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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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總在下雨。

織田作之助抬起頭,看著幾天未出過太陽的天空。

翻滾著的烏雲幾乎要壓迫到地上矮小狹隘的棚屋上頭去,那偶爾間穿透雲層的雷鳴電閃,織田作之助的心髒總是不自覺的隨之提起,擔心蜷縮在棚屋裡的人因此喪命。

但似乎她們命不該絕與此。

這翻滾著的烏雲又是在預示著更大的災難發生。

織田作之助是這一場結局注定悲劇電影的唯一觀眾。

雨絲終於落下,穿過了織田作之助的身體,又落在泥濘的地上,即使他擋在那塊住著小小夜兔老師的木板前,也無法用身體阻擋滲進木板空隙裡的雨水。

織田作之助跪在地上,看著混著泥土的雨水嘩啦嘩啦的落進地窖,想著蜷縮在裡麵的夜兔老師該怎麼辦。

雨水落在身上,全濕透了吧,會不會很冷?

雨水灌進去,會不會淹到地窖裡小小一隻的夜兔老師?

會不會嗆水,會不會暈厥。

今天一整天了,女人還沒有帶食物回來,接連不斷的雨讓這些依靠身體維持生計的女人已經好幾天沒有接到活了。

這個時代破爛不堪,每天都在死人,村子已經封死了,青年壯年們早些日子用砍倒的樹做成路障,阻止外來的人進入村子,一定程度上讓這個閉塞的村子多了些安全感。

至少封上了路,那些著急前往戰場的武士或者天人,就會繞開這段路。

村子裡進入了短暫的安寧。

女人惆悵的望著棚屋外連綿不斷的雨,她扯過洗的發白的一塊破布,纏繞在腦袋上,決定出去找些食物。

有青壯年在附近巡邏,大多都衣衫襤褸,經年的戰爭讓這個村子已經難以煥發生機。

女人蹲在棚屋後麵,小心翼翼的從稻草的間隙裡往青壯年的方向看,在幾人終於拐過離開視線之後,女人才輕手輕腳的繞到藏著阿萬的木板前。

她一眼看到往裡麵流的雨水,表情瞬間慘白,女人抖著手,又不敢大聲呼喚,艱難的將已經濕透了的木板掀起一角。

這一次,沒有從小下麵伸出的小手幫助她。

雨水打在女人瘦弱的身子上,她探著頭往地窖裡看,抓著木板邊緣的手抖的幾乎握不住,她臉色發青,望著黑洞洞的坑底,隻能聽見水花翻騰的聲音。

「阿萬……」女人左右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巡邏的青壯年們回來,這才敢小聲呼喚,織田作之助也沖了過來,他徒勞的幫著女人扣住木板,眼睛死死的盯著地窖。

他的視力比女人好,可以清楚的看見地窖裡翻騰的泥漿水。

這時!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從水裡鑽了出來!

帶著『嘩啦』的巨大水花,阿萬吐出嘴裡混著泥巴的水,兩隻被泥水泡的白花花的小手扣住了木板,幫助女人卸掉了一部分的力,濕漉漉的小臉揚起,白嫩嫩的臉上的肉又少了很多。

阿萬又瘦了,長發發尾枯黃,被泥水一泡,難得服帖的順在背後。

他的臉太小了,便顯得黑幽幽的眼睛極大,裡麵映著陰沉的天空,映著女人的臉。

「姐姐。」阿萬小聲叫道:「姐姐,這裡好多水,阿萬好冷。」

女人握著木板的手一抖,她眼裡續起淚花,又仰頭去看天上的雲,雨水飄進她的眼睛裡,很刺很疼,讓女人的眼淚落了滿麵。

她仰著頭深呼吸,阿萬便仰著頭看著她,小小的身體泡在泥水裡,還有源源不斷的水灌進地窖,阿萬便努力的撲騰著水花,不讓自己沉下去。

沉下去,就無法聽不到姐姐的聲音了。

女人終於做下了某種決定,她使出全身力氣,將木板整塊掀起,扔在一邊,阿萬手裡一空,便疑惑的看向女人。

女人扯開衣襟,將寬大不合身的和服月要帶都扯開,露出裡麵瘦骨嶙峋的身子,她彎月要,將濕漉漉的小孩從泥水裡撈起,一股腦的藏進了懷裡,又將衣襟合攏,她動作從未如此利索過,又將木板擋在了地窖上,借著不合身的衣服,將懷裡一丁點大的阿萬抱著跑進了棚屋裡。

希望沒有人看見。

女人想。

棚屋裡很小,又漏雨,也濕噠噠的,但總比被水淹沒的地窖要好。

女人做賊似的把她撿回家的小天人抱進了棚屋裡。

懷裡的小孩很乖,模樣和人類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女人親眼看見他是被人從天人的飛船裡遺棄出來的,女人是無法看出來阿萬是天人的。

天人啊,多麼可恨的存在,但是女人無法將那些可惡的生物與自己收養的這個安靜乖巧的孩子聯係在一起。

當時的阿萬被一個帶血的繈褓扔在了亂石坑裡,被正在拾荒的女人看見,小孩子沒有哭,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女人,她那時候也才十五歲啊,父親被天人亂刀殺死,母親被攘夷的軍隊抓走,家裡隻剩下她與年邁的奶奶。

奶奶太老了,走路都在顫,拄著拐杖對著遠方的山脈就是一整天,最後,在女人出門掙錢的一天,自己撞在了石頭上,自殺了。

那天,女人正滿十五歲,她最後一個親人也不在了,傷心欲絕的女人背著奶奶的屍體,將她葬在了父親的身邊,也就是那一天,她遇見了被丟棄的阿萬。

這是個天人吧。

這是個天人啊。

仇恨與親人逝去的痛苦讓女人表情扭曲,她顫抖著手,捏起地上的石塊,想要殺死這個天人的孩子,但對上繈褓裡那雙清澈的眸子時,她又下不去手了。

女人跪在繈褓邊上,不斷砸著亂石坑裡的石頭,她尖叫著哭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麼喊著什麼,我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隻有我還活著!

這個世道,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必要嗎?!

突然,柔軟的,溫熱的小手,輕輕攥著了女人的手指,力道很輕,很軟,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掙脫的力道,但是隻著柔軟的東西,卻讓女人的動作僵住,她的世界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眼裡全是淚水,但隔著朦朧的水霧,她看見繈褓裡的天人張開嘴,輕輕的「啊」了一聲。

小貓似的。

女人低著頭,愣愣的看著天人幼崽握著自己的小手,比之人類更加蒼白,但和人類一樣溫暖。

原來天人的手,也是溫暖的啊。

女人想,她在反應過來時,已經將孩子抱進了懷裡,那天沒有太陽,那天是女人最後親人去世的日子。

就這樣吧。

十五歲的她抱著繈褓裡的嬰兒想,既然你的家人不要你了,我的家人也全部不在了,就這樣吧。

「萬。」女人顫抖著嘴角,印在懷裡幼崽的額頭上:「阿萬。」

被賦予『阿萬』名字的天人眨了眨眼睛,在女人懷裡閉上了眼。

……

「阿萬乖。」女人很怕,現在的人類對天人的厭惡已經達到頂峰,如果,如果讓村民發現她藏匿了一個天人的話……

但是,如果不把阿萬從地窖裡帶出來,一直不斷的雨會把這孩子淹死的!

「阿萬乖。」阿萬抱著膝蓋,任由女人用潮濕的布料給自己擦乾身子。

女人注視著乖巧的孩子,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聽到了阿萬肚子叫的聲音。

「阿萬餓了吧?」女人溫柔的撫扌莫著阿萬的頭:「姐姐去給阿萬找吃的好不好?」

阿萬低著頭,感受著頭頂傳來的重量,聽到女人的話,他難得的拒絕了女人:「在下雨,會生病的。」

女人笑的眼睛都完成了月牙:「沒關係,姐姐很厲害的,姐姐不會生病哦,但是阿萬要答應姐姐不可以亂跑,一定一定不要亂跑,不要被別人看見,不然姐姐會難過的。」

阿萬注視著女人強裝鎮定下的,深藏的恐懼,點了點頭:「如果有人來,阿萬就去地窖裡,阿萬不會給姐姐添麻煩的。」

「阿萬乖。」女人低頭,將口勿印在了阿萬的額頭上:「真是好孩子,姐姐會給你帶晚飯回來的,阿萬乖乖的等著姐姐。」

阿萬抱著膝蓋,看著棚屋的破簾子嘩啦啦的落下,耳邊再也沒有女人的聲音,雨水敲打在棚屋上的聲音環繞住阿萬,他直勾勾的盯著棚屋外麵,像炸毛的小動物,觀察著附近所有的風吹草動。

這是阿萬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離開地窖,原來世界是這樣的,和地窖裡也沒什麼不同,破爛陰暗,以及永無止境的飢餓和寒冷。

阿萬輕輕的顫抖了一下,將自己環抱的更緊。

織田作之助沉默的站在一邊,解開風衣,剛想將衣服披在阿萬的身上,卻再一次的回憶起這隻是一段記憶。

發生過的,夜兔老師的親自經歷過的,無法改變的過去。

這個答案讓織田作之助隻覺得絕望,人啊,為什麼恐懼悲劇的劇情,更多的是因為已經知道那是一個無法改變的結局,無論你想要做些什麼無論你嘗試過哪些掙紮,都無力改變的故事結尾。

阿萬還在發抖,他的肚子也在叫,在沒有姐姐的說話聲之後,他更清楚的聽見了自己肚子的聲音。

阿萬總是在想,為什麼自己總是吃不飽,姐姐已經將屬於她的那一份讓給了自己,他卻還是吃不飽。

他從未吃飽過。

阿萬在無天日黑暗的地窖裡,吃過地上的泥巴,揪過地上野草,但是那些東西都無法讓他的飢餓緩解,一復一日的飢餓讓阿萬感覺自己的四肢越來越無力,視線裡也總會出現閃爍的光點,等光點散去,阿萬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倒在了地上。

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阿萬便學會了在光點閃爍前先躺在地上,這樣摔倒就不會痛了。

漸漸地,他又學會了在飢餓時睡覺,睡著了,也就不會餓了。

所以當雨水灌進地窖的時候,阿萬是沒有反應的。

阿萬打了個哈欠,陰雲滾滾,但也比地窖更明亮的環境讓阿萬難得的沒有安全感,他感到緊張,又或許是臨走前姐姐的表情,讓他不敢沉睡,隻能忍受著飢餓,努力睜大眼睛,注視著外麵的一點點風吹草動。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在阿萬的腦子都開始混沌時,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想賊一樣,不是姐姐的腳步聲。

阿萬倏地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努力聽著外麵的聲音,那腳步很努力很難努力的放輕,但也還是比姐姐的腳步聲重一些,像男人的腳步聲。

阿萬屏住呼吸,緩緩的站起來,他像一隻小獵豹,眼睛盯著聲音來源的方向,亮的驚人,織田作之助發誓,有那麼一瞬間,他從這孩子眼睛裡看到獵食者的凶狠。

但也隻有一瞬間。

阿萬想起了姐姐的叮囑。

那腳步聲朝著棚屋的方向而來,目的性極其明確,那腳步聲的後麵,還夾雜著其他窸窣的聲音。

來的不是一個人!

阿萬拱起身子,他動作輕緩的移動到棚屋邊上,隻等那邊有動作,自己就沖進地窖。

即使地窖裡還有很多很多的水,但姐姐說過,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萬幸的是,腳步聲停了,那些人站在了棚屋的後麵,沒有在往前走。

「怎麼樣?」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阿萬支起耳朵,呼吸都跟著男人說話的聲音放緩,生怕被外麵的人發現自己。

「我把後麵的路障破壞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要不咱就聽他們的話,把村裡的女人孩子都交上去吧?」

「滾蛋!」那個最開始說話的人罵了一句:「那可是我的妻子孩子,老子憑什麼把她們交出去給那群天人!」

「可是……」另一個人的聲音沒了底氣:「可是,家裡最後一點糧食也沒了,封了路,也沒辦法去村子外,我家裡的幺兒昨天已經餓死了。」

「……」最開始說話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這世道啊,怎麼讓人活下去。」

另一個人也沉默。

誰不知道天人要這些女人和孩子有什麼用處呢,孩子可以放進天人的孩子堆裡,長大之後已經被天人同化,女人則被抓去放進吉原或者軍隊裡,做些什麼誰又不知道呢。

把女人孩子送出去,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等村裡再無可送的時候,剩下的男人就會麵對攻進來的天人的屠殺。

但,能活一段時間便是一段時間啊。

「如果……」另一個人抖著聲音開口:「咱們把棚子裡的這些女人送過去……」

無人出聲,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們都是做些皮肉生意的,去哪裡做不是做……」

短短時間之後,附和聲漸漸響起,他們來到棚屋附近,本來也就是這個目的。

阿萬瞳孔放大,他早已餓的視線模糊,但那幾個人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的傳進他的耳朵裡。

他們,要把姐姐賣掉?

賣去哪裡?

他們為什麼要賣掉姐姐?

阿萬不懂,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的也越來越快。

忽然!眼前的破爛簾子被人一把掀開!

「這裡住的這個年紀最小,好像二十……」逆光站著的男人聲音忽地頓住,他看著棚屋裡瘦瘦小小的人,眼睛驚愕的瞪大。

不,不對!

這不是人!

即使這個和人類有著極其相似的外表,但常年和天人打交道的男人還是敏銳的察覺出阿萬與人類的不同。

這種區別很細微,但是男人恰好見過這個種族。

他們的膚色是人類無法達到的白,那種白像是刻進了基因裡,以至於男人一眼看到阿萬時,就辨認出了。

這是夜兔一族,幾年前飛船來過村子,飛船裡都是這個種族,他們高高在上,他們強大到隻一眼就讓男人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但夜兔一族似乎對於脆弱的人類沒有任何興趣,他們來到這個星球也隻是來添加能源,很快,飛船就離開了村子,那飛船上的夜兔卻在男人心裡留下了刻骨銘心的重量。

「奇怪,這裡怎麼有一個孩子?」另一個人掀開簾子看見了僵住的阿萬,疑惑道:「難道是這個女人生下來的孩子?」

「不……」男人全身都冷了,他死死的看著白到幾乎透明的孩子,那雙眼睛即使沒有飛船上那些夜兔的高高在上,但其中透露出來的審視也讓男人的後脊發涼,這似乎是天生刻在血液基因裡的恐懼:「這是……」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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