發,意味深長道:「小姐記得這句話,便夠了。」
書房。
「他身上確有皇族獨一無二的信物,做不了假。」
虞淵坐在椅中,沉聲道,「年紀輕輕,便能將談判全程掌握在他掌中,進退有度……歲歲說得沒錯,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甚至,比他們想象中更要高深強悍。
虞煥臣望著麵色凝重的父親,問:「七皇子和您談了什麼條件?」
回想起方才書房裡的談話,虞淵的麵色更沉了些。
……
夏天的雷雨總是出其不意,說來就來。
養心殿,皇帝翻開一本奏折,皺眉,復又翻開一本。
連續翻了好幾本,都是禮部和禦史台遞來的、關於核實七皇子未死流言的奏折,懇請皇帝早日核實其身份,接回滄海遺珠,綿延皇嗣。
皇帝將奏折扔至一旁,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麗妃的確是天下難得的美人,當初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搶來是真,膩煩她的冷漠倔強也是真。
當最初的激情褪去,朱砂痣變成蚊子血,這個孩子的存在便成了他明主道路上的碩大汙點。
他甚至希望麗妃和老七就這樣消失,將當初殺兄奪嫂的汙點徹底抹除,這才默許……
罷了,想這些陳年舊事作甚。
一旁的老太監看出了皇帝的心病,忙跪著向前給他揉肩捶腿,觀摩許久,才敢小聲道:「陛下若放任不管,流言必將越發洶湧。依老奴看,不如順水推舟,反而顯得陛下愛子如命,成全陛下仁德寬宏的英名……何況,虞將軍已經上書同意交權,賜婚之事亦提上日程,陛下所擔憂的事已然解決,可高枕無憂。」
「人接回來倒並非什麼大事,放在朕眼皮子底下,總比放任他在外頭胡作非為要好。」
皇帝思慮道,「隻是老七沒有皇位繼承權,太過聰明終歸不好,須得拔下他的爪牙,讓他安分守己才行。」
……
大雨天,青樓客人稀少。
唯有遠處幾點琵琶叮咚,給沉悶的天氣增添了些許輕快。
樓上茶室中,折戟垂首道:「殿下,一切已安排妥當,隻待最後的東風。」
「東風?」
寧殷倚著雕窗,修長的指節有一搭沒有搭轉著短刃,「何時收網由我自己決定,而非什麼東風。」
「屬下失言!」折戟背負重劍跪拜請罪。
寧殷太了解皇帝了,當年殺兄奪嫂的事便是他的軟肋,他決不允許這個汙點被翻出,定然會選擇息事寧人,好維持他慈愛英主的形象。
他冷笑一聲,看了折戟一眼:「那名趙府的婢子呢?」
折戟道:「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安頓在此間柴房。」
「很好。」
寧殷望著案幾上靜置的銀盆,淺褐的水波中倒映出他清冷涼薄的眼眸。
盆中放著一塊六寸長的極品白玉,已經用藥水浸泡了兩天兩夜,極易染色。
他將泡好的白玉撈出,以棉帕仔細擦拭乾淨,而後轉動刀刃,在折戟詫異的目光中劃破手指。
先是細細的一條血線,繼而血珠大顆湧出,連成一線淌下。
寧殷半垂著眼眸,漫不經心地抬手,讓殷紅的鮮血滴在玉上,直至將其染上雲霧般靡麗的一抹紅。
那些俗玉做成的簪子,怎麼配得上虞靈犀呢?
他揚了揚唇線,墨眸化開繾綣愉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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